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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瑞耷拉着脑袋拖着脏兮兮的铺盖卷走出大山回到故乡鹿城的那年,已是四十好几的年纪。过去的一切,对阿瑞来说,都已非常模糊,只是二十多年前农场里那场无缘无故极为无聊的争斗,他至今仍刻骨铭心地记着。那原本不是他的错,他只是一个善意的劝架者,只是混斗中争斗的双方都诬他怪他,硬逼他出了手,也活该他和看热闹的小毅倒霉。后来,民警也说同室小毅的死纯属他偶然的失手。就是那块混乱中失手飞出的石头,使他一下子成了不可饶恕的罪人。
阿瑞的老父亲早在几年前就过世了,他知道是抑郁而死的,自然为了他。老母亲也走了,说是宁可跟嫁在遥远北方的姐姐,也不想见他。这样一来,在鹿城,他已经没有一个亲人。老父亲死后的小屋,还为他留着,只是像样一点的工作没法找到。他每天的营生便是为人家换换煤气、修修管道、通通阴沟。反正这样的日子,比起大山里要过得滋润,什么时候累了,歇上一天半晌的,还是由着他。下雨了,在小屋里慢慢地喝些酒,也没人去说他。
这日,街道里有干部来找他,说是陈墩镇上有个姓谭的孤老,瘫在床上,问他愿不愿去照顾。吃住在那里,工钱还可以。老人作了一世的个体牙医,手里有些积蓄,只是那钱放在那边的街道里。每月末里,由街道干部评估了阿瑞的工作后再付工钱。
犹豫了再三,他还是去了,一去也就干上了。其实,在老牙医家,也没啥大事,只是得整日陪着,白天为老牙医烧水作饭端屎倒尿,晚上就睡在老人床边。平常陪着老人晒太阳、上医院、去澡堂,这得他背着,反正他也有的是力气。
只没想到的是老牙医并不领他的情,他吃苦受累没声道谢不说,整日还跟他耍老傻子脾气,痴不痴癫不癫的,嫌药苦会喷得他一脸,拉多了屎会涂抹得到处是,尤其是月末算工钱那几日,更是闹得他整日像小学徒一样,处处陪着小心,还处处是他的不是。
那几日,街道干部天天来家里,说是评估他的工作,按他的工作质量给工资。街道干部当着老牙医的面老找他的碴,只是私下里告诉他,老牙医不是脾气怪,也不致于照料他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你实在不想干,也不怨你。阿瑞好多回想就此歇手不干,只是想想若是自己的老父亲,再傻再痴,他也甘心情愿。如此这般想想也就忍了下来。
不觉间一年过去,老牙医在阿瑞的精心照料下也慢慢的顺气了。只是阿瑞睏性重,半夜里老牙医睁着两眼候天亮的时候,阿瑞总是呼噜打得应天响,这使得老牙医常变着法子治他,阿瑞睡眼惺忪中只能顺从。之后的日子里,阿瑞想了一个法子,就是在自己临睡前,用一根纱线一头缠住自己的一缕头发,另一头缠在老牙医的手指上,只消老牙医轻轻一拉,他便会因此痛醒。
头一晚,老牙医拉了十来次,每次都拉得他头皮肉揪心的痛,而每回弄醒他无非是些要喝水要撒尿之类的小事,有两回是为了问他几点了,还有几回,竟什么都不为,说是忘了。
一连几晚,阿瑞就这般被折腾着,而每回回他都这般想,若是自己的老父亲还活着,再折腾,他也心甘。
这晚,他作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老父亲就躺在老牙医的那张病床上苦着脸嘴里喃喃地说着啥,他跪在一边一声声爹、爹的唤着,而老父亲就是不理他。他
想老父亲一定还在生他的气,于是爹、爹的唤得更响,……突然梦中惊醒,却听得一边呜呜的哭声。阿瑞想一定是自己梦里的叫声惊动了老牙医,触动了老牙医脆弱的神经。
这之后,老牙医竟然像变了个人一般,气顺了,心眼也细了,不痴也不癫了。
这月末,街道干部过来例行评估他的工作。评估后,多给了他两百块工钱,说是这回老牙医讲他很好。这让街道干部也很奇怪,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回。阿瑞拿着多给的钱,上街买了些老牙医喜欢的小吃,让老牙医吃。只是老牙医说啥也不吃。
街道干部看在眼里,私下里跟阿瑞说,看来,老牙医没几天活了,其他不说,就看这坏了这么些年的臭脾气一下子变好了,就很反常。
老牙医的胃口一天不如一天,脑子却比先前好。老牙医跟阿瑞说,阿瑞啊,我有你这么个儿子,这一世也算不亏了。说的时候,老牙医神智很清,半点痴傻也没有。看来,阿瑞的梦话,老牙医当真了。
阿瑞顺势认上了爹。没几天,老牙医真的去了,淌着两汪混浊的老泪去的。
老牙医死后,街道干部来帮助整理老人的遗物。无意间,发现了一只生锈的铁皮盒,众人打开一瞧,里面一张照片、一张印刷品,都已发黄。阿瑞凑过去一看,没想到那照片竟是阿瑞他们当年一起插场知青的合影,只是他被人用红笔圈了起来。那张印刷品则是当年他误伤小毅后被判徒刑的布告。
阿瑞没想到,老牙医竟然是小毅的父亲。
阿瑞找出老户口本,果然在那上面见到了小毅的大名。
只是,不知道,老牙医有没有认出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