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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排两米高的程控柜均匀地发出轻微的咔哒咔哒声,窗外重达六十吨的料车在轨道上轰隆轰隆的被钢丝绳牵引着攀升,不远处运送铁水罐的蒸汽火车拉响了汽笛。
而程控室里此刻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样,李德源和王工长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后,双方都咬紧了牙关瞪着对方,眼看就要撸胳膊挽袖子的干起架来,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血气方刚的,话都顶上火了。
还是老师傅脑子转的快,一位上了岁数的老操作工悄悄跑到工段值班室,把值夜班的工段书记喊了过来。这位书记既不是本地帮的也不是东北帮的,他是别的省份从冶金学校毕业后分过来的,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在钢铁厂又没有根基,所以四十多岁了才混到一个科级的工段书记。
毕竟是个领导来了,王工长吐了口吐沫,扬长而去前甩下一句话:“跑的料明天早上交班前必须清完。”李德源高声地顶了一句回去:“不用你操心,明天交班前清完!”
按以往的惯例,料坑里除非是料斗没法到位了,一般都是安排白班下去清料坑的,夜里光线不好,又不能停下料车,属于危险作业,但是管理条例上也有一条规定——哪个班跑的料也必须在交班前清理干净,由下一班验收后方可正常接班。”这条规定都被内部用夜班不清料的“民间约定”给淡化了,没人去遵守。
架没打起来,书记劝了李德源几句,也就走了,夜班除了几个操作台的操作工是不能脱离岗位的,主管槽下清理料坑的三个工人今天也是怪了,一个请假没来,一个接班不久就跟随拉矿粉的车出去了,剩下一个此时不知道哪里去了,其实按照规定,炉前的工人也可以调过来帮忙的,但有王工长在那,李德源干脆也不去叫人,就自己干!
生气归生气,小张这个女孩子虽然害了李德源一把,但作为她的直接领导,出了这种事故,李德源也不愿意和她多计较,何况咋说也是个女人,大老爷们和个女子较劲让人笑话,话说出去,没人帮就是把这条命丢在料坑里,也得争这口气!
戴上防尘面具和防尘安全帽,提上簸箕锹,把手电挂在脖子上,不顾老操作工和其他几个人的相劝,李德源深一脚浅一脚的顺着梯子下了料坑。
深十五米的料坑里,四四方方的坑底已经被高炉料垫满了,跑一料斗的十五吨料,就是白班也是五名工人以上下来,换班干几个小时才能清完,因为高炉上料不是普通的土和沙子那样的东西,是由焦炭、矿石、碎铁等组成的。
所有料在进入料斗前都经过震动筛筛选的,焦炭块都是大如足球小如拳头间的个头,矿石是被粉碎机破成小孩巴掌大的块状,而最沉的就是碎铁,三十斤一块的面包铁破成三块,一块就得十斤重!
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倾泻下来,得靠人力用簸箕锹铲起,再奋力地甩上三米五高的料车里,一把簸箕锹就将近十斤重,铲上料后得四五十斤重,没干过这活的,甩上几锹后就胳膊抬不起来了。
王工长甩下那么句话就是想看李德源笑话的,你不是大学生吗,你不是成天舞文弄墨的吗,你不是说自己是山东人、东北人仗义吗,那你就把五个人的活干了,干不了明天一早交不了班,就让你在全段人面前栽个大面子!
李德源祖籍是山东淄博,祖上是受封的皇族,唐朝末年朱温捕杀李氏皇族后裔时逃深山里耕读传家,到他这一代都是第二十七代了,他名字中的“德”就是家族谱系里的辈字。
1907年李德源的太爷爷开始闯关东去抚顺露天矿当矿工,两年后因病亡故,是同去的老乡把尸骨卷在铺盖卷里背回来的。1930年,李德源的爷爷又下了关东去当了矿工,这么算起来,到李德源这辈,已经是第四代的工人出身了。
山东人的血性和在黑土地上熬过的秉性都决定了溶于血液中的遗传密码,那就是做个人就要做的顶天立地,走到哪里都不能弯了脊梁骨,是爷们能被打死不能被吓死,就冲这一点,李德源也不可能弯下腰去给那个王工长说好话的。
一锹,两锹,三锹······趁着每次料车下来时等待料斗下料时的空隙,要动作麻利的往车里甩,多了能甩个七八锹,少了也就两三锹,而料斗下料时粉尘弥漫,隔着防尘帽的护目镜,啥也看不见,只能凭感觉判断大致的方位往车里甩。
初始时仗着一口气和浑身的力气,很快就清理出了一片地,然而当李德源开始清理料斗座正面时他才发现敢情大头还在后面呢,焦炭轻所以倾泻时掉在外围,矿石和碎铁沉基本都是在底座附近,而这里铁锹甩的时候还不能用抛物线的原理远抛省点力气,离的太近只能发力一股子猛劲把铁锹抬起到料车边上。
一旦力气使得中途弱了,铁锹一侧歪,锹里的矿石纷纷掉落下来,砸的安全帽砰砰的响,砸在肩头上生疼生疼的,还有那铁块子呢,只要掉下来一块,弄不好就是皮开肉绽的,没一会,李德源的胳膊就酸麻的快没知觉了,肩头被砸的都没了痛感,一摸两边都是肿的。
这可是六月天,在华北南部六月天是刮干热风的时候,也就是要打麦子时刮的那种热辣辣的风,白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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