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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楼顶楼的大厅堂里,苏瑾的那首葬花吟随着一人一句句朗声吟诵出来,这里的人也都听见了。
原本大厅堂里的窃窃私语此时一点都听不到了,众人的神色起初变得惊讶,随后便面面相觑住了嘴,原本嘻嘻哈哈玩闹也收了起来,直到整首诗被吟诵完毕,大厅堂里竟是一片沉寂。
欧叶看了看众人的神色,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首葬花吟确实是难得的好诗,将一个女子的孤苦无依以及半身飘零写得极尽凄婉。
尤其是这几个小段: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这几段真真是写得让人听了都心有戚戚。
听说那位苏娘子身世堪怜,早年就父亡母死成了孤女,孤苦无依犹如浮萍。都说诗词言志,这肯定也是她心里的写照。
这样一位女子让人忍不住想呵护,想到刚才自己等所谓才子的咄咄相逼,真是羞愧汗颜。
又想她诗里描写葬花这一段,“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大概也是她以前做过的雅事吧!真是个多情柔弱又风雅的女子。
脑子里不禁幻想着漫天飞花之时,花树之下一个美丽少女手把花锄默默用锦囊装好地上的落花然后掘土掩埋,那时候她必定是极为难过的吧?
更何况,这么数百字的长诗对方竟然呼吸间就能完成,这等敏捷的才思……欧叶咂摸了一下嘴巴,自己的诗可是仅仅才做了两句,远近高低秋萧萧,烟雨楼里烟雨摇。正想着接下来一句把窗台上那盆花写进去……
原本心里还得意,自觉自己这两句也比较满意,可是先下跟那位苏娘子的葬花吟一比,顿时觉得干巴无趣,后面的两句一时间竟没有一丢丢心思去往下想了。
“我比不上她!”欧叶小声喃喃自语了一句,这是他的心里话。
大概跟欧叶一般抱有同样的心思的士子们不少,刚才人家苏娘子写诗前好像说了什么抛砖引玉,可是似乎对方的诗词才是玉,自己的好像一比较真的跟烂砖石头一样。
温有方倒是很高兴,这首葬花吟毋庸置疑又是一首绝佳的好诗,这诗是自家烟雨楼上写出来的,稍后传的时候,人们必定也会说谁谁谁在烟雨楼上作了一首好诗,再加上中秋诗会那首明月几时有,这位柳家新妇苏娘子必定再次轰动整个江南府,其才华这下是毋庸置疑了。
如果说先前一首明月几时有还有人相信是游方僧人所作,苏娘子是剽窃而来的,那么这首葬花吟出来,恐怕那个关于游方僧人的传言会立即制止,明月几时有因为其立意大气,颇有男儿风格的话,那么这首葬花吟哀哀婉婉是不折不扣的女儿诗,游方僧人总写不出这个吧?
要说这苏娘子可真是温家的贵人啊,有这两首诗词在,谁敢再说温家满身铜臭味,举办诗会也只是附庸风雅?对于苏娘子,温有方实实在在心怀感激,他微一沉吟招手叫过伙计,大声吩咐道:“尽快把这首诗找人裱起来挂在咱们烟雨楼的一楼正堂!”说完后又低下身子凑过去小声说道:“跟楼里的伙计都知会一声,以后如果苏娘子在这里吃饭,一律免单!”
美善坐在位子上,此时却满脸泪水,苏瑾的这首诗真真的写到了她的心里,“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身为妓子,可不就是这样么?春残花渐落,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美善本姓秦,名叫小卿,当年也是官家小姐,父亲曾官至御史中丞,正二品朝廷大员,只是牵扯到当今陛下和前太子的皇位之争,后来被抄家灭族,男子不论老幼尽数斩首,女子被贬为奴,阴错阳差后来就到了这澹楼。
想到自己的身世美善心绪澎湃,她突然迫切地想要把这首诗唱出来,从来都没有这么迫切过。
好在她琴艺一向很好,叫丫鬟取过琴摆好,心里反复琢磨,半晌后,十指拨动,烟雨楼上响起一个缠绵哀婉的歌声: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她琴艺高绝,嗓音柔妙,两者搭配起来,将这曲葬花吟唱得宛若天籁,不止烟雨楼里的宾客们都停下手头的动作呆呆地听着,就连烟雨楼外的行人也纷纷驻足侧耳聆听。
顶楼大厅堂里,温有方欧叶等才子们听着美善的唱曲满眼迷醉,甚至有人猜想,美善姑娘这一曲葬花吟只要一传出去,这次的花魁八成是跑不了了。
众人听歌闲谈,小声议论那位苏娘子,赞叹其才华,却谁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张黛子牙齿咬着下唇,袖子里的拳头已经攥得出血,她只觉得羞愤难言。
本来以为这次能叫苏瑾颜面扫地身败名裂了,哪里想到就如那次的中秋诗会上一样,对方又在她满以为即将成功之时,啪!响亮地抽了她一耳光。
而且对方写完诗后说的那句话“张小姐其实这首诗也是从那个游方僧人那里听来的”,这般讽刺的话,让人羞臊难言,更让她险些要疯掉的是大厅堂里这些才子们看她的那种眼神,俨然把她当成了一个笑话!
更有先前一直跟自己作对的那个木家少爷,居然走过来笑呵呵地冲自己举起酒杯,嘿嘿笑着说:“张小姐,其实这首诗也是从那个游方僧人那里听来的!”
然后周围的才子都使劲憋着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苏贱人,我要你生不如死!
这边苏瑾跟黄敏紫鸢三人出了烟雨楼之后,紫鸢拉着苏瑾的衣袖,脸上笑得灿若春花,嘴里叽叽喳喳:“少奶奶少奶奶,你真是太厉害了,奴婢虽然对诗词不在行,却也瞧得出来你的那首葬花吟是极好的,那些才子们都被震住了,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苏瑾笑着瞪了自家丫鬟一眼:“你给我低调一点行吗?说得这么夸张!”如果可以选择,苏瑾真的不想太高调,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人红了是非便也跟着增多,前世那些明星不正是如此,当然他们自己炒作是一个方面,但是外部因素也不可忽视。
况且……前世苏瑾就是太高调了,做什么亚洲前三甲的女富豪,做什么全球影响力最大的十大女性,而且非常高调地跟王氏集团搞股战搞收购,结果才会惹来杀身之祸,被对方买凶一枪爆头。
装逼遭雷劈,这话虽然粗俗,但是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黄敏从烟雨楼出来之后就一直沉默,这时突然拉住苏瑾的手,肃容说道:“苏瑾,我把云澜就交给你了!”
此次她对那位张家黛子小姐彻底失望,你说你处于嫉妒要找苏瑾报仇让她难堪却为何要把我当枪使?当枪使就当枪使吧,后来被苏瑾反将一军便乱了方寸胡言乱语,跟苏瑾先前被这么多才子咄咄相逼而自始至终保持从容镇静两厢一比较,确实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云澜啊,你这做弟弟的眼光确实比姐姐要好得多,也罢,有这么一位这般优秀的妻子帮衬你,姐姐也就放心了,以后就不再干涉你们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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