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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
展麟以为自己是过来陪小皇帝玩耍的,万万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这样一个凄惨无比的陛下。
当时就愣住了!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终归身份特殊,接触的人和事都摆在那里。结合这一阵所见所谓,顷刻间就有所顿悟。
难道外面传闻都是真的?父王埋伏兵马夜袭长生观,并同时软禁了陛下,这是……要自己登基做皇帝的节奏。
若真是如此,那他来这儿岂不是太不合时宜了!
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尴尬了。
哭得如同风干橘子一般的小皇帝见了他,也略显尴尬。
丢脸都丢到孩子跟前了,她真是太没出息!
然而摄政王已经干晾了她三天三夜,她是真的受不了,十分需要一点安慰。
颤颤巍巍一伸手。
“世子……”
“陛下!”展麟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
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哗的又冒出来,一闭眼,就顺着通红的眼眶呲溜溜的往下淌。
“好疼!”她呜咽道。
老远就瞧见那偌大的火疖子,烧得起泡化脓,如火如荼。光是看着都替她疼!
倒吸一口凉气,世子爷怒了,暴跳如雷。
“这……用药了么?怎么弄成这样?身边人怎么伺候的?都该问斩!”
这就诛心了!孩子气!
末璃一把拉住他。
“不怪他们,是我自己心里难受!呜呜呜!”
光伺候有什么用!心病还须心药医,这火烧在心里,心急,心愁,心慌,心焦。这心要是不好起来,火也退不下去。
这个缘故展麟心里也知道一些,可事关自己老爹争权夺利,谋朝篡位,他这个当儿子的就没立场出来追究。
想了想,他重重一握她的手。
“这里都是不中用的。我给你找郭神医去!”
这是把郭胜义当观音菩萨使唤了!包治百病,救苦救难!
世子爷说到做到,飞马来的,水都没喝一碗就又飞马而去。等不及传报,他要亲自去请。
京城里乱糟糟,流言蜚语。换一个人来,郭胜义都不会出门。可世子爷亲临,他也只好捏着鼻子跟着去了。
城门口谁的马都拦,唯独世子爷的马不敢拦。
展麟心里约莫也有点号着老爹的脉了,叫他去,为得就是能便宜行事。别人,只怕都要落嫌疑。唯有他,既能不落嫌疑,又能稳妥照顾好陛下。
可现在这个局势,若是父王和陛下真成了对立,他又该如何自处?
帮着父王害陛下?做不到。帮着陛下害父王?更做不到!
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保皇党这几天都急疯了,打探不到大行宫的消息,都不知道陛下是死是活。他请了郭胜义去大行宫,瞒不住这京城里众多的耳目。保皇党会不会以为陛下有了大不测,以至于狗急跳墙?
而这一出,又会不会是陛下早就算计好的苦肉计,就是为了利用他的同情心?
不不不,不能在这么想下去了。
这样想的话,就是预先把陛下摆在了敌对的位置上。那她无论做什么,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找出无数阴谋诡计,来作证她是敌人。
然而,这都不过是唯心之论罢了!
他还是相信自己,相信陛下不是敌人。
*
郭胜义不愧是神医!出手与众不同!
大行宫里又是汤药又是药膏又是药粉,这位神医到了,看了看那个火疖子。就直接开了药方让小太监熬了一盅又苦又涩的汤药,给小皇帝灌下去。
幸好只有一盅,三口两口喝干。陛下抱着壮士断腕之心,豁出去了。
这一盅药喝下去,顿时人就迷迷糊糊了。
于是迷迷糊糊之间,神医大大手起刀落,拿小刀片在她嘴唇上一旋,直接把那烂疮就挖了。
鲜血如注,顿时就涂遍了整张嘴。
郭胜义把沾了烂疮的小刀往银盘上一扔,随即一把药粉就撒在创口上。
鲜血润泽了药粉,顿时就成了一团红艳艳烂渣渣的药糊,盘踞在她脸上,宛如趴了一直毒蜘蛛。
展麟咽了咽口水,觉得胃有点翻腾。
“伤口不要碰水,也不必包扎,多透气,勤换药。每日换药三次,创口用白酒擦洗。再佐以清热去火的汤剂,七天便能收口!”
神医大大一边洗手一边道。
“是,有劳郭先生了。”世子连连点头。
把带来的东西收拾好,郭胜义拔脚就走。大行宫现在可是是非地,小皇帝更是是非人,留在这里,嫌命长。
然而世子爷不放人,一招手。
“来人,送郭神医到偏殿歇息。等明日给陛下看过了,再做定夺。”
呵呵,不愧是世子,跟王爷一个德性。郭胜义表示看来沾上牛皮我是甩不掉了,唉,宫闱秘闻,争权夺利,知道越多命越短啊。
安顿好了神医大大,展麟掉头回到内殿。
小皇帝还迷迷糊糊躺在罗汉床上,两眼睁着,但空洞无物。
知道她这是麻药还没醒,可看着这张瘦了一圈,白了三分的脸,熊孩子心里就莫名酸楚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本来不是说的好好的,陛下来大行宫避暑,父王忙完了手头的事物也过来。君臣同乐,普天同庆。
可怎么转眼间,就隐隐要翻天覆地,改朝换代了?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下做了什么?父王又做了什么?还有长生观,又做了什么?
一切都只能等陛下醒了,再问个清楚。
*
末璃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口干,很不舒服。忍不住呻吟一声,整个人头一歪,脸冲下不住干呕。
“陛下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立刻便有人扶住她,用手轻轻拍后背。
她浑身都不舒服,尤其是脑袋和肚子,都跟被人用木棍搅过似得。
一整天没吃东西,喝下去的水也都成了眼泪,她干呕了好一会,啥也没吐出来。
止住了呕吐,她长叹一声,翻然躺倒。这才稍微有点力气扭头看了看一直待在身边的展麟。
这孩子两眼关切,满面愁容,是真的在为她担忧。
想到还有人关心自己,她的心又酸溜溜,眼睛也湿了。
“我……”嘴巴动了动,立刻感到钝钝的疼痛。比起一开始那火烧火燎,刀砍斧剁的疼,倒是好多了。
伸手一抹,湿哒哒烂乎乎。抬手一瞧,指腹上沾染着血迹和药粉。
好多血!怎么回事?
“郭神医把那颗烂疮挖掉了。”
挖掉?她瞪大眼。那得多大一个疤?这疮可是深入肌理,痛彻心扉。
不过,挖掉也好!烂疮不挖,难道还留着养大成人?
与其将来烂穿,不如连根拔起,一了百了。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
所以,摄政王把她扔在这儿,也是打算挖掉烂疮,一了百了吧。
闭上眼,心更酸了。
“是不是疼了?我去叫郭胜义,给陛下开点止疼的药!”
末璃摇摇头,带着哭腔呻吟。
“我饿!”
“饿?好,好。快,陛下饿了,那吃得来!”
听见世子说陛下饿了,要吃的,一直站在旁边听差的柳嬷嬷精神一振。
好好,果然是神医,一出手,不但治好了烂疮,连带着陛下都喊饿了。喊饿好啊,能想到吃东西,就是有了活下去的心。
只要心不死,那人就不会死!
阿弥陀佛!这小祖宗不死,大家的命也保住了。
*
在嘴麻且疼的基础上,末璃就算有心做出一个振奋的姿态,也只勉强吃了小半碗粥。
肚子里有了热乎乎的食物,整个人也逐渐清醒过来,她感觉好多了,除了嘴唇依然刀割似得疼,但烧灼的痛楚消失了。
换洗了一身干净干爽的衣服之后,她有气无力的坐在矮榻上,终于能和展麟说说话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憋在心里好久的问题,还是问出来了。
末璃长叹一口气,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一五一十都交代了。
摄政王如今作出了一副把她彻底放生的姿态,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展麟虽然年幼,可如今也是沟通的唯一纽带。她若是不想彻底泯灭于人世,那最好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以便世子能把实际情况汇报给他老爹。
求不抛弃啊,王爷!
不是她胆小怯懦,苟且偷生。终归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既然不死,那她就得奋力拼搏,给自己再挣一条回家的路。
没错,她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也不回头!
她嘴巴受伤,麻药刚过,力气虚弱,说一句话倒要两句话的功夫,说着说着还会眼圈一红,喉咙哽咽。
拉拉杂杂,磕磕巴巴,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明白。
她自己觉得已经讲得很明白,但展麟还是听傻眼了。
真是……讲神话故事吧?
首先第一个不可思议之处便是……陛下是女的!
他瞪大眼,眼神落在小皇帝的胸口。
瞧不出来啊!
察觉到他的目光,末璃哀哀叹一口气,拉起他的手用力按在自己胸口,还摁了一摁。
世子泪流满面。
对不起,陛下,还是感觉不到啊!
不过仔细回想,也是有迹可循。陛下这长得,本就不是一个男孩子该有的漂亮。可既然是女的,为什么能当皇帝?
“又不是我想当的,还不是你爹硬拉着我登基。”
原来如此,所以怨他爹咯?世子又觉得哪里不对啊。
“不可能。若是知道你是……我父王绝不会那样做。”
“嗯,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才知道的。”
后来?后来是什么时候?怎么知道的?他很好奇啊!
不过眼下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问题是陛下怎么就跟父王闹成了这样?
“我就是想回家,没别的意思!”小皇帝哀哀凄凄,心里又酸又苦。
“不是因为要当皇帝?”和外面传言的不一样啊。
“我不要当皇帝,我要回家!”
那这还有什么矛盾啊!
“可我答应留下来,给摄政王生个孩子。等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再走!”
哦!这样啊!诶?啊?啊啊!生孩子?给父王?这是闹哪样啊!
世子爷震惊了!眼睛瞪得快要脱窗!
“陛下……和父王……你们……”
“我不是不爱他,我只是……想回家!”
“等一下,等一下!”展麟表示剧情需要进展太快,容我理一理。
“陛下你要回哪儿去?”
她老说回家,皇宫不就是她的家吗?她要回哪儿去?
真不愧是摄政王的儿子,一下就抓住重点了。末璃抬起头,有气无力道。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别的世界。”
陛下你说的是哪国话,怎么叫人听不懂呀!世子瞪大双眼表示糊涂,求解释!
小皇帝伸手指了指天。
“我来自异世,我是天人!”
只能这样解释了!多维空间,灵魂穿越什么的,太费脑,更费嘴!
展麟再次目瞪口呆。
陛下你别逗啊!
末璃一手指天,双眼注视。
我没逗啊,说真的呢!
真是一点都不想信!熊孩子傻傻摇头表示还是不懂。
可是陛下是在撒谎逗人吗?怎么看都不像!可说真话吗?又怎么听都是胡言乱语!是麻药的关系吗?可明明她眼睛多么亮,尤其说起回家两个字,都能放出光来。
她一定是很想回家。
这让人想起神话故事,天宫的天女落入凡尘,羽衣被尘世的凡人藏了起来,于是被迫留在人间。藏起羽衣的男子爱慕天女,以此要挟,让天女做了他的妻子,还生下了孩子。然而天女无时不刻想着回家,有朝一日终于找到了羽衣,立刻就披在身上,飞离了尘世,回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家。
而男人和孩子,则被抛弃在尘世。
世人讲述这个故事的事后,无一不感叹天女的绝情,男人的悲惨,孩子的无辜。可他一直觉得,悲惨无辜的明明是天女啊。人家好好的下个凡尘,凭啥就被人偷羽衣,还强迫结婚生孩子。长得漂亮有错么?爱慕美人你追求啊,偷羽衣也太下作了吧。
至于孩子,结婚生孩子都是被逼的,凭什么人家天女就得因仇生爱?要换成他,早一刀砍死那不要脸的王八蛋了。还结个屁婚,生个屁孩子。
唉,说到底,天女也是女人,还是心慈手软呐。不过拿女人的心软当筹码要挟的男人,也太无耻了!
然而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可现在故事变成了现实!
在现实里陛下那是个那个失去了羽衣的天女?
而他的父王,就是那个藏起了羽衣,强迫天女留在尘世和自己生孩子的男人?
这么看的话,父王是个大坏蛋啊!
*
展麟的三观遭受了暴击!以至于其后末璃那些有气无力的陈述——她如何经不起诱惑,冲动之下勾结祁进,在约定之前就使用神器,企图回到天上去。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摄政王安排好的陷阱,她失信于他,被软禁在这里。
她很后悔,祈求王爷原谅。她愿意继续履行一开始的约定,为他生个孩子,到十八岁生日那天再走巴拉巴拉这些话。
都没往心里去了!
心里只一个念头——陛下好可怜,父王太坏了!
他一直以为父王是想要夺陛下的江山,要陛下的性命。虽然是逆臣乱党,但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男人对男人,就得硬碰硬。谁的胳膊粗,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当然陛下太弱了,完全可以留一条性命,没必要打死。
哪知全不是这么回事!
陛下竟然是女的,而且还是天女。父王竟然是想要强迫她陪伴自己,还要生孩子!
这不是恃强凌弱,欺男霸女么!
怎么能这样!
做儿子的当然不能跳起来当面指责父亲的不是,可要他认同父亲的所为,也是万万不能。
不行!他得帮助陛下!
天女回家需要羽衣,陛下需要什么?她刚才说了,神器!对!
深吸一口气,世子一把握住小皇帝的手。
“陛下,别怕,我会帮助你的!”
太好了!末璃感动极了。如今她身边一个人都没了,正需要小伙伴。
“真的?那你回去可一定要帮我向你父王说情!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乖乖的听话!拜托了!”
她越这么说,展麟心里越觉得难过。
乖乖听话指的是以后会乖乖给父王生孩子吗?他心里怎么那么不乐意啊!想想就觉得好暴躁啊!
父王你太无耻了!你都能当陛下的爹了,好意思老牛吃嫩草吗?
远在御正殿的摄政王突然觉得浑身一阵恶寒,冷不丁哆嗦一下,打了一个喷嚏。
吓得王宝宝差点蹿起来,大气都不敢透一口。
这是冷气太足?
连连挥手,让人轻手轻脚撤了两盆冰。
*
贰
*
为陛下分忧,义不容辞。
熊孩子正义感爆棚,当下又连夜往京城赶,丝毫不顾这来回奔波之苦。
一路狂奔,飞马入京,马踏宫门。结果小黄门告诉他,摄政王回王府了。立刻又掉转头,直接回家。
他跑得急,跑得快,随行官都被甩在身后。
一马当先到了摄政王府大门口,门前侍立的府兵猛然一哆嗦,定睛一瞧。
世子爷回来了!
赶紧下来拉马牵缰,招呼人开门。
展麟跳下马,一溜烟就往里跑,一边跑一边问下人。
“我父王呢?”
“王爷在书房!”
他径直就过去了。
老仆正守在门口伺候,一见是他,立刻叫了一声。
“世子来了。”
“嗯,父王在里面?”
“是!王爷在里面,还有柳大人!”
柳傲君也在?那一定是在说要紧事了,要不要等一等?展麟皱了皱眉。
不,不等了!想起陛下那血泪横流的可怜样,他心里就跟火烧似得。
等不得了!
伸手一撩衣摆,抬腿就要进去。
“世子……”老仆连忙喊了一声。
“谁在外面?”
展麟停住脚步。
“父王,是我!”
“你不是去大行宫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去过了,又回来了。父王,我有事和你说,急事!”
这话让书房里的展万钧愣了一下。怎么回事?大行宫里出事了?一想到哪里出了事,他的心就立刻揪起,猛然握紧了手。
“进来说!”
展麟闪身进去,一眼就看到站在书桌前的柳傲君。
柳傲君急忙退步侧身,拱手施礼。
“下官见过世子。”
“先生多礼了!”展麟连忙欠了欠身,随后看向坐在太师椅里的老爹。
“父王!”
柳傲君是多机灵的人,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世子爷是要和摄政王单独谈话,于是连忙又拱手对展万钧施礼。
“王爷,下官告退了。”
“嗯,你去吧。”展万钧此刻也没心思再和他商议别的。
柳傲君告退,展麟立刻回头把门窗都关上。
他这副样子叫展万钧心越发慌起来,出了什么事,要这么神秘紧张?
“怎么回事?大行宫里有什么不好?”再也按耐不住,立刻站起来追问。
展麟回头,皱眉撅嘴,有些恼怒的等着自家老爹。
“不好!大大的不好!”
展万钧立刻愣住,再次握拳。
“父王你都快把陛下给逼死了!”他故意把事情讲得严重许多。
逼死?展万钧瞪眼。怎么可能!大行宫里禀告说陛下病了,他是知道的。但不就是长了个火疖子,吃几副药,涂点药膏,疼几天也就好了。
至于要死?
然而想想她本就是个先天有亏后天不足的玻璃人,生起病来倒是比常人凶险。
可如今这个局势,未尝不是她装病卖可怜,有所图谋!
瞧瞧,这不是就哄得他儿子兴冲冲跑回来“兴师问罪”了。
想到这里,他又皱起眉,沉下脸。
“她又怎么了?”
一听这个又字,在看看自家老爹那张拉长的脸,展麟心里就越发替小皇帝抱不平。
都这个时候了,父王还提防算计着陛下呢。陛下真可怜!不过就是一个弱女子,被人捏在手心里摆弄,没自由不说,还得时时刻刻被提防着,被猜忌着。
欺负一个女人,父王算什么英雄!
握紧拳头,他愤愤瞪向展万钧。
“大行宫里那些奴婢,根本没有好好用心伺候。我过去的时候,陛下都烧糊涂了。”
“烧糊涂了?她起烧了?要不要紧?”
“哼!情况危急,我只得立刻回京,请了郭胜义同去。郭先生给陛下挖了烂疮,那么大一个疤,流了足足一碗血。吓死人!”
他用手在自己脸上比划,把半张脸都划拉进去,仿佛郭胜义不是挖疮,而是直接割了小皇帝半张脸。
又双手比划着,仿佛末璃流的不是一碗血,而是一盆血。
虽然言语动作夸张至极,但也结结实实把展万钧吓住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
“哼!还不是被父王你逼得!陛下这是毒火攻心!”
被他逼的?他逼了她什么!
“混账!你这是和父王说话的态度?我逼了她什么?是她逼着我!”摄政王怒了,重重一甩袖,喝道。
还好意思说陛下逼他?展麟震惊了。
“父王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欺负陛下那样一个弱女子!”熊孩子也怒了。
女人?!
“她都告诉你了?”真是没想到啊!对他是藏着掖着,骑着瞒着,哄着骗着。对着小子她到老实交代了!
“是!陛下都已经告诉我了!”
“她说的你就信?”
“为什么不信?陛下是不是天外之人?她是不是心心念念想着回家?是不是父王你拦着不让她走?还逼她给你生孩子?是不是?”
面对自家孩子的质问,展万钧是哑口无言,愣是说不出一个“不”字。
连这些都说了,她交代的倒是真痛快!
看来是真的把眼前这孩子当成了救命稻草,拼了命的要抓住。
那么他呢?她又到底作何想?
在自家孩子面前,他都成了这幅样子,她究竟还说了什么?
“陛下还让我求你,说她知道错了。她愿意给你生孩子,只求你答应她十八岁生日能回家这件事。父王,你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展麟也是痛心疾首。
展万钧心想我真是见了鬼了!
就因为她是女人,他是男人,所以不管做什么说什么,连外人带自己孩子都一直认定,就是他欺负了她。
这叫人哪儿说理去!
*
“你知道那天晚上她和祁进在长生观里做了什么吗?”
看着质问自己,一脸控诉的儿子,展万钧沉沉开口。
“陛下做了什么?”
“她差一点就走了!”回想起那天看到的场景,他还是满心诧异,又有说不出的愤怒和哀凉。
看着她走,眼睁睁的,他不甘心。
可把她强留下,血淋淋的,他也不快乐。
他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说不爱,就不爱?哪有那么容易!
“父王为什么就不让她走呢?”然而展麟却道。
“让她走?那她答应我的那些事,岂不是成了谎言!”
“谎言又如何?陛下若是打定主意要走,父王你就算留下她的人,也不能留下她的心啊!”
哈哈!这话真是当头一棒!叫展万钧目瞪口呆。
不是他不懂这个道理,只是这个道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
“放她走了,不光心没有,连人也没有!”他恨恨道。
“可是,留在这里,陛下她不快乐啊!”
“你就这么舍得她走?她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永远也见不到了!”
永远也见不到?展麟被这一句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满心不情愿。
心里想的,脸上露的,一下就被捉到。展万钧哼哼一笑。
“你看,你不也舍不得她走。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不!”被戳穿了心思,展麟立刻跳起来。
“不是那样的!陛下走了,再也见不到她,我当然会难过,当然舍不得。可倘若让陛下一直不快乐,不开心的留在这里,那我会更难过!”
“父王,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下她?是因为喜欢她吗?可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让她快乐,让她幸福?为什么一定要折磨她?”
“我折磨她?”
“难道不是吗?既然父王你知道陛下是女孩子,为什么还要继续让她当皇帝?既然父王你知道陛下想要回家,为什么还要强留她?为什么?你让陛下一直做她不想做的事情,难道不是一种折磨?”
“又不是我选她登基当皇帝的,是祁进……”
“既然她不是你选的皇帝,那为什么还不放她自由?”
“我……”
“说来说去,都不过是因为父王你不甘心!因为陛下她宁愿回家也不爱你!”
“胡说!明明她自己说,她爱我!”
“那既然已经得到了她的爱,父王又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她既然爱我,为什么还要回家?既然爱我,为什么还要骗我?她根本就是在说谎!她根本就不爱我!”
“那既然她不爱你,父王你又何必还要紧抓不放,强留一个不爱你的人!这不仅是在折磨她,也是在折磨你自己!”
“一个小孩子,你懂什么!”
“对,我不懂!我不懂我顶天立地的父王为什么成了一个斤斤计较,和女人过不去的怨夫!我不懂我心怀天下的父王为什么就容不下一个女人想要回家的愿望!我不懂!父王,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折磨自己,折磨别人。”
展万钧沉默。
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儿子教训,而且还无言以对。
折磨,是啊!这一场爱恨纠葛,走到现在,已经成了所有人的折磨。
不仅是他的,她的,也是祁进的,以及他们身边所有人,甚至全天下人的折磨。
其实只要他放开手,放她走。一切就会结束,所有的纠结都会打开。
她会如愿,祁进也会如愿,展麟也会如愿,然后周围其他人也会开始正常的生活。等到时间平复一切,整个天下也会继续好好的活下去。
就连他,爱有多深,恨有多重,也经不起漫长岁月的蹉跎和摩挲,终有一天,心会平静下来。
只要他愿意放手!
*
展麟一去不回头,末璃在大行宫提心吊胆的又过了三天,等来了宝盒与李蔷。
再次看到这两位亲人,她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宝盒看到她也是唬了一跳,尤其是嘴唇上那个老大的疤,简直破了相啦!
“小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把手里的包袱就地一扔,她就扑过去一把抱住末璃的大腿,眼泪哗哗的往下淌。
还能是怎么了?这年头能把小主子欺负成这样的,还能有谁?
老天爷不疼善心人!
末璃也抱住她,却一个劲的吸鼻子,想把眼泪鼻涕都吸回去。
“没事,我没事!见到了你们我就安心了!”
这是真话!能见到她们,这说明摄政王的气至少消了一半。她没抱错大腿,世子爷的话起作用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那熊孩子究竟是怎么跟他老爹说的。
这主仆两个抱头痛哭,旁边李蔷站着却有点尴尬。
那一晚是她陪着陛下坐在马车上赶路,可怎么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回到了皇宫里,还不是清心殿。而是一间陌生的宫室,而陛下则不见踪影。
都怪她没看好陛下!对不起宝盒姐姐的托付!
陛下去了哪儿?她又是怎么会在这儿?一无所知。每日送饭来的宫女就是个哑巴,而且傻。一问她事,就张嘴对她笑,一黑漆漆的嘴巴里没有舌头。
吓得她浑身发寒,直打哆嗦。
关了三天之后才把她放出来,她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吃不下饭,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跟着来开门的太监出去,站在大太阳底下,一边出汗一边哆嗦。
然后就莫名其妙的被送回了清心殿,宝盒姐姐一见到她就问陛下怎么了?
陛下怎么了?她也不知道啊!
被逼急了,她也只能一个劲的哭。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好好的,怎么就变了样?
宝盒姐姐气得直跺脚,她这才从对方嘴里得知,陛下已经被摄政王软禁在了大行宫。
王爷可能要动手了!
她们是陛下身边的人,陛下若是有个万一好歹,那她们该怎么办?
被软禁的又岂止是陛下,清心殿里的人也都被禁止行走。
等待她们的下场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小宫女和小太监们都偷偷的哭,新旧交替,头一批要死的人,便是她们这些近侍,这也是一贯而来的传统。
倒是李得胜这滑头,因着被陛下派出去管新晋小宫女们做工的差事,反而逃出生天。
不过也多亏了他在外面,好歹还能递点消息进来。
据说陛下在大行宫里病了,世子爷飞马入京,把郭神医带去治病。
也不知有用没有!
这消息把宝盒吓得魂飞魄散!这得多大的病才能劳动郭神医?陛下还能有好?
而且郭神医那就是摄政王的人,靠得住吗?
千思万虑,急的这姑娘头发都要愁白了。
到如今,终于又见到了陛下,这一颗提溜着的心终于落地。
抱头痛哭了一场,宝盒就抬起头,伸手抹干脸上的泪水。
不哭了!既然小主子还好好的活着,那她就得挺起身板继续照顾这孩子。虽然心里怨恨摄政王折磨小主子,可说到底,她们主仆的性命都捏在人家手里。
他松松手,她们才能活下去。
而既然他把她和李蔷送到了这里,看意思小主子是暂时又没事了。
一会打,一会骂,一会爱又一会疼!这个煞星爷爷到底是要折磨小主子到什么时候?这究竟是爱还是恨?
爱她,就不能好好爱!让她笑,让她乐,让她活的自在,活的轻松。
可偏偏……这就压根不是爱!
*
叁
*
接连下了两场大雨,京城的暑气被涤荡一清。同时被涤荡的还有一直以来的肃杀紧张气氛,连抄了五六户之后,街上骑马狂奔的官兵一下就少了许多。
京城里的老百姓们暗暗吁出一口气,终于又开始起早落夜的讨生活。
街头的流言蜚语自然少不了,都说摄政王要造反了。软禁了小皇帝,要自己登基当皇帝。这话都不知传了多少年,老百姓们也早已经听得耳朵起茧。
爱造反就造反吧,只要别打仗,别起乱。改朝换代什么的,就随他去吧。
谁管龙椅上做的是个啥,反正日子照过,税银照交。这年头,除非嫌命长,谁愿多管闲事。
老百姓们倒是淡定,可京城里的文武大臣们,却淡定不了。
长生观都被抄了喂!这才是最要命的!摄政王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往小皇帝死穴里猛扎一刀。
这一下,可是费了陛下的一条胳膊,还是最强的那一条。
如今小皇帝就剩保皇党,还能不能东山再起,那可真是悬了。
每多仗义屠狗辈,最是负心读书人!
小皇帝的废诏都还没影呢,底下那帮汲汲钻营之辈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竟明目张胆的上了折子,大谈什么幼主无能,昏庸误国,恳求摄政王登基,要小皇帝禅让。
呵呵,图穷匕见,彻底不要脸了!
这折子一出,自然是引得保皇党们破口大骂,甚至在御正殿里就撕巴起来,打得那位上折子的小官头破血流。
其他官员虽然嘴巴里嚷嚷着劝架的话,但实际都作壁上观。
乱臣逆党也罢,忠臣贤良也罢,怎么做人关键还是要看上位者如何表态。
但摄政王的态度却依然暧昧。
即没有惩罚那位“胡言乱语”的小官,也没有叱骂“忠君爱国”的保皇党们。只是当众把那折子烧了,随后就退朝离去,一言不发。
心思缜密,嗅觉灵敏的老狐狸们立刻就从这一举动里嗅到一丝“翻天覆地”的气息,各自在心头盘算着将来的路途。
作为保皇党精神领袖的渔阳王得知摄政王一言不发直接退朝,在书斋里长长叹息。
摄政王已经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可见是真下了决心。
王爷一旦做出了这样的暗示,底下人会如何做,那就不言而喻了。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陛下险矣!
“难道我们就乖乖任人宰割,什么也不做吗?”老王爷最钟爱的孙子,年轻的博山郡公末暧义愤填膺。
“没有了长生观,光靠皇亲国戚们,难啊。我们手头终归是没有兵马呀!”老王爷闭上眼叹息。
“祁进不是跑了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不信他会就此罢休!”
说道祁进,老王爷又睁开眼。
“可是陛下还在摄政王手里。”
“那我们就把陛下救出来!”
“救出来?谈何容易!你别以为街上的官兵少了,就能出去。这是摆个样子迷惑人的,就等着人上钩呢。”
“那难道我们就这么干等着?”
“对,等着!再看看局势!只要陛下还是陛下,我们就还有机会!”老王爷重重握拳。
“可是……”
“不要再说了!时局越是不明就越要沉得住气。我经过的事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听爷爷的没错!下去吧,这段日子就不要进宫了,告病在家养几天。”
话到此,末暧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抱拳施礼,退出了书斋。
等?等到什么时候去?陛下还在大行宫里生死不知,他哪有心思在家里养病。
等能等出个什么结果来?命得靠自己去挣!干等着能有什么用!
不行,他不能在家里傻等。
他的去大行宫,到陛下身边去,给她支持,给她力量!
*
大行宫里全是金羽卫,围得跟铁桶似得,想要进去谈何容易。
于是末暧就把主意打到了展麟头上。虽然大家各自为政,立场敌对。但展麟对陛下的情意他还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倘若是为了陛下,或许这小子能行个方便。
金羽卫防的了别人,难道还是防着摄政王世子。
他把事情求到展麟跟前,让熊孩子很是为难。他又不是傻子,岂会不知道如今是非常时刻。父王要当皇帝,他是支持的。可陛下的安危,他也是关心的。末暧这人,一肚子阴谋诡计,不得不防。
他沉默着不肯答应,末暧自然是拍胸脯保证自己只是去看一眼陛下。只要看一眼就行,连话都不必说。他要是不放心,到时候自己就寸步不离他的身边,什么不该说的不该做的,绝对不说不做。
只要让他看一眼,看到陛下好好的,他就心满意足。
展麟表示陛下就是好好的,他不去看她也好好的。千真万确,亲眼所见!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你就算是说破天,我没亲眼所见,就不能心服口服。”末暧却是认死理了。
“何况,这也不是为了我一个人安心。更是为了陛下安心!你我二人是陛下身边唯一可用得力的,可你的身份特殊。陛下便是见了你,也不能确信自己性命无忧。若还能见到我,她才会真正安心。便是为了她,你也得让我去一趟!好安她的心!”他又说道。
说道让陛下安心,到真叫展麟心头一动。
这才点了点头。
“好吧。那你可要说到做到,跟在我身边,不许乱来,也不许说话。只能远远看一眼!”
“那也得让她看到我呀!”
“这是自然!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陛下!”
展麟说到做到,果然拿了一套亲随的衣服让末暧换上,还把他的脸涂黑,贴上胡子,乔装改扮了一番之后,带着他一起赶往大行宫。
为了不引人注意,还特地等到天黑才上山。虽然大行宫里灯火通明,守卫彻夜巡逻。但灯火下的人看起来总是和平常不大一样,比较保险一些。
到了宫门口就下了马,虽然他贵为世子,可进入内宫还是不能带亲随的。好在他一早就有准备,以敬献香料细物唯有,准备了一只上好的楠木箱子,让末暧抬着。
箱子自然是被打开来验过,大箱子里面是各色大大小小的箱子和几个瓶瓶罐罐。大大小小的箱子里全是各色香料和两套瓶炉三事。瓶瓶罐罐里是精炼的白蜜和苏和油,专供调香用的。
虽然小皇帝的鼻子金贵,不喜用香。但山里虫多,不熏香可不行。而且正因为她金贵,挑剔,故而所用的香料香油更得精挑细选。
大行宫里原本预备的,都用不上。
既然箱子里的东西都是对的,宫门口的金羽卫士就放行了。
于是展麟便带着末暧一路往里,很快就到了末璃居住的含风殿。
*
含风殿地势高,夜晚格外清凉。
廊下侍立着四个宫女,肃穆垂立。见到有人来,站门口的立刻转身进去禀告,而另一个则迈步上前招呼。
“世子请稍后片刻,已经进去通报了。”看到他身边还有一个人,那宫女便抬头瞄了一眼,有些好奇。
展麟并不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不一会进去的宫女也出来,欠身道。
“世子请进。”
展麟便带着末暧进去了。
迈步到里面,末暧的心就咚咚直跳,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双脚,情不自禁就加快脚步,直接走在了展麟前面。
展麟急忙一把拉住他。
“你做什么?”
末暧浑身一震,却不回头,梗着脖子向前,直勾勾看着前面。
他轻呼一声,喉咙哽咽。
“陛下!”
还好!还好她依然好好的!只是,面容憔悴,嘴唇带疤,整个人也越发显得清瘦,一定是受苦了!
想到她独自受苦,无人可依,他的心就揪痛。
“末……你?你怎么来了?”末璃蹭的就从矮榻上站起,蹬蹬蹬走下来几步,伸手一把握住他的手。
沉甸甸的木箱子压在她的手上,她也觉不出疼,只觉得末暧的手很热,微微颤抖。
不但看到了她,还摸到了她。末暧眼圈红了,脸也红起来。幸亏涂了一层颜料,不然就要出丑。
“陛下!你还好吗?”
“好,我没事,你别担心!”末璃握了握他的手,随即对宝盒使了个眼色。
宝盒上前接过箱子,又让李蔷到门口看着,不让别人进来。
末璃这拉着末暧到屏风后面。
“你是怎么来的?”
末暧这才想起还有展麟,回头看了一眼,面带愧疚之色。
“是展麟带我来的。”
说完,他还特地走到对方面前,拱手深施一礼。
“多谢世子成全!”
装模作样!做给谁看!
展麟脸都黑了!说好的只看不出声呢?合着全是骗人的!他真是傻了,才上这恶当。
可满腔的怒火也不能对着陛下发,毕竟陛下看到末暧是千真万确的高兴。
只好别过头去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末暧直起身,幽幽叹气,伸手握住他的胳膊。
“看在陛下的份上,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你还有脸提……咦?你做什么?”他撩胳膊要甩开,忽而就觉得手臂上一阵刺痛。
随即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末暧举着手退开一步,面无表情。
“你……”展麟也连忙后退,可只迈了一步就砰然倒地,瘫软不起。
“怎么回事?你对他做了什么?”末璃看傻了,连忙跑过去扶起展麟。
展麟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一副昏迷过去的样子。
“只是烈性的迷药罢了,不会有事的!”末暧连忙解释。
“迷药?你迷他干嘛?”
“陛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们赶紧准备准备,回京城!”
“回京城?怎么回去?”
“我和世子怎么来的,陛下和我就怎么回去!”
“啊?”
“陛下快帮我把世子的衣服脱了。我和他身量差不多,有我来乔装他。陛下穿我的衣服,扮成我。我们就这么原路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不行的!你那里像他!”末璃连连摇头。
把外衣一脱,末暧就跟变戏法似得从怀里掏出一把金发,还有几包药粉。
“不就是头发而已,我早有准备!”
原来如此!
“陛下,快点动手!晚了就赶不上城门守卫交班。你放心吧,城门守卫里也有我们的人。不会仔细检查的!”
兵行险招,虽然险,可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陛下能回到京城,等天一亮出现在众人面前,摄政王再想要对陛下不利,就得看看天下人依不依。
然而先不管天下人依不依,此时此刻,这个惊险的逃亡计划,末璃头一个不依。
“不,我不走!”她用力甩开他的手,站起来连连后退。
末暧呆住了。
“为什么?陛下你留在这儿,万一摄政王对你不利,如何是好?”
“不,他不会对我不利的!”
“怎么不会?陛下你糊涂啊!你可知今天朝堂上有人递了折子,要他展万钧登基当皇帝。他当了皇帝,还能容得下你?”
“我本来就不想当皇帝!他愿意当正好!”
“你说什么?陛下你说什么?”末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蹭的就站起来,恶狠狠瞪着眼前的末璃。
“我说我不想当皇帝!”
“胡言乱语!”末暧怒吼。
“皇帝是你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吗?你不当皇帝,谁来当皇帝?”
“展万钧啊!他比我合适!”
“不行!绝不能让展万钧当皇帝!他当了皇帝,我们末氏一族又当如何自处?陛下休得胡言乱语!你莫不是怕了?怕他让你死,以为把皇位拱手相让,他就能饶你一命?不要太天真了,我的陛下!自古历朝历代,有哪个开国新君,会留着旧朝国君的性命?便是当时不杀你,也不过是让你苟延残喘几日罢了。待他江山坐稳了,也是一样要你的性命!”
“他不会!他不会杀我的!”
“凭什么?他凭什么就不会杀你?”
“因为他爱我!所以他不会杀我!”
“你说什么?”末暧惊呆了。
末璃也呆了,没想到此时此刻她竟然会喊出这样一句。所以事到如今,她还是坚信展万钧是爱她的咯。
可他这么爱她,她却辜负了他。
想到此,她突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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