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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翡月自知失言，心里懊恼，眼波一转偷偷瞄向顾傅卿，发现他面色如常并无不悦，这才稍稍好受些。
芸娘，顾府禁忌，还是不提为好。
夏姨娘也在注意顾傅卿的反应，与顾翡月不同，夏姨娘脸上的笑容一僵，手指不经意间绞紧锦帕，眼底的恨毒清晰可见。
这么多年，他还是没忘记那个贱人！
芸娘过世的时候顾倾语还小，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切，只是模糊地记得娘亲是个美丽温婉的女人，会唱好听的歌，会对她温和的笑……
就是这样一个人，有一天再没睁开眼。她的娘亲是病死的，对于恶疾缠身的顾倾语来说，日后只怕她也会步娘的后尘。
饭后顾老夫人留了顾翡月在玉梅园里小叙，因为顾言柯粘着顾倾语不让她回去，顾老夫人索性就把两个小辈一并带了过去。屋内顾倾语哄着顾言柯，心里暗暗留意起姑母与祖母的谈话。
母女两人先说了会贴己的话，左右不过是些家长里短，没有什么意思。眼瞅着天色已晚，顾翡月终于说出此行的来意。
“袁裴的远房亲戚方家有女，次女方氏年方二八，虽是庶出但品性贤良，我寻思着要不要说和给傅卿，方家本是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所以做妻做妾他们都不在乎。”顾翡月看了一眼倾语姐弟，特意把声音压低了些。
袁裴是顾倾语的姑父，虽是当地商贾财大气粗，可亲戚们多是普通小户，若真能把女嫁入顾府，也算是他们高攀了。
现在顾倾语总算明白了姑母的来意，原来是给她爹说亲来的。只不过前世顾尚书并没纳妾，可有些事冥冥之中已经出现了变数，所以此次顾傅卿会不会纳妾，顾倾语一时也猜不准。
不过……顾倾语神色一黯，他纳不纳妾，于自己都没什么关系。
顾翡月见顾老夫人没有答话，以为她不乐意，赶忙解释道：“我也是看傅卿子嗣单薄，想着若能再添一房侍妾，替顾家开枝散叶也是好的。”顾傅卿虽有三个女儿，却只有一个儿子，血脉确实单薄。
“你说的我也想过，只怕傅卿不愿意啊。”顾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儿子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她最清楚不过，可纳妾之事只怕难啊。
顾翡月闻言，舒缓一笑：“既然娘没意见，那此事就好办，傅卿那边我去说和。”方家小姐年轻貌美，丝毫不比夏文婷逊色，她就不信二弟不动心。
“小姐，你在想什么？”红俏发现顾倾语自老夫人那回来后就一直沉默少言，不免奇怪。
顾倾语的目光落在烧的暖烘烘的火盆上，心底一片沉静：“顾府……要有喜事了。”
“你说，方家小姐哪里不好，更何况人家姑娘不介意做妾，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书房里，顾翡月看着一口回绝的二弟，十分不解。
“这样已经很好了。”顾傅卿神色冷淡，并不同意纳妾。
“莫不是你忌惮着夏文婷？”顾翡月不以为意：“她不过是个姨娘，说话做不得数，你又何须顾忌她。”她这个亲姐可看得出，顾傅卿当年虽然执意要娶夏文婷，可婚后对她也没有特别上心。
“与她无关。”顾傅卿执壶给自己续了杯茶，嘴角的笑意一冷。
“这……”顾翡月犹豫再三，试探地开口：“该不会是因为芸娘吧……”
顾傅卿饮茶的动作一停，久久没有答话。顾翡月见状，已经知晓他的意思，不由怒上心头，言辞冷冽：“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怎么就不听劝……”
顾傅卿与芸娘自小定了娃娃亲，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笃深。那时的顾傅卿年轻气盛，还曾对月起誓，若得芸娘为妇，此生永不相负。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顾倾语出生后，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执意要将她娶入顾府。
那时，顾家上下一致反对，奈何顾傅卿态度坚决，芸娘见状，终是不忍他与众人决裂，最后含泪应许。顾老夫人心疼芸娘，所以对夏文婷成见颇深，即便夏文婷生下顾倾词，顾老夫人对她的态度也没改善。
后来芸娘又为顾家添了一子一女，巧的是夏文婷也有了身子，可在芸娘房里饮过茶水后，孩子便无端流掉了。对此，顾傅卿大怒，不仅禁足了芸娘，至此再没踏入芸娘院中。
芸娘本就委屈，如此一来心中更是郁结难平，生了一场病，人突然就去了。因为这件事，顾老夫人也埋怨了儿子许久……
好不容易捱到顾翡月拂袖而去，书房里只留下顾傅卿一人。杯中茶水已经凉透，入口却依然苦涩。
空荡荡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叹息，不甚真切。
他知道，奈何桥上，六道镜前，再不会有一个名唤芸娘的女子痴心不改地等着他……
直至姑母离去，府中再没传出顾尚书要纳妾的消息。
那日落了大雪，顾倾语站在红梅树下，伸手拂过梅上积雪，惹得指间一阵冰凉，如同她眼底的寒气，经久不散。
她此前从不知道，父亲对夏文婷竟如此在乎，会为了她……不愿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