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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婉沉默半响,齐瑞之又无耻地靠过去,梅婉最后一次警告:“冷还是痛入骨髓,选一个。”
本来齐瑞之就要脱口的‘痛’在听到‘入骨髓’三个字,主动拉开了距离。
梅婉冷哼:“不见棺材不落泪。”
禾县离梅郡很远,不过由大野乡出发,刚好整整一天,在宵禁前赶着进了城,明日还要在行驶半日到禾县下的一个乡村,梅婉拧着眉不满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假扮夫妻用一间房,一人一间房,这点钱我还是负担得起的。”
齐瑞之道貌岸然:“这是为了掩人耳目,你我两个孤男寡女太惹人注目了,而且你得把所有事情都交给我做,一个女人太过锋芒,也是会惹人注目的。”
梅婉陡然气愤起来,齐瑞之赶紧安慰道:“当然,我不这么想,只是我们现在身份特殊,需要谦卑一点。”
梅婉心中憋屈也不得不承认齐瑞之说得很对,不情不愿之下和齐瑞之要了一间房,一切由他打点。
齐瑞之眼睛看着床一脸想入非非的表情,梅婉冷哼打断他:“怎么,你打算睡床?”
齐瑞之沉默着,梅婉提高了声音:“嗯?”
齐瑞之忍住笑,摇摇头,梅婉满意的施舍赞赏:“算你识相。”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怒,“你在耍我吗?”
齐瑞之的笑还是泄露在嘴角,虽然他一直否定,生气的梅婉一拳打在肚子上:“等下要一碗牛肉面,两个馒头,我吃面,你吃馒头!”
如果他认真听话他就不是齐瑞之了,他既要在梅婉面前伏低做小,也要适时戏弄她,这样才不会一直处于被动,才像是打情骂俏一般。
梅婉看着两大碗牛肉面,深呼吸:“很好,非常好。”
晚上,齐瑞之光秃秃的睡在了地上,没有垫被也没有盖被,被坚硬的地板搁着身体很不舒服。梅婉早上起来看到他半身僵硬的样子,梅忍住噗嗤笑出来,马上她敛起笑容,高傲地吩咐:“走了。”
齐瑞之一出房门又恢复成仪表堂堂的样子,他可以在梅婉面前做尽丑态没关系,可是他骨子里还是有着贵族少爷的气势和尊严,不允许他在众人面前有任何失仪,即使他现在满脸黑褐颜料,满身粗布麻衣。
两人又一次赶着马车向禾县城镇下的乡村苗村出发,齐瑞之坐在车辕上道:“你教我赶马吧,回程我来赶。”
“这是一门手艺。”
齐瑞之怔怔呆愣一会,打量着梅婉得意的笑容,迟疑着:“收费?”
梅婉理所应当点头:“当然,‘物尽其用’啊,可不能白教你。”
齐瑞之轻笑出声,也想起了当年在梅郡两人相处时的事情,他感概道:“若是能回到当时,我们一定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梅婉豁达道:“不经历过这些事,我们就算回到当初,结局还是一样的。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怎么想怎么悔不当初都无济于事。”
齐瑞之听出了梅婉话语中的拒绝,也不再纠缠,他转而道:“我现在身无分文……”
说起这个梅婉就有气:“果然是大少爷,根本不知道钱财的重要性,自己都走投无路了也不带点值钱的银子出来,光秃秃就跑来投靠我,你当我是富翁吗?”
齐瑞之被她突然发难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我身上的银票或是银子都是有标志的,用了肯定能追踪到我的行踪,”看到梅婉又要开口,他赶紧道,“物品就更加醒目了,我出来匆忙,也是临时起意,本来还没这么快落实行动,偶然看到你的马车,就豁出去了。”
梅婉斜他一眼:“你就不怕连累我。”
多说多错,似乎把梅婉彻底激怒了,齐瑞之赶紧把话题转回来:“我可以教你骑马,用骑马和你交换驾车。”
梅婉明白齐瑞之是想分担自己的辛苦,才主动要求学习赶马车的,也就顺着这个话题不再提以前的旧事。
齐瑞之有骑马的经验,学起赶车比梅婉当年轻松多了,后半程的路程,齐瑞之已经可以平稳的驾着马车行驶。
他们到达禾县的时候,看到村外的果园里已经是果实累累,梅婉欣喜地看着那些青黄相间的橘子,在她眼里这些都是银子和希望。齐瑞之疑惑地停下了马车,看他凝重的样子,梅婉也紧张起来:“怎么了?”
齐瑞之走下来道:“不太寻常,这个时候他们应该都在赶着采摘橘子才对,可是现在,果园里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是我们暴露了?”
齐瑞之否定道:“不会,我们的行程只有邓公公和绘红姑娘才知道……”
“不会是他们!”梅婉坚定地说。
“嗯,应该和我们没有关系,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情?”齐瑞之询问道,“要去看看吗?”
梅婉沉思一会问道:“除了苗乡还有其他乡村种植橘子吗?”
“禾县周围的乡村都是种植橘子的。”
梅婉有点闷闷不乐:“要是我们种好了橘子会不会砸了他们的饭碗啊,他们会不会不愿意帮我们?”
“不会的,禾县的橘子是贡品,每年都会挑选最好的进贡朝廷,主要是向北走,大野乡种植规模无法和他相比,最多也就是涌入梅郡和附近的乡村,禾县失去梅郡这个市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梅婉放心了,没有再犹豫:“那就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说不定还能有我们的用武之地,搞不好能帮他们解决到一件难办的事情,事半功倍,为了报答我们的恩情,他们倾情襄助。”
齐瑞之忍着笑:“好,我把马车停好。”
两个人走进村里,几乎都没有看到人,不过,梅婉除了疑惑并没有当初第一次进大野乡的担忧,很明显这个村子很富裕,道路整洁,鸡鸭都安安稳稳地在自家院子里,不少家的院子里还有爬藤的丝瓜,各种蔬菜,说明这个村子是有人烟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梅婉猜测道:“大家应该是去了祠堂。”除了全村有大事全村人都要在祠堂集合,几乎不会有全村空巢的现象。
齐瑞之环顾周围,层层的房子重叠遮掩视线:“祠堂在哪?”
梅婉随意走着:“边走边找,反正听到人声就知道祠堂在哪。”还没走两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一声一声传过来,越来越近,梅婉他们站在原地不一会就看着一群人整齐的仪仗,向这边走来。梅婉双眸一紧,看到了正中关在猪笼里的女人和一个被打得浑身青紫的男人,齐瑞之拉了她一把:“不要轻举妄动!”
众人看到他们停了下来,两个外村人是很令人瞩目的,村长示意众人停下,上前来问道:“你们是谁,怎么来我们村子?”
齐瑞之灵机一动,神神叨叨的望着村长,连连摇头:“贫道二人是修道的道士,经贫道在山上算过一卦,这里有妖孽特来此一看究竟。”
梅婉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齐瑞之给她一个眼神,她赶紧配合他演戏,端端正正的垂着眼睛,看上去道貌岸然。
村长怀疑地看着他,并不信。齐瑞之长叹,惋惜道:“既然施主不信贫道所言便罢了,不出三天,必遭大祸,施主保重。”两人正要走,村长一步上前,不悦道:“你这狂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你随随便便说一句话,在诅咒我吗?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不会让你走的。”
任何人被说会遭受大祸,都不能泰然处之,齐瑞之装模作样掐指一算:“施主今年刚过五十,家中妻妾二人,三子二女可正确。”
村长旁边的人嗤笑:“这个我们这儿的人都知道。”
齐瑞之睨他一眼:“村长,无嫡子,里正,妻不是妻。”两句话让梅婉忍不住蹙眉,不明白齐瑞之在说什么,然而村长和里正脸色大变,有其他村民上来请示,村长急忙道:“先带到河边,我等会就来。”
不多时,只剩四人,村长恭敬地说:“道长曾说我将有大难,可否指教一二。”
齐瑞之道:“大难是真,不仅是村长和里正有麻烦,整个苗村都会有麻烦,此次贫道正是为此而来。”
村长和里正都是一惊,面面相觑,齐瑞之安抚道:“不需要害怕,贫道可以帮助苗乡脱离苦难,但是贫道所有的要求你们都要一一满足。”
村长急忙道:“这是自然。”
齐瑞之若有所思看了人群离开的方向:“今日不宜杀生,有什么事等贫道今夜作法仔细研究出来才能确定破除厄运的方法,贫道需要一间房间,几个馒头。”
村长忙不迭的应承下,“还有,那两个人。”齐瑞之朝那边一指。
村长和里正都是一头雾水,齐瑞之高深莫测:“主要的厄运都在他们身上,作法也要围绕着他们,把他们的生辰八字给我。”
村长愤恨道:“原来是他们!好,要杀要剐皆听道长吩咐,我现在去为道长准备房间。”
齐瑞之赶紧叫住他:“要偏僻清静的位置,最好远离乡民,房子破败一点也无所谓,贫道和师妹二人早已经清修惯了,作法不能受人打扰,若是被打扰,只怕厄运难除。”
村长信誓旦旦保证道:“道长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人去打扰你的。”
直到夜深人静,在村长安排好的房子里,梅婉跪得腿都麻了,齐瑞之才拉她起来,她不满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齐瑞之道:“你不是想救那名女子吗,我可是在帮你。”
见梅婉还是一头雾水,他细细道来:“我是齐家大少,无论是梅郡周围的五个乡村,还是相邻的禾县、兰田镇附近的乡村,加起来十五个村长里正,有实权的村民所有的事情都了若指掌。”
“你知道这么多做什么?”
“控制他们为齐家谋利。”
梅婉啧啧称奇:“不愧是齐家,在梅郡称霸还不够,还要把手伸到旁边的县镇。”
听出梅婉的挖苦之意,齐瑞之继续道:“苗乡的村长儿子都是庶子,这就意味着村长的位置要易主,庶子是不可以继承村长之位的,所以他欺骗了所有人,把他的庶子谎说是嫡子。而里正,他的妻子原来是官妓,要知道官妓是不能为妻只能为妾的,一旦查实,会有损他的名声。他们自以为自己的秘密天衣无缝,所以我只是提了只言片语,他们两个就吓了个半死,以为我是高人,还不什么事都是我说了算。”
梅婉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在骗他们,假说他们将大祸临头,骗取他们的信任,为所欲为。”
“咳,虽然是下作的手段,可我是发自善心。而且如果顺利的话,外面绑着的两个人不仅可以得救,我们还能得到我们想要的栽植技术。”
梅婉眼神晶亮看着齐瑞之,带着敬佩:“你打算怎么做,偷偷放走他们吗?”
齐瑞之笑道:“不是偷偷,而是光明正大,不过,我要确认他们二人是值得救的人,如果确实作奸犯科,你不要同情他们,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梅婉不同意:“但是有些事情罪不至……”
“听着,我们自身难保,有些事情无能为力,若是因此搭上我们自己就不值得了,一切后果都是他们的命。”
梅婉沉默着:“好,听你的。”
齐瑞之端着一碗水出去,喝道:“妖孽,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你竟然附身在苗于氏身上,迷惑苗青,做出苟且之事,还不喝下这碗除魔水现出原形!”
本来被绑着死灰一样的妇人突然双目圆瞪,恨声道:“我做得出这件事我就不怕认,我承认我是勾引了苗青,但是我并不是被妖魔上身,我是真心的。”
梅婉守着另一个汉子在屋里一角,可以清清楚楚听到外面的答话,汉子眼角眉梢都是柔情。
齐瑞之冷声:“妖孽,事到临头还嘴硬,苗于氏是个贤良淑德的人,怎么会做出这般道德败坏之事。她可是立了贞节牌坊的人!”
苗于是仰头大笑,极尽讽刺:“贤良淑德,哈哈,我是做到了一个妻子,儿媳妇该做到的事情,可我从不开心,也不自豪,我很辛苦很辛苦。我做了那么多事,照顾果园,把家里一切都打理妥帖,我相公和我婆婆除了打骂我,嫌弃我,为我做过什么,我凭什么对他有求必应。你不知道,我看到隔壁的雪儿家一家和睦的样子多羡慕,他们夫妻两个互相体谅,互相关心。相公死的时候,我一点不难过,反而很解脱。什么一夜夫妻百夜恩,对我来说,都是噩梦。贞节牌坊,呵呵,这种东西你想要我便送给你。青郎,是个很有担当很温柔的男子,对我极好,这一辈子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情不自禁对他心生爱慕。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青郎也喜欢我,珍惜我,就是让我重新再来选择一次,宁愿死,我也会不顾一切和青郎在一起。”
齐瑞之冷笑:“你本来就要死,不过,你要是反省,把错都推到苗青身上,你就不用死了,而是苗青死。”
苗于氏平静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勾引青郎,他是被我迷惑的,你们要杀就杀我,放过他。”
“你不怕死?”
“我早就生不如死了,能在死之前遇到青郎,不枉我在世上走一遭。”她的笑容里全是喜悦,没有丝毫对死亡的恐惧。
在屋里的苗青早已经泪流满面,梅婉问他:“你要和她一起死吗?”
苗青坚定地点头。梅婉动容,差点眼泪就要留下来,别人的美好也能感染到她。
两人又被蒙着眼睛关在了不同地方,梅婉急切问道:“怎么样,你觉得两人可以救吗?”
齐瑞之看她一眼,问道:“你觉得呢?”
梅婉点头:“我觉得可以救。”
齐瑞之摇头道:“你有一个很大的缺点你知道吗?”他停下来等着梅婉的回答。
梅婉拧眉不快:“你想说我感情用事是吗?”
“不是,如果对方是男子,你不会这么早下决断,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你太过于偏颇女子,就像上午一样,你什么事情都未弄清楚你就想‘拔刀相助’。”
梅婉低声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没有,不过,我打算多留两天,把事情弄清楚。不能太草率放走他们,若是一个不小心,会毁了我全盘计划,到时别说种不了果树,我们小命都将不保。可是,又不能不管他们。”说到这里他看了梅婉一眼,“不然,某人不高兴,我也会遭殃。”
“喂,你说的某人是谁!”
齐瑞之装傻:“我最爱的人。”
半响,梅婉才闷闷道:“没想到你这么阴险。”
接下来的两天,为了把戏演足,梅婉白天都跪在房间里,装模作样的念经振振有词,齐瑞之则是游走在村里,用尽手段揣摩人心把他想知道的引导别人说出来,终于按时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而那两个绑在院里的两人已经奄奄一息。
齐瑞之帮梅婉捶着腿把他的想法告诉了梅婉:“我第一天和她说话的时候,觉得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很有想法有主见,也有担当,只是很冷漠,说到她丈夫的时候,她的眼神是痛快的带着一点得意。”
梅婉惊慌插话:“难道她的丈夫是她害死的!”
“不是,她只是眼睁睁看着他丈夫死去,没有阻止而已。”
梅婉感到背脊发凉,催促道:“你快说呀,停停顿顿的。”
齐瑞之赶紧道:“她的丈夫是吃了过多的农药致死的,我从乡民只言片语中还原了事情真相,他们家为了让果树结的果实又大又多,买了一个江湖郎中的农药,给果树施肥。本来苗于氏坚决反对,还曾经请求村长劝诫她的丈夫,可是没过多久她再也没提这件事,那段时间她的丈夫逢人就说他家的果子汁多味甜,他天天吃很多个都不够,没几天他就因中毒而死。有村民看过他家的果树,有好几颗果树已经救不活,树皮都是焦的。我猜他是吃了太多的毒橘子死去的,那个农药应该是有效的,只是毒性大,而她苗于氏种植果树多年,应该也早有发现,但是她没有阻止。你还有救她吗?”
梅婉手脚发凉,齐瑞之感到她身体微颤,俯身轻轻拥着她,两人中间还有很大的空间,只是手臂处有触碰,梅婉突然紧紧抱住齐瑞之,让两人紧密依偎,无措道:“你呢,你觉得她应该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