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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凄厉的嚎声,一头膘肥体壮的黑毛猪蹦跳着在猪圈中跑起了疯,撞得圈门哐当直响。
都说屠户身上有杀气,畜生老远就能闻着味。宁老五刚进老邢家院子,那肥猪就突然以毫不相称的敏捷和疯劲,证明了这一点。
天门村的男女老少把大院挤了个满满当当,都等着看远道而来的宁老五闹笑话。
老邢家是种植大户,养猪舍得下本钱,这头畜生没少吃生苞谷,喂食时连人都能拱翻,力气大得像是山里的野种。宁家兄弟也算是名人,只不过却是外来的和尚。就连七十岁岁的老邢头都端着烟袋往人丛前面挤,像只公鹅似的伸着脖颈,等不及想知道宁老五是不是真有两把刷子。
宁老五中午喝的酒还没醒,腆胸凸肚站在猪圈前,也不去瞅那肥猪,从耳朵上摸下一支烟叼在嘴里,“狗剩,点火。”
赵白城跟他在外面跑了两个多月了,干的最多就是替他点烟,当下没好气地划着火柴,举起手往上一递。宁老五最爱讲派头,明明口袋里揣着打火机,偏要赵白城用自来火,说是这样才够威风,电影里的黑帮老大都是这调调。
天门村众人大眼瞪着小眼,一来搞不懂赵白城这么个半大小子跟着宁老五干啥,二是不明白宁老五杵在那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当下鸦雀无声。
“这畜生不咬人!”有个癞子模样的瘦高个等了半天,阴阳怪气地喊了声。
众人还没来得及发笑,宁老五已经丢了烟头,摇摇晃晃上前一脚踹开猪圈门。那肥猪见他进圈,叫得更是撕心裂肺,宁老五手里铁钩一挥,不偏不倚勾中猪嘴,粗壮的胳膊上肌肉贲起,腾腾几步便将肥猪拖出了猪圈。到了已经摆好的腰盆边上,他低吼一声,膝盖顶上猪身。在一片倒抽凉气的动静中,足有三百来斤的肥猪轰然倒下,宁老五单手扳住猪嘴,另一手抽出腰间扎着红绸的放血条。尺把长的刀身青森雪亮,刀尖抵上猪喉咙后,活像是自己钻进去的。大股血泉带着热气喷涌而出,猪嚎声变得越来越小,含混不清,腰盆里很快蓄起猩红。随着最后几下抽搐,一头活生生的畜生已变成死到不能再死的肉尸,就仿佛片刻前的生猛狂野不过是骗人的把戏。
宁老五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用抹布擦了擦手,看都没看那些明显被震住的围观者,“狗剩,把家伙拿来。”
猪杀完得在脚上割出口子,用铁条捅过后往里吹气,吹成胀鼓鼓的噼里啪啦抽上一通,再用开水烫过,以便刮毛。赵白城递上铁条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盯着猪颈上的刀口两眼发直。宁老五皱了皱眉,颇为不解。这小子平时胆大包天,每次见血却都像变了个人,莫非是当初杀狼时被吓得狠了,才落下了心病?可看他上山放夹子,弄回的野兽多半都是血龇呼啦的,也没见有多害怕啊?
宁老五性格大大咧咧,懒得细想,当晚又在刑家喝的脸红脖子粗。被问起与赵白城的关系时,他打了个酒嗝,大笑:“这是我小徒弟,要灌酒冲我来!”
赵白城见他五魁首六匹马没完没了,不由大为头痛,借口要撒尿,溜了出去。邢家正在为长孙娶媳妇盖新屋,院子里堆了不少石灰水泥。赵白城一脚踏在没用完的砂浆上,整个人当即失衡滑跌,另一只脚却跟着发力蹬地,轻轻松松跳了过去。几个瓦匠正坐在院里吹牛,只看得目瞪口呆,当他是猴子投胎。
到了外面,赵白城去瞅了眼宁老五的农用车,踢了两脚车胎发现依旧气鼓饱胀,这才放心去溜达。
天门村要比牯牛村大得多,因为附近开了几家小煤窑,路上随处可见拖拉机散落的煤渣。赵白城在月色下漫无目的地走着,秋风已带上了沁骨的寒意,他穿的很单薄,却并不觉得冷。
到今天为止,他还没有杀过一头猪羊。那股熟悉的躁动已变得越来越活跃,几乎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四年来赵白城试过无数办法,急眼时甚至将自己倒吊,下面放盆狍子血,把嘴巴张得快要颚骨脱臼,只想把天杀的虫子引出来。
自打他终于能够完完整整地挺过每日必定发作的扭曲过程,就再也没有失去过对身体的控制,冷不丁消停下来,却反而开始不习惯久违的轻松。没有了那种剃刀切割般的痛苦,也就没有了痛苦之后大汗淋漓和如获新生般的轻松。他开始觉得连骨头缝里都在发痒,无论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就像老人说的大烟鬼。最后不得不一边大骂自己贱骨头,一边凭着血淋淋烙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重新练起了那些动作。
这一练就再也放不下手,或许是因为逐步适应的缘故,食量开始恢复正常,但对鲜血的渴望却越来越厉害。这是种极为古怪的欲念,他曾试探着喝过兽血,结果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又兜了不少圈子,才终于明白那些小虫要的仅仅是新鲜的血腥味,或者说血腥产生的过程——用刀割开狍子喉咙时,赵兵赵勇挨上拳头鼻血飞溅的瞬间,它们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满足。
拿喂食来比喻的话,宰掉野兽只会让虫子感到三分饱,伤人则有六七分——它们的胃口越来越大了,像贪得无厌的饿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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