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嚷着,好似这样就能把谎言成真一般。
真是笨女孩,连撒谎都不会。“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他指出来。
新月当空,锐利如刀。寒风咆哮着穿过哨兵树林,松树光秃秃的枝干上垂下无数冰柱。小女孩紧跟着他,沈蕴冷眼瞧她,她冲着他笑得无辜可怜。“我一个人在外面会死的。”她歪着头说,声音又糯又软,让沈蕴心中顿时陷下一角。跟上就算了,他放弃地想,渐渐放慢脚步,等着她跟上。
他们找到的山洞又深又黑,洞穴深处钟乳石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地面上凹凸不平,积满了死水,一脚踩下湿掉半片衣角。小女孩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身后,好几次因为看不清而落后,随后便能听见奔跑踏进水坑的水声。你慢慢来。沈蕴几次想开口说,最后只是紧闭着嘴。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点柴。”沈蕴说,环顾四周,确定这不是某个饥饿的野兽出去觅食而留下的洞穴后。
小女孩点了点头,她的马的背上积满了淌水的霜雪。阿霜。她踮着脚抚摸着马的鬃毛,马儿温顺的垂下头来,趴在潮湿的地上。
大雪季节找到能够燃烧的木头并不多,太过湿润的木头只能冒出黑烟。不过好在他偶尔宿在附近,对这里的地形还算熟悉。等找到木枝回去时,他才发现,小女孩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穿着灰色的裤子,膝盖以下已经接近全黑。沈蕴淡淡垂下眼睛,将木柴点燃,背身躺下。后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和脚步声。
“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身后小女孩的声音细弱微小。
一整天的长途跋涉加上夜晚的的惊心动魄,他已经疲惫不堪。她的声音真像小妹,听得他心都碎了。“有些人说谎的时候会快速的眨眼,有些说谎的时候会眼睛四散乱瞄,有些人说话的时候手指会下意识的纠缠在一起。但是无论明显的动作是如何,眼睛始终不会出卖人的。”
“哦。”女孩讪讪的应了一声,用手中的树枝叫火堆上燃烧着的木枝分开。火舌缠绕,在吞噬木头的时候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怎么样能撒得更好呢?”她自言自语。
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心想,什么表情,大笑,哭泣,悲伤,那些表情都不应该随着自己情绪的变化而自然而然的出现在自己的面上,要学会如何控制住它,让它只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当它的主人,而不是仆人。
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是啊,他就这个样子来的。初在军营的时候,自己身体不好,而军营的伙食与宫廷相当比可谓是天上地下,食物粗糙难以下咽,再加上不能适应北疆寒冷的天气,他时常冻得发抖。可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流露出半丝退缩的意思。我是我父皇的儿子,我是将来的一国之君,总有一天我要君临天下,而这里——他抬头仰望碧蓝如洗的北疆天空——也是我要统治的地方。
“秦蕴!”有人搭上他的肩膀。
秦蕴是他的假名,他为他自己取的名字,也是老将军和他说的。
“倘若你告诉其他人你的真实身份,那么你就等于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这是极其危险的。虽然即使用了假名的也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但是有胜于无。”老将军南征北战战功赫赫,本应封侯,可是因为他的儿子而选择了在这里赎罪。“记住,没有什么安全是绝对的!”
“怎么了?”他微笑问道。
“咳咳,今天他们要去校场演练。我们太小还不必去,不如咱们偷偷溜出去找点好吃的?”那个人是谁呢?沈蕴想了想,那么久远的事,还真是记不清楚,好像是姓秦,还是姓楚呢?
已经失去口感的僵硬肉类和各种古怪味道的蔬菜,沈蕴已经受够了,于是被怂恿得心动的,趁着其他人军演的时候,他们偷偷地从栅栏中爬了出去。
“嘿嘿,”他笑着,“你看,我还拿着箭和匕首呢。”他逃出来得意地晃了晃,“到时候,咱们做个陷阱,挖个洞,搞不好就能逮住兔子啊什么的。”
“嗯。”沈蕴听着也嘴馋了,“我带了青菜,到时候放在那里就好了。”冬天鲜少食物,兔子必定受不住食物的诱惑而爬出来,就和他一样。
“哎呀!你不说我还真是给忘记了呢,好险你带了呢!”
沈蕴和他快速的挖了一个浅浅的洞,在上头盖住一些薄雪,再把青菜洒在上头。
“这样真的可以吗?”沈蕴环顾四周。这里的地形像是一个锯嘴葫芦,只有一个既是出口也是入口的路。他直觉这里很危险,可是那个人坚持,“这里才好呢,万一兔子跑了怎么办?你在那边堵着,如果兔子跑了过去,你手脚麻利点不就捉住了?”
真的不会有危险吗?“好啊。”沈蕴应了一声,然后跑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鼻尖上都覆盖上了冰晶,才有一只兔子掉进了陷阱了,他急急跑了过去。那个人又重新和他搭了一个陷阱,一边给兔子剥皮一边说:“咱们再抓一个吧,不然我怕一个人不够吃。秦蕴你再去那里等一会好吗?”
沈蕴点了点头,却没想到这一转身就是永别。
同伴烤着兔子,肉味飘了过来,他咽了咽口水,带着嘴馋望向哪里,却惊恐地看见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他哆哆嗦嗦的举起手来,“额……”他想要发出声音呼救,可是来不及了……沈蕴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就算现在喊了,他也来不及逃脱了。可是……他站起身来,因为过于猛烈而身形晃动,眼前一片漆黑……来不及了。
巨大的阴影,赤红的眼睛,步伐沉重,站在他身后的石头旁,庞大的身躯在雪地上踩出一个一个脚印,口水从泛黄的齿缝间流出来,打湿了了嘴角的毛发,顺着下巴流下,化开了一片积雪。
这段记忆已经不是很清楚,大概是长期的心理暗示,让他坚定地相信自己所说的,便是真相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沈蕴故作镇定的挪动着脚,“他说他要出去烤兔子吃,问我要不要我去,我说不想去,于是他就自己去了吧。”
老将军的眼神犀利,就这样直勾勾地钉在他身上。
军演结束的时候,重新清点兵营人数,发现少了一个人。其他人说他和秦蕴做好,也许秦蕴知道,于是老将军便来了。
就在沈蕴快撑不住要招认的时候,老将军移开了目光。“我们找到了他的尸体,被棕熊咬得粉碎,只剩下骨头渣了,如果不是那一身衣服和武器,恐怕根本没有人认得出来。”
沈蕴咬着嘴唇。不能说,不能说,我没有去,是那个人自己去,根本和自己没有关系。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算了,你回去吧。”老将军的话语变作一声叹息。
他尝到了唇上的腥味,可是依旧没有松开嘴唇,仿佛这伤痛能够平复些许内心的愧疚。这样垂着头回到了营帐里,其他人还在训练,空荡荡的帐篷里只有他一个人。
“任何时候都不能丢下自己兄弟。”在上课的时候,老将军这么和他说。
不对,他不是我的兄弟,他和我并无血缘的牵绊。沈蕴将头埋在枕头里,暗暗想着。和我没有关系,我已经劝说过让他别去了,很危险的,可是他不停我的劝告,和我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沈蕴尽力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他觉得自己的胃越来越疼了,就像无数的毒蛇在撕扯吞噬。
“秦蕴,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训练结束之后,大家纷纷回来,都围在了他的身边。那一瞬间沈蕴简直要撑不过良心的责问,他心跳加速,快要窒息。
“他说他要烤肉,因为军营的伙食不好。”这是真的,他是这么说的。“我拒绝了,说我并不想去。”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拒绝了,后来是后来……“可是我也不知道他竟然还偷偷爬了出去,老将军说找到了他尸体,但是已经只剩下骨头渣和一些衣服的碎片了。”是啊,我和他一起偷偷爬了出去,然后在棕熊出现的时候,我狼心狗肺、惨绝人寰、毫无义气地抛下了他。这一刻,他觉得用任何卑鄙下流的词来形容自己都不够。
“哦……这样啊。”众人露出惋惜的表情,有些和他关系好的已经红了眼眶。“我倒是觉得他人挺好的,只是,唉……”
“是啊,好可惜。”沈蕴已经红肿的眼睛也落下眼泪。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那时眼泪到底是为何而流的,是为那个死去的、他已经忘记名字的人,还是为那个撒谎、抛下自己弟兄的懦弱男孩。你看,说谎很容易的,没有人知道我在说谎。寂静无人的深夜,他辗转反侧,梦中全是那个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