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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惜芷说话声音虽是淡然,可双颊红晕,眼中似有泪水。
那说书人大笑道:“正是一文钱!这下那宋狂饮没了法子,这天下哪有比这一文钱还要少的了!他还怎生说他自己被坑了!这正是一文钱啊,教英雄汉也惭然!”
陆尹琮叹道:“真个是一文钱也让英雄汉没法子。”侧头轻声问道:“姑娘,怎地了?”惜芷轻叹道:“我终于明白这‘宋狂饮’三字由来了,这‘宋’正是怀我大宋,这‘狂饮’正是太祖‘匡胤’二字呵!”尹琮道:“怎么说?”惜芷垂泪,道:“太祖的传闻逸事中,正是有这白吃一文钱西瓜的事儿!”原来在元朝,这说书人想说宋朝的故事,都得加一句“不知何年何代”,眼前这说书的想说宋太祖赵匡胤的传闻逸事,自然要变换了名字。
惜芷望着尹琮,轻声道:“这小小茶馆,谁人知道竟藏着个叱咤江湖的帮会头目……陆大哥,你已见了百姓的压抑与苦痛,可万不要忘了复汉大业。”陆尹琮道:“我祖父是大宋的臣子,他抗蒙至死,我辈怎能忘了这国仇家恨?阮姑娘,我陆尹琮自打生下来就注定了这最后一滴血也要为了杀鞑子而流尽,若违背此言,当真不用天诛地灭,我自己也要死不瞑目。”阮惜芷的眼光在尹琮的脸上滚了滚,微笑道:“陆大哥,我……我知道的,你看我,总是说错话,你怎么会忘了这复汉大业呢?”陆尹琮抬起手,想要拭干惜芷脸上的泪痕,可手抬到半空,终又放下了。惜芷脸一红,别转过头轻轻擦掉泪痕。
两人见这茶馆不设点心,便走了出来,牵着马在长街上转。前面走过来一个挑着担子的老伯,陆尹琮拦下他,问道:“老伯,这担子里卖的是什么?”那老伯卸下担子,笑道:“热乎的白馍,官人来几个?”说着打了开担子。尹琮道:“老伯,我两个身上没有钱,你看看能不能……”那老伯登时面有难色,他慢慢地合上了担子,叹了口气,道:“官人,咱们这都是浑家天不亮就起来给做出来的,生意也不太景气,待会儿还要……还要……唉!”尹琮道:“待会儿还要怎地?”那老伯道:“听口音就知道小官人不是本地人,唉,那也不必说了。”说罢又挑起了担子,一颠一颠地向前走去。
陆尹琮道:“却不知待会儿还要怎地,这老伯也不肯说。”惜芷道:“现下怎么办?”尹琮微微一笑,道:“找一家饭馆,我要学一个人的法子了。”惜芷问道:“学谁?”尹琮道:“宋狂饮。”惜芷一听,便即明白,她不禁忧道:“这骗人的把戏,我们总不能一直使下去啊。”陆尹琮听了,微笑道:“等到了前面,看看有没有什么飞禽走兽,我打来给你吃。”两人说着,正巧看到眼前就有一家饭馆,尹琮便拴好了马,同惜芷一块进去。
两人坐下来,尹琮道:“既然来了,咱们就吃点好的,不知姑娘喜欢吃甜口的,还是辣口的?”惜芷听了,便即一怔,她在吃完那些辣子之后就再也尝不到任何酸甜苦辣之味了,便连冷热也已全然不知,此时她听尹琮相问,不由得惨然苦笑,轻道:“一切听陆大哥的。”尹琮笑道:“姑娘大抵喜欢吃咸的和辣的。”说罢点了葱辣鱼、椒盐牛***酥鸡糕、樟茶鸭子外加一大盘的银桂蒸饼。尹琮道:“今日要大快朵颐!”惜芷问道:“你怎么不点酒呢?”尹琮问道:“我能喝吗?”惜芷笑道:“当然!”尹琮哈哈一笑,喊道:“好啊!小二,烫好的酒拿上来!”
此时刚到晌午,两人正有说有笑地吃饭,忽然听到门外长街上一阵吆喝声,惜芷和尹琮在门边一看,原来是一队蒙古兵前来。他们中有两人抬着一个大篮子,一人抱着个盒子,那为首的蒙古兵一吆喝,小商小贩们都纷纷拿出几件自己所贩的货物,投到那篮子中去,又拿出一些钱来投到盒子里。尹琮看到,那卖白馍的老伯也将自己的半担子白馍都放在了篮子里,还向盒子里投了钱。
尹琮奇道:“这是干什么?”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怪叫,两人回头一看,却是这饭馆老板喊的。只见这饭馆老板仿佛眼底充血,不停地喘着粗气,他怒道:“今日我要是再给鞑子交什么地头税,老子就是鞑子养的!”尹琮问旁边的人道:“什么是地头税?”那人道:“唉,元兵害人啊!这地头税就是收在这片地方做生意的商贩的钱货,说这土地是他们蒙古人的,汉人做生意就要交税!可是朝廷也不见得有这条命令啊,还不是这些蒙古地头蛇自己巧立的名目。”尹琮脸一沉,问道:“他们多久来一次?”那人哼了一声道:“天天来!幸好我家不是做生意的!”陆尹琮气得脸色发青,再一看去,只见这长街上的商贩差不多都交完这地头税了,那为首的蒙古兵一声咳嗽,早有一个小商贩在他身后跪了下去,那蒙古人便坐在他身上,开始神气活现地说话,看样子是在给这些商贩们训话。
吃饭的人纷纷问那饭馆老板要做什么,那饭馆老板道:“老子要杀了这帮鞑子。”那些人听了,脸都吓青了,一个老者道:“你要是杀了他们,会被灭族的。”又一个青年道:“何止他一家被灭族,我们全镇的人都完了,他们一定会把我们全镇的人都杀了的!”这话一出,这吃饭的人十个有八个吓得腿软,连忙站起,都要上前去拉住这饭馆老板。
陆尹琮见状,心痛难以自持,他高声道:“各位且听我一言!你们就宁可是被蒙古鞑子欺压一辈子,也不愿意反了他们,过个安生日子?”有一个中年听了这话,见陆尹琮在火上浇油,怒道:“竖子你知道什么!杀了鞑子,我们到哪里去过活?安生日子?说得好听,你看看这普天之下哪还有我们汉人能过安生日子的地方!”一个老者起身附和:“到哪儿都是教蒙古人欺压啊!”
陆尹琮怒不可遏,直欲出手将这些鞑子一一毙于掌底。殊不知他这一生气,周身血液流动加快,反倒让软骨毒的解药快速在血里扩散,一时之间,他的内力又恢复了几分。他双手扶住桌角,心中气急,突然一股力量直贯至手,“咔嚓”一声,这桌子角被他掰断。
众人一见这架势,知道眼前这个青年身负武功,都是默不作声了。那些蒙古兵又开始挨家挨户地到门面店铺里去收地头税,待来到这家饭馆前,看到门口拴着一匹威风凛凛的红马,那为首的蒙古兵问道:“这马是谁的?”陆尹琮出来,黑云满面,阴森森地道:“是我的。你便要怎地?”那蒙古官道:“这马我们缴了。”陆尹琮一把握住那蒙古兵的手,手上微微加劲,沉声道:“我不是这市镇里的人,你要是敢把这马收了,我教你们这些元兵一个个脑袋找不着身子。”那蒙古兵手骨几乎要被捏得断了,知道眼前人不是吃素的,连忙道:“好说好说!”便又携人进到这饭馆里,要向那老板收税。
却道那老板一声大叫,扑上来死死咬住那为首蒙古兵的耳朵,陆尹琮刚要上来把这蒙古兵毙于掌底,蓦地里却传来两声凄厉的女子叫喊,众人一看之下,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些蒙古兵抓住了一妇人和一小姑娘,正拿刀抵着她们的咽喉,那小姑娘还对那饭馆老板叫着:“爹……爹!”显然是这饭馆老板的妻女。陆尹琮见了此景,心中一惊,伸出去的手竟自软了。
那饭馆老板似着了疯魔一般,仿佛没有看到这场面,还是死死咬着那蒙古兵的耳朵,只见那人痛得哇哇直叫,两条鲜血顺着耳朵流了下来。抓着那老板妻女的蒙古兵见他还不放人,突然手一动,将那一对母女抹了脖子。众人一声惊呼,想要逃,可竟是没人迈得动脚!
那老板突然两眼发直,随即慢慢松开了口,只见半只血淋淋的耳朵掉了下来,那蒙古兵跌倒在地,痛得晕了过去。众人一看,原来不知何时有一个兵跑到了那老板背后去,一刀捅在了那老板后背上。
陆尹琮见了此景,当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见那些蒙古人去搀扶在地上的那为首的蒙古兵,心中方寸大乱,阮惜芷哭喊道:“快去看看老板。”陆尹琮上前,蹲下扶起那老板,只见他还剩下半口气,颤声道:“我本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后……最后一个尚有志气的汉人老百姓了,没想到,今日看到了小兄弟。”他咳了一口血,道:“别人也许会笑我傻,说你不愁吃……穿,怎么还要与鞑子作对……”陆尹琮一滴泪掉下来,道:“我知道,你不愿苟且偷生。”那人笑道:“而今,我终于遂了心,我很……很高兴!”陆尹琮落泪道:“我……我点了那般多的好吃的,可是我……我却没有钱。我不管你要怎生处置我,我现下定要先杀了这帮蒙古鞑子!报了你这仇!”说罢刚要起身,却不料那饭馆老板紧紧抱住了他双脚,陆尹琮回身连忙又扶起他,只听那老板道:“别……别去啦!你……你总要……为这镇上……这么多人……着想……”一口气接不上来,又是喘息了一会儿,他望着陆尹琮,道:“你和……那位姑娘……没钱了是么?我……我那边的柜子里……倒有些珠宝。银钞……银钞都交税交没了,今日我那浑家……要把珠宝卖了……换成银钞……交这地头税的,所幸还没换,现在,小兄弟你拿去吧……”他说完这话,便双目闭合,溘然长逝了。
陆尹琮潸然泪下,哽咽难平;阮惜芷见老板死了,也是清泪滑落。却道这些蒙古人见己方杀了三个汉人,虽说是这老板先咬他们头儿的耳朵在先,可究竟他们收地头税也是理亏的,所以各个都不言语,想扶起他们头儿走人。陆尹琮心中悲怒交加,多么想上去将这些蒙古人都打死了,可他看到饭馆里的汉人无一不是吓得面无人色,心中一疼,耳畔回响起老板那句“你总要为这镇上这么多人着想”,不由得面如死灰,再无心力上前拼杀。
蒙古兵离去,饭馆里的人也都纷纷散了,几个小二都是泣不成声,哀悼着这逝去的一家人。事情冷下来,陆尹琮耳畔不禁回响着那卖白馍老伯的“待会儿还要……”,一时心痛如针锥。
尹琮到那柜子里取了珠宝,分了大半给那些小二,道:“这是你们老板的财物,现在他走了,你们便分了罢!”又对惜芷道:“我们给老板一家人办个后事。”一个小二道:“少侠,我们和老板关系很好,这后事便由我们来办罢。我们定会让老板一家人风风光光地下葬!”尹琮道:“这样也好。”
两人出来,尹琮把那一小半珠宝交给了惜芷,言及这珠宝是老板临终前赐予他的,惜芷听了,不禁黯然道:“这餐饭没用到钱,倒还得了钱,可是却发生这样一幕惨剧。”尹琮解下红马,道:“不把鞑子赶出汉土之前,这镇上的人我们……我们救不得。”两人骑上马,都不禁回头再看一眼这长街。只见长街萧条,人影稀疏,冷风扫过,愈显得寡淡可怜。惜芷不禁心道:我们走了,这市镇上的人还要继续过着这暗无天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