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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大师。他对着那些照片喃喃自语：我的田田从心里没有原谅我，爸爸对不起你！
在床上躺了一会，他起身找了个抹布，把女儿的书桌、衣柜、相框仔细地擦了一遍。大概是好久没住人，上面有些浮土。然后轻轻地拉上女儿房间的门，到了周倩的卧室，或者说他以前的卧室。卧室里的家具还是老样子，衣柜的面板甚至有点开裂。唯一的变化是墙上少了他们的结婚照。他拉开每一个抽屉，仔细地看了又看。当他打开衣柜最里边的那扇门时，哥看见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沙皮脸因紧张而扭曲，眼神中充满迷惘与悔恨。
原来在衣柜里，整整齐齐挂着或摆着他当年没有带走的衣服，包括几双袜子和几件破旧的内裤、背心。它们跟以前一样，安静地躺在柜子里，但却像尖刀戳在辛可大师的心上。他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脸，只听见急促的呼吸或者抽泣。
原以为转一圈就走，司马副总也等得着急，但辛可大师在周倩家逗留了很久。等心情稍微平静了些，他把点心放在茶几上，带着哥离开。
樊总的府邸就在市政府广场的斜对面，那里全是大院子。据司马副总介绍，樊总本想把府邸做成故宫第二，为此还特意请建筑设计师到故宫考察。可没等他下手，旁边的刘老板先照着故宫的样子盖了起来。刘老板以前是倒煤的，后来发了。这让樊总很生气。毕竟作为本地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的老板，他比刘老板更有名、更有钱，而且还是委员。可中国建筑最气派的就数故宫了，要压过刘老板谈何容易。好在他身边高人不少，建议他独辟蹊径，搞一个洋玩意出来。
为此，樊总带着设计师跑遍了全世界，考察了美国的白宫、俄罗斯的克里姆林宫、英国的白金汉宫、法国的凡尔赛宫等等。经过反复论证，决定以凡尔赛宫为模型。樊总之所以这么给法兰西面子，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听说凡尔赛宫是路易十四建的，这让他倍感亲切。因为他每天要就着葱爆猪腰花喝几杯路易十四。
据司马副总介绍，为了显示贵族气派，富人区的仆人也国际化。刘家门口站着几个黑人，听说是专门从中非弄来的。樊总当然不能落伍，索性从印度搞了几个高大威猛的锡克小伙，不但英语一级棒，还精通梵语。瑜伽更是拿手好戏，好多贵妇是他们的学生。有一年还闹出了乱子。某贵妇生了小孩，怎么看都不像他爸爸，结果到中州医院做了dna，发现是瑜伽老师的功劳。这家伙还辩解说，他教的瑜伽本来就是密宗式，男女双修是密宗的不二功法。
樊总跟公司高层老早在路口迎候，然后带着辛可大师参观了他的凡尔赛宫。辛可大师一路上赞不绝口，认为樊总不愧为儒商。可他心里未必如此想，后来他对飞飞姐提及此事，根本不屑一顾，骂樊总是暴发户。
哥以为樊总和路易十四的凡尔赛宫各具特色。比如说樊总凡尔赛宫的前庭，有一个巨大的喷水池，里边养着体型肥大的草鱼，四围是仿圆明园十二生肖混凝土雕塑，中间矗立着不锈钢维纳斯像——肚脐、**都装了喷头。檐下是精美的爱奥尼亚大柱子，挂满南瓜葫芦红辣椒。哥读过伏尔泰的《路易十四时代》，太阳王似乎没有这样的情趣与品位，毕竟路易十四的专业是杀人，而不是杀猪。
转了一圈，樊总请辛可大师到书房稍憩。一起作陪的还有当地的文联和书协主席。樊总的书房确实让哥大开眼界，足足有200平米，四围是高大的巴西红木书架，装满各种装修版经典名著，如《诸子集成》、《二十四史》等等。挤在这些皇皇巨著之间的，是类似《屠夫守则》、《猪不是一夜吃肥的》等工具书，包括那本轰动一时的励志书《谁动了我的猪下水》。
书房的陈设也很考究，如明式红木家具，伯利克里时期的雕塑，西周青铜器，**美女油画，石涛的山水等等。书房茶几上摆着一个体型肥大、笑容可掬的金猪。猪背上还有一层发光的铜钱，上书“开元通宝”。书房左边供着关二爷，右边供着观世音菩萨，中间是圣母子的琉璃造像。
在书房正中央有一巨幅油画，作者是美术学院油画系主任，号称徐悲鸿先生的再传弟子。画上的樊总穿着考究的lv背带裤和布鞋，叼着在巴黎老佛爷买的高级烟斗。据司马副总介绍，樊总原本抽旱烟，之所以成了烟斗客，完全是受了国学大师范曾的影响。范曾对世界美术最伟大的贡献是，承继了徐悲鸿先生开创的道路，把现代流水线生产全面引进到绘画领域。他的典型标志就是烟斗，或者说烟斗对于他成为艺术大师居功至伟。樊总自从玩上文化后，也仿效范大师烟斗不离手了。
房子里回荡着沁人心脾的文化气味，文联主席和作协主席一个劲围着辛可大师拍马屁，特别是对辛可大师的《空色论》赞不绝口。文联主席说，当年读了《空色论》，大有孔夫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的感觉。
辛可大师自然又是一番高谈阔论。书协主席非要辛可大师留幅墨宝。辛可大师推辞再三，只好答应。但他提议先欣赏一下樊总的表演。樊总倒是痛快，起身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了一排大字：樊胖子有机猪。两位主席看着赞叹不已。
——你瞧瞧，樊总这个猪，所谓猪龙猪龙，真的是龙腾虎跃、气象万千，特别是猪的下边，得了黄庭坚的真传！
——我认为樊总这个猪字更多是王铎的笔法！就算王铎再生，也未必能写到这种水平！
——也是，我写了几十年的字，怎么就写不出樊总这种神韵呢？
——书法讲究手腕的力道，你想想，樊总年轻时多肥的猪一把撂在地上，一刀拿下，这是何等的腕力。所以写起字来力透纸背，铁画银钩。
——哈哈，你这个说法挺有道理。杀猪和写字真的有异曲同工之妙。看来以后我们练书法，要先从杀猪学起，练好基本功。
辛可大师只是笑，默不作声。后来他跟飞飞姐说，樊总杀猪天下无敌他信，至于书法也就是群魔乱舞的水平。康老如此评价郭老的字：我用脚趾夹根木棍都比郭沫若写得强。他只能把康老的话转赠给樊总，而且是左脚！
樊总被拍得有点飘飘然，又写了一幅送给书协主席。书协主席连连称谢，说要作为传家宝。樊总写完把毛笔递给辛可大师。辛可大师说献丑了，就在宣纸上写了两句关于养猪的唐诗：小池聊养鹤，闲田且牧猪。文联主席看着大呼小叫：天哪，这不就是米芾再世吗？樊总听了不以为然：米芾算个屁，我看辛大师这字跟贾平凹、赵本山等书法大师有一拼。文联主席听了赶紧解释：樊总真是方家，火眼金睛，贾大师也没法跟辛大师比。辛可大师听了哭笑不得，但也不好驳别人的面子，只是笑着点头。
据司马副总讲，文联主席和作协主席整天哈着樊总，不过是为了钱，类似《金瓶梅》里的应伯爵。他们出去吃喝玩乐一向都由樊总买单。樊总在这方面倒也痛快，这几年特别喜欢交结文化界的朋友，哪怕一掷千金在所不惜。
樊总摆在桌子上的几方印章倒是真家伙，一看就是上好的田黄和鸡血石，每个最少也值几万、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具体就要看温州人最近炒什么了。辛可大师拿起一方章料赞不绝口，并表示最近也想买一方。樊总是生意人，自然明白辛可大师的意思，就把那方章料送给他。辛可大师说君子不夺人所爱，死活不要，但在樊总一再恳请下才勉强接受。
樊总在约克夏宫为辛可大师举办了盛大的接风晚宴。尽管刘总占了先机，但樊总在府邸的规划中，还是参考了故宫的格局。樊府也分前朝后宫，樊总的办公区域为前朝，类似故宫的三大殿；樊总的生活区为后宫，类似三宫六院。每个屋子都请当地领导和书法家题写殿名或宫名，与故宫不同的是，名称都以猪的品种为据。比如樊总的会议室被命名为有机殿，类似故宫的太和殿；老婆们居住的屋子，被命名为长白宫、宁乡宫、汉普夏宫、明尼苏达宫等等。其中长白宫地位最高，为樊总大老婆的居所。所谓长白者，长白山猪也，它是樊总养猪场的主力军。汉普夏等是樊总后来引进的洋猪品种。
樊总招待辛可大师的是“全猪宴”，所有菜品以猪肉为主料。特别是用猪腰子跟鲍鱼、龙虾一起烹制的“龙游二宝”最为特别。据司马副总讲，当晚招待辛可大师的猪肉，都是他们特别养殖的。养猪场的猪肉自己从来不吃，只供给各大超市。当晚喝的酒当然也是上品，所谓“盛世御凤”的限量版。关于这种酒的渊源，辛可大师在《逼下梁山》里讲过。辛可大师在酒桌上特别告诉樊总，这种酒不但味道醇厚，经常饮用还能有效提高精子的活力。宋徽宗之所以成为天下第一爸爸，就是常饮此酒的结果。樊总立马表示请辛可大师牵线，让酒厂定制一批，作为樊总公司的接待用酒和公关礼品，自己也要天天喝。
让辛可大师大开眼界的不止是各种用猪下水烹制的佳肴，还有樊总的老婆，陪他共进晚餐的一堆女人。樊总的后宫可谓妻妾成群，而且个个丰乳肥臀，充分体现了樊总的审美趋向和职业特点。辛可大师原以为是樊总从夜总会叫来的作陪女。当樊总介绍这都是他老婆时，辛可大师根本不信，说樊总真会开玩笑，现在可是新社会，实行一夫一妻，须知婚姻法可是开国第一法。樊总看着辛可大师疑惑的眼神，笑道：这还不是兄弟的全部家眷，有几位还出国了，这算什么，连有些村支书都比不上！樊总见辛可大师死活不信，就让司马副总拿来一个包，打开一看，里边全是结婚证。
辛可大师翻了翻结婚证，足足有几十个。辛可大师开玩笑说不会是找人办的假证吧。樊总听了脸色有些难堪，又吩咐司马副总拿来一个提包，打开后辛可大师总算信了。包里是一堆身份证和户口本！辛可大师说樊总真厉害，竟然会有这么多证件。樊总谦虚地道：辛大师这话是挖苦我吧，现在但凡做点官有点钱的，谁没有一堆这玩意？如果只有一个，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成功人士吗？中国就这点好，只要你花钱，什么事都好办！
辛可大师与樊总及众老婆碰了一杯，开玩笑道：这么多老婆，樊总管得了吗？我只有一个都快天下大乱了，您这可是……樊总打断了辛可大师的话，得意地道：其实也不难，完全是参考企业管理模式，具体由大老婆全权负责，职务是cwo，享受公司副总待遇，其他依次类推，实行扁平化管理，皇后一人掌管几万个女人，我这点事算个屁！辛可大师听了，起身向樊总大老婆敬了一杯，夸赞她是女中豪杰。她听了谦虚地道：这都仰仗老樊的信任，姐妹们的支持，我只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工作，不值一提。据司马副总介绍，樊总的老婆中，有几个还是大学生甚至博士。因为不断有新人补充进来，屋子有点紧张，王府二期工程正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之中。樊总还是当地著名的行孝模范，他为数目可观的丈母娘专门办了养老院，得到政府的嘉奖。在当地编辑出版，供中小学生进行道德教育的《新二十四孝》一书中，樊总供养丈母娘的感人事迹替代了王祥卧冰求鲤的故事。
饭后，老婆们向樊总道完万福，各自回宫休息。其他陪客走后，樊总陪着辛可大师，继续就着火爆腰花喝酒。辛可大师主动提出由他牵线，让张峰奇教授帮助引进高盛、网易等对养猪感兴趣的知名企业入股，迅速做大樊总的公司，然后运作到华尔街上市。樊总很兴奋，加上喝得有点多，除了跟辛可大师探讨文化养猪努力做神州第一猪王的事，还跟辛可大师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包括藏在他心底从来没有给别人讲过的，关于他姐姐的故事。樊总边讲边喝边哭，弄得辛可大师也黯然神伤，几近落泪。
关于这部分内容，哥在前面已经讲过，就不再啰唆。辛可大师扶着樊总的肩，说了很多安慰的话。但有些话他始终没讲，就是皮亮跟老同学郭杰的关系。辛可大师大概以为，如果樊总知道了这一节，或者说被春哥知道了，难免会生是非。毕竟春哥现在是皮亮的门生。如泰戈尔所言，旧的夜过尽了吗？那就让它过尽了吧！不过尽又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