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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需一个动作,身后的黑衣死士瞬间跃下马,杀气腾腾的闯入前厅。
众人静若寒蝉。
凌敬天瞬间回神,看着这尊大佛突然出现,深入骨髓的害怕使他眼底染上恐惧,浑身止不住的发颤。兀自强作镇定,敛去脸上的惊愕,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迎了上去:“王爷……”这是误会。
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被训练有素的死士撞倒,直接踩踏过去,伸出手上装配的铁钩,一人一手提着大木箱离开。
来去匆匆,顷刻间,将所有的木箱搬走,将凌敬天踩成了肉饼。
睨了眼紧贴着地板,浑身抽搐,吐着白沫的凌敬天。战冀北不满意属下的成效,居然没有踩成肉泥。
凌琉玥嘴角上扬,眼底笑意深深,战冀北每次出场,都让她意外。而他的属下,自觉的收刮了侯府的财产,这一举动,让她非常满意。
于是,不待战冀北下马,便自发的起身,走到他的身旁。
“谢谢。”凌琉玥爱极了他的狂妄霸道,若有人为难于她,直接给她杀出一条血路。
战冀北目光幽深的看着她笑逐颜开,步步生莲的走来,心有一瞬差点停止跳动,仿佛一个毛头小子一般,有些无措,甚至脸红心跳。
第一次,经过容岩的荼毒,他庆幸肌肤呈蜜色,很好的遮蔽他微红的耳根。
谢谢——
两个字从清脆如夜莺啼叫的嗓音吐出,美妙的使他眷念不已。心里却是暗爽不已,她终于看见他的好了?
这个造势出现,他嫌弃太风骚了,冷月说很酷,便勉为其难的这样过来,原来她还真的吃这一套?捏了捏攥紧缰绳的手,居然有些微的出汗,想说一句:何必委屈自己,一切有我!
可——
“笨!啰嗦什么,直接杀出去。”战冀北紧绷着脸,拉着她伸出来的手,将她抱上马。
凌琉玥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敛去了嘴角的笑容,梳理着马匹的鬃毛道:“皇上既然把东西赏赐给我了,哪有不用之理?我打算修葺郡主府,到时候搬出去。”
侯府终究不是她的地方,早就想过要搬出去,只不过碍于种种原因,便歇了心思。今日皇上的圣旨,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
战冀北见她微垂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眸子一暗,滚动着喉结说道:“为何不愿意去战王府?”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心底越发的焦急,大秦的婚期是再不能拖延,若不把她拐回府,回来她被叼走了怎么办?
凌琉玥靠近他结实的胸膛上,微眯着眼,享受清风拂面,昏昏欲睡的说道:“名不正言不顺。”
“你要如何?”战冀北心神一动,她是在等什么?
凌琉玥佩服他的毅力,三番两次被拒绝,都没有灰心,被他这次郑重其事的说出来,她感觉到自己被他放在心上,用尽心思的呵护着。
“现在不是时候。”凌琉玥别了一下遮住眼睛的发丝,她最近晚上总是做着奇怪的梦,第二日醒来,便忘记了梦里的内容。隐隐觉得和前身的记忆有关,牵动着她的情绪。
这梦境,自凌寒远回府,才开始。难道与他的到来有关?熟悉感刺激到了她头脑中的某一根神经?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愿稀里糊涂的将自己嫁了,想等到恢复记忆,成了一个完整的自己,再答应嫁给他。
她说不,他便不会继续纠缠,让她为难。
见她神色落寞,一抽马屁,马匹吃痛的疾驰,朝青峰山而去。
优美的景致,因疾速,而如快进的电影般,在眼前掠过,眼花缭乱。
凌琉玥兴奋至极,双手握成一个圈,围住嘴巴,放声呐喊:啊——啊——啊——
释放着心底的压抑,瞬时感觉浑身一阵轻松,心旷神怡。
凌琉玥回头含笑的看了战冀北一眼,双腿夹紧马肚,拉着缰绳俯身抽打着马背,马瞬间如离弦的箭,狂奔到了极致。
凌琉玥有一种放飞的感觉,风声在耳边呼啸,风刃吹打在脸上,如刀割。她却觉得酣畅淋漓,热血沸腾,全身的细胞都活泛了。
再如何的快意,也有到点的时候。意犹未尽的跳下马:“真痛快!”
两人站在青峰山顶,广袤的草地上,开满了姹紫嫣红的小花朵儿,星星点点,为大地披上了新装。
“下次再来。”战冀北握紧她的手指,带着她去了桃花坞,十里飘香,引人入境。一直走进桃花深处,适才看见里面建造一栋三层高的藏书阁。
门前却种着一颗参天大树,抽出了新的枝叶。望着周遭的景致,凌琉玥油然而生一股熟悉感。
推开厚重的青色松门,浓浓的书卷气息扑面而来,整面整面的书墙映入眼帘,凌琉玥脑海中窜出四岁的小女娃牵着五官英挺,身姿挺拔健硕的男人,在外面参天的香树下拾着几片香叶。奶声奶气的询问着男子:“爹爹,树叶为什么要掉在地上呀?”
“每一片落叶,承载着一个愿望,你把心里想要达成的愿望写下来,藏起来,以后就会实现。”
“爹爹骗人!”
“爹爹不骗玥儿。”
随即,女孩信以为真,遮遮掩掩的把愿望写下,藏进了藏书阁。
凌琉玥下意识的松开战冀北的手,走到左边第三行书架上,第四层,拿出一本百家姓。完全不受她控制的翻到中间,拿出了夹在里面的香叶。
年代久远,已经成了干褐色。上面弯弯扭扭的写着一行字,凌琉玥轻轻的摩挲了一下,放在阳光下,清晰的倒映出上面的字迹。
——玥玥长大要做北北的新娘——
凌琉玥眼眶微湿,将香叶悟在跳动的心口,嘴角微微漾着恬静的浅笑:凌琉玥,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半。
收敛好情绪,凌琉玥转身,便看到战冀北站在背面的书架前,背脊僵直,如木桩子一般,伫立着一动不动。
凌琉玥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手中捏着两片同样的香叶,心口一滞,趁着他失神,抢了过来。
——北北不愿意娶玥玥做新娘,爹爹是大骗子——
——再见了,北北——
看着相近的日期,凌琉玥结合着红藻的话,大约是父亲预料到结果,便见了战冀北一面,那一面怕是将她托付给他,而后他却拒绝,这话却传到了小小的凌琉玥耳中,便爬到了青峰山,写下这一句话吧?
最后那句再见,恐怕是灭门之后,留下的香叶。
原来,他们曾经那样贴近过,从小他便扎进了小小凌琉玥的心里。
却在经过命运的动荡后,她生生从心底拔出了战冀北。
此后,相见不相识。
造就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杀气蓬勃。
“凌儿。”战冀北嗓音低沉沙哑,此刻,他的内心遭受着巨大的冲击。小小的几行字,让他悔不当初。
命运便是如此神奇,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倘若他能预算到,有一日会爱她入骨,那么当年便一眼相中她。
可,世事难料!
往昔的小小萝卜头,出落的婷婷玉立,无法与记忆深处那一抹模糊的身影重叠。
凌琉玥波澜不兴的抬头,直直的看着战冀北,忽而觉得很心酸。她知道那是前身在作祟,可是控制不住的眼底凝结着晶莹。
她恨透了这种感觉。
看着战冀北眼底的浓情,凌琉玥内心复杂不已。突然,她想到了凌宗,在战冀北伸出手的一瞬间,转身跑了出去,来到隔壁的一栋矮小的竹楼里。
“我为什么没有记忆?”凌琉玥双手撑在书桌上,俯身目光锐利的逼视着手执书卷的凌宗。
她直觉她该是有记忆的,一定是有人对她做过什么!
“你记起了什么?”凌宗眼底闪耀着精光,灼灼的盯着凌琉玥。视线透过她,看向追过来的战冀北,自动的回避,立在门口。
“不多,记起在侯府受的屈辱,四岁随父亲来藏书阁。”凌琉玥口气落寞,心里极度的矛盾,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记忆,可,真正面临,却又有些退缩。
怕事情会超出她的意料!
凌宗看着眼底情绪复杂的凌琉玥,低低叹息:“你该知晓我为何让你不嫁战冀北。”
凌琉玥浑身一震。
“是你自己的选择。”凌宗手一挥,凌琉玥便退出了竹楼,门,自动的紧闭。
凌琉玥目光有一瞬虚无的望着眼前的竹楼,面色苍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前身决绝的抹去所有的记忆?
夕阳下的残辉洒在凌琉玥的身上,浓浓的孤寂包裹住了她,纤细的身姿,苍白而无助。虚无缥缈的好似一阵风,便能吹散。
战冀北心口一滞,从不曾见过这样的脆弱的她。带她到青峰山,难道是错误?
推开竹楼门扉,战冀北进去,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便出来了。径自抱着凌琉玥,下山回府。
——
圣旨一出,朝野震动,百官联合劝谏,一一被皇上驳回。历经三朝的元老,倚老卖老,让皇上收回圣旨,将凌琉玥绳之以法,以安民心。
当日,皇上便欣慰元老为国为民,赏赐十名美人送去府中,生生气死了三朝元老。
依旧有人不死心,跪在殿外乞求,皇上便命人搬出几坛美酒,让人劝着全部灌下去,御史喝得烂醉,耍着酒疯,顶罪了皇上,搁去官职,流放千里。
此后,再无一人敢进谏。
云翔殿
富丽堂皇的宫殿,死一般的静寂,全都屏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啪!”太后满脸阴霾,将手中的汤盅砸在地上,滚烫的汤水,溅到俯身趴跪在地上的宫婢脸上,白嫩的脸上,霎时殷红,冒出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泡。
宫婢咬紧牙关,不敢痛呼出声,否则,便不是整张脸被毁,而是紧跟着丧命。
“反了反了!”太后乌云遮面,山雨欲来,听到安插在皇帝身边的奴才回话,恨不得立即撤了北冥普的皇位,另立新帝。
可是,她怎么敢?只不过恨极想一想罢了。
北冥霜虎视眈眈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主张废帝,不是正好合了他们母子的心意么?
打死她都没有想过,从她肚子里跑出来的种,会忤逆她的命令,吃里扒外的帮战冀北!
他到底有没有想过,是谁让他如今安稳的坐在龙椅上?是谁蓄势待发,要将他拉下皇位?
气死她了!简直气死她了!
那个病秧子费了她多少心里,珍贵的药材养着,结果还是个短命鬼!死在这节骨眼上,打乱了她全盘的计划。
“娘娘息怒,别气坏了身子。”瞿水月柔柔的安抚太后,替她捏着肩膀,拍着后背顺顺气。
她怎么能不怒?
她损失惨重,动不了凌琉玥和战冀北,难不成不许她动宁舒那死丫头?
不过受了点皮肉之苦,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杀了太子!
真是……真是向天借胆了!
“都是你,上次安排好的游湖,让你把那东西拿去,你怎么取消了?”太后看着瞿水月委曲求全的模样,心里来气,将满腹的怒火对准了她。
若不是临时瞿水月改变了计划,那贱人怎么有机会杀了太子!
心里不禁冷哼,和她娘一样有本事,勾的男人神魂颠倒,所有人围着她团团转。
一想到皇帝几乎将国库掏空了,全部赏赐给了凌琉玥,又是一阵心肝绞痛。心里恨毒了缪渊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个女人都解决不了!
瞿水月垂着眼帘,瞥了眼太后狰狞扭曲的面容,宽慰道:“太后那日身体中有余毒,那抓伤你的毒物,自小便是用毒养大,若不是京兆尹大人献药,您到现在都凤体欠安,水儿怎敢离开?”顿了顿,柔声道:“日后有的是机会。”
一句话安抚下来,太后怒火平息,神色出奇的柔和。
“是啊,日后还有机会。”太后放松身体,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吩咐瞿水月下去,招傅青燕进宫。
——
而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凌琉玥,并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被战冀北送回侯府,便吩咐众人不许打扰,呆在破败的小院里,闭门几日不出。
凌敬天被踩得只剩下半条命,躺在床上修养,迷糊的时候居多,清醒的时候少有。一恢复清明,便怒骂凌琉玥,污秽的话语,难以入耳。
可,诡异的是,第二日,凌敬天便口不能言。
府中再无一人敢骂凌琉玥,甚至都像是受惊的老鼠,一见到小院里的人,便躲得远远的,生怕下一个踩死的是自己。
众人避如蛇蝎的院落里,一改往日轻松的氛围,沉闷而压抑。
红藻和李嬷嬷忧心忡忡,在门口徘徊,想到凌琉玥回来时的样子,不敢敲门。
“嬷嬷,主子不吃不喝,可怎么是好?要是饿坏了该怎么办?”红藻努了努嘴,指着外面站着挺拔如苍松的身影。
心里猜测着是不是主子和战王吵嘴了?不然怎么一个闭门不出,一个守在外面不走?
李嬷嬷焦心的捶着手心,心一横,咬牙说道:“老奴进去瞧瞧,惩罚老奴,也好过饿坏了主子。”说完,伸手推门。
忽而,紧闭了三日的门被打开,凌琉玥面色有些微苍白,精神却还不错,看到守在门口的两个人,笑道:“我说过不必担心,只是有一些事情没有想通罢了。”
她前世小时候,便有这样的一个习惯,遇到难题,想不通的时候,便会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何时想通了,便何时出来。
前身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而抹去记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收录什么记忆。
红藻松了口气,是她们小题大做了。“主子,你吓死属下了,战王天天守在你门外,一站就是一天,昨夜站了一夜,现在还没有离开。”伸手指着外面战冀北所站的位置,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影:“咦,刚刚还在呢。”
凌琉玥脸色一变,淡淡的说道:“备早膳。”揉着饥饿的肚子,转身从桌子上抱出一个盒子,拿着小铁丘,走到葡萄架下,挖坑把东西给埋了。
红藻好奇极了,看到主子心情不佳,不敢多问。
凌琉玥拍了拍手心,突然咦了一声:“容岩呢?”好像这几日他都不在,难怪耳根子清静了。
红藻端水给凌琉玥净手,拿过帕子递给她:“昨夜里回来的,与战王斗了一阵嘴,被战王揍了一顿,如今躺在床上睡觉。”成天嘴巴子恶毒的把不上门,见到战王一次奚落一次,不揍死算他上辈子烧好高香了。
凌琉玥‘嗯’了一声,将前两日在床底下的盒子里翻出来的一本野史,递给红藻:“去,送给战王。”
红藻心里欢喜,主子这不是在和王爷冷战,看来是闹点小别扭。
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折了回来。“主子,隔壁院子里搬进来两个人。”红藻闷闷不乐,真是一刻也不让人消停。干脆早点把郡主府修葺好,主子便也不用看着她们碍眼了!
“谁?”凌琉玥一怔,清冷的脸上,兴趣缺缺。尖细的手指,抚弄着三片香叶,神色微微恍惚,她对战冀北的感情,到底是她自己的,还是因为受前身的影响,才会喜欢他?
微微叹息,她感情上有洁癖,她不希望有朝一日,恢复了记忆,突然发现她自己不爱战冀北,那真是糟糕。
“还有谁?不就是那个惹人厌的!”红藻纷纷不平,幽怨的说道:“听说锁在佛堂的那位病倒了,瞿水芹唤她一声姨母,便过来扮孝子伺候。”
嘁!谁不知道她们的黑心肠?不就是感染一个风寒,就要人贴身照顾?阮箐又不是没有儿子,她的乳母也在身边伺候着。定是不安好心!
“我都怀疑她是故意装病,好让瞿水芹弄个由头住进府。”红藻不无担忧的说道:“主子,你可要留意一些,瞿水芹住进来,倒有些理由,可傅青燕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太傅府与侯府八辈子打不着的关系,不觉得可疑么?”
她总是看到傅青燕深藏恨意的眸子盯着主子,主子最近不是与王爷在一起,便是在府中不出去,寻不到机会报复,才会腆着脸住进侯府。
“主子,不如我们暂且去将军府住着?”红藻其实想要主子和战王说一声,不要郡主府,直接将将军府赐给主子。
“他不会!”凌琉玥忽而出声。
啊?
“战冀北不会同意。”
红藻脸色一红,她的心思这样明显么?“为什么?”
“郡主府与战王府仅一墙之隔。”凌琉玥神色淡淡,那家伙时刻想要将她拐进战王府,她不愿意去,退而求其次,郡主府也不错。
“可是将军府与战王府也相近啊。”一左一右罢了。
凌琉玥翻了翻白眼,那能一样么?战冀北的居住的院子与郡主府一墙之隔,而她正好中意与他院落相邻的阁楼。
“王爷不会把墙拆了,建成月亮门吧?”红藻瞪圆了眼。
凌琉玥一愣,水光潋滟的凤眸里,闪过一丝笑容,这样的事,确实是他的作风。
——
战冀北见凌琉玥从屋子里出来,提着的心,瞬间落了下来。想到那日与师傅打赌的日期到了,便将他从青峰山接了下来,亲自送回了侯府。
只要有师父在,多少能震慑那些没有彻底死心的人。也好让他离开的时候,安心一些。
凌宗在侯府下了马车,深深的看了眼徒弟,叹了口气道:“缘分,强求不得。”
战冀北颔首,如鹰般锐利的眼眸,望着她居住的地方,想要看看她在做什么,可一想到他以前做的混账事,暂且让她冷静一段时日。
凌宗摇了摇头,让战冀北离开,适才敲门入府。凌宗的到来,无疑类似一颗石子,砸进了本就不平静的湖面,激荡着汹涌的暗潮。
老夫人右腿打着石膏,坐在藤椅上,让奴才抬着出来,亲自迎接公公。
凌宗向来不管内宅之事,可这些年来,老夫人的做派,让他看不过眼,点了下头,被请上主位。
“阿公这次下山,打算常住?”老夫人面色恭敬,心底却颇为不平,离府多少年了,从来都没有回来看一眼,如今下山,难道是知道那贱人得到一笔不菲的赏赐,不想过山上清贫的日子,回来享福?
随即,冷冷一笑,凌琉玥的良心被喂了狗,她抚养了好些年,一丁点好处没得到,反而被她纵马行凶,辗断了腿,汤药钱都没有一文。
何况是她这个要作古的公公,一点恩惠都未曾施给那小贱人,能高看他才有鬼!
却不曾想,得到消息的凌琉玥,已经梳洗整装出来。
“嗯。”凌宗淡淡的应了声,浅啜着手中的粗茶,眉头一蹙,当年傲天的财产,足以让侯府过上优渥富足的生活,如今,看来与传言不假,气候已过了。
“阿公要住以前的院子?媳妇吩咐丫头去打扫。你回来又没有知会一声,现在有些匆忙。”老夫人给丫鬟使了眼色,她这个公公是个厉害的,只要哭穷一下,让他从凌琉玥手中倒腾些银子来。
不一会儿,丫鬟便端上来四碟菜。一碟凉拌黄瓜,一碟清炒白菜,一碟花生米,一碟生炒萝卜,没有一丁点的荤腥。
凌宗眉头也不挑一下,面不改色的执筷用膳。
老夫人等着凌宗发怒,见他一声不吭的吃起来,脸上的笑容一僵,难道这些年的山野生活,磨平了他的气势?
“阿公别介怀,府中养着一大家子人,开销就一笔不少的银子,而敬天的官路一直不顺畅,俸禄都不够养家糊口,手头便有些拮据,府中便缩衣减食。”老夫人忍下心底的不甘,她就不信这老不死的不眼馋凌琉玥的银子。否则,他下山作甚?
凌宗眼底闪过一道暗芒,点了点头。
老夫人恨的咬牙切齿:“玥儿护驾有功,圣上赏赐了好些东西,正好可以填补府中的空缺,可玥儿与我们有隔阂,阿公,你与玥儿商量一下,叫她先腾出来给我们接济接济。”
“老夫人是想要打秋风么?”凌琉玥一袭白衣,冷漠孤傲的走来,脸上挂着冷笑,她竟然还不死心!
老夫人眼底闪过怨毒,这贱人牙尖嘴利,她分不清身份,忘记自己借住在谁的府中?打秋风?恶狠狠的呸了一口!你才是打秋风的贱人!
“哦?难道我听错了?”凌琉玥见老夫人一脸扭曲,脸上的笑容越深,让人撤下桌子上的菜,红藻立即将小厨房做好的荤素搭配的膳点端上桌。
“我说的有错?你住在侯府,难道不该出份子钱?”老夫人也懒得装,一脸尖酸刻薄,恶声恶气的说道:“你若舍不得银子,那今日起,你便搬出侯府。”
凌琉玥浅浅的一笑,好似老夫人说了极大的笑话,并不理会她,转头看向凌宗说道:“老祖宗,你以为呢?”
他是战冀北请下来,若不是偏帮她,她能立即将盘子盖他脸上。
这才叫做——吃里爬外!
凌宗似乎窥出了凌琉玥的小心思,暗自摇头,暗骂了一声:臭丫头!
“先帝驾崩时,将侯府地契给了我,我并没有分家,而是让你们住着。既然你提起分家的事,那今儿个趁着我还在,就好好分分。”凌宗擦拭着嘴角油渍,喝了几口茶水,继续说道:“傲天不在了,可是留下一儿一女。玥儿她可以不分,但是少不得晟儿那一份。”
闻言,老夫人眼皮子一跳,瞬间怒火中烧:“我不同意!”眼底的厉色,恨不得将凌琉玥给撕碎了,想要搜刮她的,一个子儿没拿到,如今,还要从她手里倒腾出去,还不如干脆杀了她。
凌宗是什么人?
世人景仰的青峰山山主,根本不将老夫人放进眼底。“你若不肯,可以带着敬天一房搬出府去。”
这是要断他们活路啊!
老夫人恨不得咬了凌宗的肉吃,他怎么就不死在山里?
“阿公,敬天是侯爷,这里是侯府,自然要住在这里!”老夫人再多的恨,再多的不甘和埋怨,都不敢宣泄出来。她怕惹恼了凌宗,真的将敬天一房给赶出去。
“傲天也是你的孩子,晟儿也是你的孙子。”凌宗陈述着事实,心肝偏的太歪了。
老夫人沉吟了半晌,冷冷的盯着凌琉玥,张开一个手掌说道:“她要分府可以,拿出五成银子。”
否则,休想她松口!
凌宗无奈的叹息,摆了摆手,就在老夫人以为凌宗妥协的时候,凌宗开口道:“玥儿,备笔墨纸砚,老夫要替乾儿休妻。”
“啪嗒——”
老夫人的拐杖落在地上,难以置信的看向凌宗,太过于震惊,而导致一时回不过神来。
大厅中,寂静无声。
明媚的阳光,悄悄的渗透未合拢的窗棂,洒进一室的金光,却化不去老夫人心底升腾的寒气。
休妻?
这两个字不断的在她脑海中回荡,想她一大把年纪,将近八旬,却要面临着被休,多么的可笑!
她怕是大越第一人!
可,那又怎样?谁叫她还有一个公公?
“我不明白,为何要休我?阿公若是不给个妥当的理由。”冷笑三声,拍着桌子说道:“我便要去告御状!”
不说还好,一说,凌宗二话不说,将休书写好,扔在老夫人身上,冷厉道:“告御状?这次要告死谁?你有失妇德,搅得家宅不宁。早该休了!”
“你离府多年,别人早当你死了,你不过是来府中闹事的村野山夫。”老夫人色厉内荏,满头华发,布满沟壑的面容,看上去比凌宗还要老上几十岁。“来人,把这闹事的山夫打出去!”
大厅安静的连呼吸深浅,都清晰可听。
见他们无动于衷,老夫人知道大势已去。紧紧的攥着身上的休书,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恨意,推开搀扶着她的嬷嬷,有些癫狂的说道:“好!好!好!你们是要逼死我!”阴冷如毒蛇的目光射向凌琉玥,似乎要扑上去,咬断她的咽喉:“凌琉玥,你逼死祖母,我要你这辈子背上弑亲的罪名!”
老夫人一瘸一拐的朝门口走去,她要闹起来,让他们看看她有个人心险恶的公公,有个丧尽天良的孙女,生生逼死她。
她死也要让凌琉玥垫背,被人人一口唾沫淹死!
“红藻,碰死了将她扔去乱葬岗喂狗。既然背上了弑亲的罪名,那还不如将凌敬天也弄死,好霸占了整座侯府。”凌琉玥红儿莹润的唇瓣,如沾染露水,绽放的火玫瑰,妖艳而带刺。
老夫人脚步一顿,她本来就不打算死,只是威胁凌琉玥,顺便搞臭她的名声。她去外面哭喊一顿,要碰死的时候,围观的人,肯定会拉住她。
人言可畏,凌琉玥还不乖乖的老实服输?
可,她终究是低估了她的心肠有多硬!
死也不是,不死也不是,她如今休书在手,若是没有让凌宗收回去,她立即要被扫地出门!
她走了,凌敬天怎么斗得过凌琉玥这小妖妇?
不!
她不能走,她走了不就成全了凌琉玥么?正着急着想要昏死过去,闻讯赶来的瞿水芹和傅青燕,立即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夫人,轻声安抚道:“老夫人,您怎么了?”随即,温柔的目光略带谴责的看向凌琉玥,满是不赞同。可,在触及到凌宗时,瞿水芹一愣,连忙说道:“瞿水芹拜见山主。”
山主?
老夫人疑惑,转念一想,瞿水芹丞相府的小姐,夜王的侧妃,都恭敬的行礼,肯定有问题。
“山主,今年参与四国文武会的人选,已经有了初步的甄选么?”瞿水芹内心激动不已,没料到今儿个在侯府会碰见青峰山山主,曾经她没有沦落为弃子时,名动一时,是否有机会名扬天下?
目光撇向凌琉玥,在宫宴上,她大放光彩,山主来侯府,难道是请凌琉玥代表大越出战?
她始终不相信那是凌琉玥的创作,定是战王为了不让她有失颜面,而徇私舞弊,不认为凌琉玥能担任选手。
“还没有着手,这件事不是老夫一人能做主。”凌宗话里的拒绝很明显。
瞿水芹脸上有些挂不住,睨了眼凌琉玥,看着那淡淡的浅笑,无比的刺眼。尖利的手指紧紧的掐进掌心,眼底闪过怨恨。有什么好嘲笑她?总有一日,你会连我都不如!
老夫人听出了猫腻,文武会,山主?几个关键词联合起来,不正是青峰山山主?
可能么?
忽然,老夫人有种被命运捉弄的感觉,若她知道阿公是青峰山的山主,而不是避世不出的穷山恶水的山村。早就八抬大轿,抬也要将他抬进侯府,还要费尽心思的算计凌琉玥?
随便倒腾一副文人的作品,或是买个名额给富商无才的子弟去参观青峰山,银子也会滚滚而来。
她居然犯浑的要把财神爷给打出去!
“啪!”老夫人一巴掌抽在脸上,痛哭流涕,一脸懊悔的跪在凌宗脚下,右脚钻心的疼,也没能撤销她澄清表白的决心:“阿公,我、我、媳妇刚才老糊涂了,才会做糊涂事,你要怎么分府就怎么分,整个侯府都是你的,我们都听你的意见。”
你快点把休书收回去吧!
否则,她被赶出去,被成为全帝京的笑柄。
她,丢不起这个人!
瞿水芹有些回不过神来,侯府要分府?那她来侯府,不是白来一趟?
“姑祖母,您老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家和万事兴,有什么不愉快,和山主好好说说,天下间,还有什么解不开的误会么?”瞿水芹心里飞快的计算着,要劝止老夫人动分府的心思。
老夫人挣脱了瞿水芹的手,六神无主的哀求着凌琉玥:“玥儿,祖母知道错了,以前犯糊涂,往后一定会对你们姐弟好的。”她心底隐隐有种可笑的念头,凌宗突然出现在侯府,并不是巧合意外,而是凌琉玥请下来的。
只要能安逸富足的生活,就算有个老不死的压着她,她也忍了,只要活过凌宗,到时候侯府还不是她说了算?
忽而,计上心来。老夫人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算计。
凌宗见她如此,只觉得失望,休她不过是敲打警告罢了,都一把年纪休了赶出去,不是平白让世人耻笑侯府?
“休书我放在玥儿手中,倘若日后有不合理之处,玥儿你便把凌敬天一房全都赶出去。”凌宗前一句是对老夫人说,后面两句便是对凌琉玥说。
凌琉玥收好了休书,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夫人,转身回了小破院。
老夫人浑身被抽干了力气般,瘫倒在地。丫环婆子手忙脚乱的把老夫人,搬回了长寿居。
瞿水芹眼底闪过一道光彩,松开了攥紧的手心,微微舒了口气。
——
容岩穿着一袭红色的锦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腰间扣着玉带,支撑着衣裳,以免滑落下来。
步态优雅的行至凌琉玥的跟前,看着她酣睡的容颜,纯净无害似婴孩。微皱的眉宇间,隐约染上一抹忧虑。
下意识的伸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宇,不一会儿,又微蹙着,容岩似玩上瘾一般,接着抚平。指尖在她的睡颜上流连,似眷念那一抹温热。
坐在她身旁的小櫈上,目光深幽的注视着她柔美恬静面容,皎白的月光洒在她的周身,如陇上一层圣洁的光辉,飘飘渺渺的如宫阙里的仙子。
可为何,你要沾染红尘世俗呢?
视线下移,落在她微抿的红唇,粉嫩的舌头调皮的伸出来,微微舔着干涩的嘴角,红唇沾染着水润的光泽,似在邀人采撷。心念一动,弯腰俯身,缓缓的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