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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倒是在闹钟铃响之前被手机的铃声吵醒了,我挂了电话,拿着手机愣愣地坐在床上,觉得浑身无力。是爸爸。多少年了,爸爸只存在于电话线的那一端,于我而言,这一声称呼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符号罢了,每个月,也就通上那么一次电话,而每次,不会超过十分钟,每到过年的时候,我总是寻着各种借口,不愿踏入他和那个女人的家。倒不是有多恨那个夺走爸爸的女人,而是不愿接触一个已经不属于自己的爸爸,以及去敷衍他的新亲戚。我无论如何都忘不了,妈妈那灰败的脸和怨恨的眼神,还有在正值盛年时,如樱花般萎顿于枝头。
当初,妈妈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决心和家里断绝关系,拖着一只小小的行李箱,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他组建了新家,可是,爱情啊,爱情,为什么总是那么的脆弱,为什么总是抵不过现实。难道真真是印证了那一句如花美眷,终究抵不过似水流年吗?
外公当时是极力反对这桩婚事的,并不是因为余家比起莫氏差了很大一截,而是外公总觉得,妈妈这种眼里揉不下沙子的性格,跟着一根花花肠子的爸爸,是没有好结局的。果真,关键时刻,还是要听老人家的话,毕竟,外公那眼神犀利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外公却始终没有伸出手来果断帮我裁断我和爸爸的联系,而是和我说,兮兮,有空的时候,可以去看看爸爸,虽然,他做了很多对不起你妈妈的事,但是,对于你,他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了。在两个人的爱情故事中,身为旁人,我们无权去指手画脚,而且,他对不起的也只是你的妈妈,并不是你。所以每个礼拜一个例行的电话成了我最难熬的时刻,嘴里不住地唧唧哼哼,嗯,还好,最近过的很不错。嗯,吃得都还算合得上胃口。嗯,工作很是顺心。平时无比短暂的五分钟竟然会变得如斯漫长,打完电话,身子骨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把一天的虚汗都流尽了。
然而这一次,爸爸并没有问:“生生,你有时间吗?”而是直截了当地和我说,“生生,这周六回家一趟吧,等爸爸周六在香港开完会,给你带你最爱的皮蛋粥。”
就这一句话,将我的严实的防线击得溃不成军。上小学的时候,记得那年香港刚回归,沾了爸爸的光,走在了潮流的前端,一同奔赴传说中回归的殖民地,很多细节都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那一天,那碗皮蛋粥很好喝,甚至于回家之后,一直嚷嚷着到处搜罗皮蛋粥,只是,再也没有那种味道,此后,每次爸爸去香港出差时,总会给我打包回一碗皮蛋粥,虽然凉了,但是却是吃得很开心,仿佛那就是琼浆玉液。这段美好的过往随着妈妈的去世,也就渐渐地尘封在了记忆中,今天爸爸淡淡的一句,“等我开完会,给你带你最爱的皮蛋粥”,猝不及防的,封印打开,回忆如同潮水般呼啸而来,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淹没其中,仿佛,我还是那个被爸爸碰在手心上的宝贝,只要我的一声令下,连远在香港的皮蛋粥都会有人双手奉上,骄傲地如同城堡中的公主。想来12岁以后敢在莫氏嚣张地那股气势,也是从小爸爸培养出来的吧?
披散着头发,静静地拥着被衾,一直坐着,仿佛一不小心,就要坐到天老地荒。一阵悠扬的乐声将我从甜蜜而又忧伤的回忆之中拉回,我爬到床边缘,右手一划,便关了饶人的闹铃声。甩了甩头发,把那些甜得发苦的记忆暂且丢在一边,虽然心里有了准备,但是看到镜子里一副鬼模样时,还是禁不住地吓了一大跳。黑色的眼圈真的是可以和大熊猫媲美,暗黄的肤色,上面还零星地点缀着几颗呼之欲出的小豆豆,泛着暗红色,躲藏在皮肤之下,马上就要喷薄而出,成燎原的姿态。
认命地叹了口气,只得花上平时五倍的细致功夫慢慢地推抹脸上的粉,直到觉得可以见人了,才顺手从桌子上拿了陈妈准备的一个菠萝包,一小罐牛乳,挎着小皮包准备出门。外公说,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我们四个人必须得参加,尤其是子裴和我,他当时的眼神如同一把李寻欢手里耍的团团转的飞刀,直晃晃地往子裴和我这边飞,大有要把子裴这块烂泥和我这截烂木头劈开弄死的势头。
这时,子裴挠了挠乱成一团的头发,“早啊,兮兮”,他不住地打着呵欠,懒洋洋地从楼梯走下。
转过头看见我之后,嘴巴张得老大,我觉得都可以放下我的拳头了,他故作夸张地惊叫了一声,然后窜到我身边,狠命地扯了一下我的脸皮:“兮兮,你可千万别说你姓莫,不然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本来也算不上中上之姿,现在这副模样倒好了,兮兮,你昨天究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竟然成了这副鬼德行,活像是守灵守了一宿的寡妇。”
气的我直接拎起鞋厨上高大的玻璃华瓶子往他那张惺忪的睡脸上砸去,“你才是鳏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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