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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难行,也不知到底摔了多少个跟头,手上和腿上划出多少口子来,鱼莹连疼都顾不上,头也不回的只是跑。此刻她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有那么一个念头:绝不能这么被抓回去。
就这样跑了大半夜,第二天天放亮时,她竟然已经翻过两个山头,成功跑到了山下。衣服早就被汗水浸湿了,黏黏地贴在身上,窈窕的身形倒是被完美的勾勒出来。她实在渴得要命,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最后一滴水分都要被榨干了似的。突然隐隐听到前面似乎有水流的声响,硬挺着走了几步,拨开杂乱的草丛,果然看到一处极清澈的小溪从上游而下,潺潺淌过。
鱼莹浑身已经再没有半点力气,几乎是半爬着到了溪边,手也酸得抬不起来,只好动物似的把脸贴近水面,用舌头舔了两口水喝。
溪水泌凉,激得她咳嗽几声。缓了片刻,又凑过去喝了两口水,一动不动的躺在溪边上看着初生的新日。
新的一天,就这么到了。
还是跑出来了呀……
她疲惫地扯动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
那是多久之前的小时候?好像娘还没有死,村里来了一个会讲故事的酸书生,总喜欢在村口的树下讲兵法打仗的故事,一群野小子就喜欢围着他,女孩子中倒好像只有她一个,总喜欢和人挤在树荫下听他天南海北的乱扯一通,有一次说到激动处,酸书生竟然跳起来喊了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欲灭我我灭天。”声音格外尖锐,模样也十分吓人。
当时一群孩子完全被吓住了,尖叫着四散跑开。
她却抱着膝盖听得十分认真,那酸书生回头见她不走,似乎觉得有趣,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不跑?”
她一脸平静,“为什么要跑?我觉得这两句话说得很好,简直太好了。”
酸书生一脸喜色,“真的?你也喜欢?这是我平生最爱的两句话。人就该只信自己,只为自己活着,其他人不过是自己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微小如草芥,根本不值一提。”他说到这里,脸上显现出十分骄傲自大的神采。
只可惜没过多久闹了饥荒,村口大树的叶子都给人吃的干干净净,没过多久就从内里烂了。酸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有一肚子的酸水,最后饿得受不了,上吊死了。别人还笑他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说得果然没错。”
第二年,她娘也病死了。
但她却一直记着那句话,几乎像是刻在了脑袋里一般,每晚睡觉前都要默念几次,唯恐忘记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
天欲灭我,我灭天。
她的命,也要一直把握在自己的手里,任何想要阻拦她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想到这里,本来酸软的手脚竟像是被灌注了力气一般,她撑起身子,溪水倒影中的自己头发凌乱,脸也脏兮兮的,身上的衣衫更是被树枝刮出了无数的口子。这幅样子真是狼狈极了,若给人看到,多半会以为是生活在山林中的野人。她又休息了片刻,等手脚都有了些力气,这才打开包袱,从包袱里拿出一套衣服,就地换了。脱下来的衣服也不敢随便乱扔,从一旁找个断树杈,就在地上挖出土坑,将换下衣服团成一团扔进去,上面又盖上土压实了。
她简单把脸洗干净,又把头发输成了两条辫子,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亮,虽然身子依然疲倦不堪,但却不敢再留,咬着牙站起来继续往下走。没走多久,就看到山林中出现了一条被踩出来的小路,她料想附近应该有人生活,这条小路就是上山砍柴时踩出来的。
果然,临近中午时,眼见着前面出现了一个小村子。几间破草房立在路边,后开垦出来的田地里几乎颗粒无收,路上也不见人,村口三株大树下停了一辆简易的马车。
也不知这是哪里,离县里还有多远。鱼莹本想找个人问路,刚走到马车附近,就先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你也要搭车去县里吗?”
鱼莹这时宛如惊弓之鸟,猛听到声音吓了一跳,一回头,只见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少女,穿着一套蓝底白花的衣裤,脸色微黑,瞧年纪和鱼莹应该相差不多。她似乎也觉得自己冒失了,连忙道歉,“对不住,吓着你了吗?我见你往马车这儿走,以为你也要搭车呢。”
“这马车拉脚?”
“当然,车主就靠这个生活呢。”那个少女微微一笑,显得格外亲厚,“不过不白拉,给钱也行,给粮食也行,我给了他一筐土豆,他答应送到我县里。”
鱼莹注意她身上背了一个简单的包袱,怀里还抱着一个褪了色的青花瓷坛,想来应该是去县里投奔亲戚的。但自己身上一没粮食二没零钱,若是直接拿出大洋来,怕引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她毕竟是个孤身女子,若真给人盯上了钱财,只怕不好脱身。
那少女见她低头踌躇,走上来问,“怎么,有什么难处吗?不妨说给我听听,指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鱼莹琢磨了一下,抬头对上她的眼睛,“我身上没钱,但到了县里,自会有亲人来接我,他们身上倒是有钱,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搭车?”
“哦,就这个呀,车上好多都和你一样呢。有要进城打工等着找活的,有进城拜访亲友的,都等着县里那边来人给付车款呢,回头和车主好好说一声就是了。”少女微微一笑,又说,“我叫月梅,月亮的月,梅花的梅,爹妈都是本分的乡下人,也没见过什么世面,随便给起的名字。”
鱼莹冲她一笑,随口编了个名字,她素来谨慎,如今更是逃命的紧要时候,自然不能把真名坦然相告,她这个姓氏,还是有些特别的,任谁听了都有些印象,已经走到这里,若因为这个前功尽弃,那真是要屈死人了。
月梅因为年龄和她相差不多,对她很是亲近,两个人在树荫下坐着,月梅说道,“我从昨儿就坐上马车了,家里离县里有段距离呢,车主说如果没状况的话明儿一早能到,眼下看来,估计明晚能到县里就不错了,毕竟是马车,到底和四个轮子的不能比,我听人家说,那个叫小汽车的铁盒子,只要一眨眼儿的功夫就到县里了,快得吓人呢。”
“那你们停在这里做什么?”
月梅道,“马车上坐满了人,总这么赶路马也吃辛苦受不了,停在路边休息休息,马车上的人也正好喝两口水吃点干粮,下午还得赶路呢。对了,你到县里做什么去?”也不等鱼莹回答,自顾着说了下去,“我是要去投奔我哥哥的,爹妈都没了,我在村里真是一个亲人没有了,幸好还有个哥哥在县里打工,前年已经娶了嫂子,虽说嫂子性子有点暴躁,但好歹也是我的亲人。”她用眼神瞄了瞄怀里的青花坛子,“这里面装的就是我爹妈的骨灰,哥哥说让我带过去,以后初一十五,就在县里祭拜爹妈。对了,你不介意吧?”
鱼莹摇了摇头,“死者为大,这有什么可介意的。”
月梅听她这么说,显得格外开心,“别人可不这么想,一马车的人都不太高兴呢。哎,我也能理解,到底是死人的东西,谁都避讳些,但大家都有自己的难处,只能谦让些了。”
说话间从路边的草房子里走出十来个人,领先的是个青年汉子,方方正正的大脸,显得格外憨厚,肩膀上还搭着一条湿毛巾,似乎就是车主。他见月梅和鱼莹在树下坐着聊天,忍不住笑着说,“你这丫头也真是自来熟,喝口水的功夫就和人聊起来了?”
月梅笑着站起了身,“大海哥,这姑娘也想和咱们搭车去县里。”
大海看了鱼莹两眼,好像有点不太愿意,“车上人都坐满了,再加人怕马吃不消,姑娘你要是不着急就再等等,明天还有马车过来,若是上面松快,不如坐那一辆。”
鱼莹刚想说话,月梅已经抢着说道,“她瘦得什么似的,能有几斤几两?一个姑娘家留在这么个村子里,若真出了点什么事儿,咱们能安心吗?你只当帮她的忙带上她,回头到了县里,自然会重谢你的。”说到这里,冲鱼莹挤了挤眼,“是不是?”
鱼莹连忙接话道,“正是这样,大海哥,你就给我行个方便,只当帮我的忙了,我这辈子都记着你的大恩大德。”
大海听她这么说,为难地点了点头,“那就上车吧,也不指着你重谢我,只是如今兵荒马乱的,真把你扔在这里,回头出了事,咱们也觉得过意不去。”
一同坐车的人还有笑的,“这个大海,只要看到年轻漂亮的姑娘,就是拉不下脸说个不字。”
“放屁。”大海叫了一声,“赶紧上车,咱们趁着天好,多赶赶路,不然晚上怕是要露宿荒山了。”他是车主,自带着一股优越感,别人碍于这层关系,唯恐得罪他似的,玩笑也不敢多开,嘟嘟囔囔地爬上了车。
马车也不大,十多个人挤在一起,倒也不觉得冷。鱼莹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她身子瘦小,又故意缩成了一团,从外面看,倒很难一眼找出她来。因为年纪相差不多,月梅对她格外亲近,直接坐在她身边,小声对她说,“中间位置好,一会儿车子走起来了无聊着呢,靠边的人若睡迷糊了,容易直接摔下车,来的路上都摔下去好几个了。”
鱼莹冲她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马车慢悠悠的上路了,鱼莹原本还有些紧张,偶尔抬头四下张望一番,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能立刻警觉。马车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也没什么状况,更没追她的人赶上来,大概是给远远的抛在后面了吧?她逐渐放松,加上昨夜一夜未睡,很快就靠着月梅的肩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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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多久就给人推醒了,她吓了一跳,急忙坐了起来,怀里的包袱还在,身边的月梅却已经不见了,马车上也空荡荡的,人都不知哪里去了。一旁还能听到有人嚷着叫,“赶紧把包袱打开,如今世道乱,昨儿晚上从县里头监狱里逃出来了一个杀人犯,县长发布了新指令,从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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