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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带叶子做个核磁共振么?”
我故意打断李冬夜的后半句话,因为我并不想让这个快人快语的好姐妹为了抱不平而说出自跌身份的话。
我和叶瑾凉已经离婚了,他带不带舒颜出席,那是他的事。
“哦,是啊,我就是过来为这个找你嘛。CT室那边的张老师都准备好了,趁着各个科室还没开诊,咱们先插个队过去哈。我这马上也要下夜班了。”
“好,那赶快去。”我进屋就给叶子穿裤子,然后抱她到冬夜推过来的小病床上,一路往外走。
“妈妈!我要去手术室么?大夫会不会出来跟你说,他们已经尽力了——
我会死在手术室么?”叶子突然就紧张了起来,这小东西,打针都不哭的,这会儿一本正经地吧唧着小嘴,弄得我真是哭笑不得。
攥着她的小手气道,我用半嗔的口味道:“不是说了不许再看电视剧么?瞎说什么呢!
叶子不会有事的哦,咱们就进去让医生叔叔照一照你的小脑袋瓜。看看叶子以后是不是能上名牌大学——”
“会疼么…..”叶子转了下脸,期待的目光清澈如水,一滴不剩地落在叶瑾凉的身上。
那一刻我心如刀绞——
终于无奈地去承认,有些位置我不能弥补,有些人我不能代替的无力感。
即便从这一刻开始,我学会像个称职尽责的母亲一样守护着她,却还是不能补偿我没能给她留住一个像样父亲的遗憾。
“一点都不痛的,叶子。”叶瑾凉走上前来,拉住她的小手。
孩子的眼神一下子平静了许多,却掩藏不住这大半个月来,模棱两可的气氛里造成的疏离。
谁说小孩子不懂事呢?我知道叶子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感受得到。
她未必能体会所谓的婚姻陌路和缘分尽头,却着实能对生活中一点一滴的亲密关系变化感同身受。
叶子怯生生地叫了句爸爸,带点谨慎和若即若离的委屈。
我看到叶瑾凉怔了一下,旋即点了头。他摸了摸叶子的脸蛋,说:
“乖,一会儿会儿就出来,爸爸在外面等你。”
因为今天已经是周五了,李冬夜告诉我说报告最快周一一早就帮我出。
不过大致瞧了下现场的片位,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异常。她叫我放心。
“辛苦你了冬夜。”拉着姐妹的手,我再三表示感谢。虽然认识李冬夜二十几年了,再说这些客套话显得很见外。
但对于如今孑然一身的我来说,这段时间要不是她帮我里里外外地撑着,我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别跟我来这套了,乖乖来参加我的婚礼,好好把自己拾掇一下。”李冬夜啧啧了两声,说我这段时间憔悴得跟长沙马王堆里捞出来似的。
“放心,等单身辣妈去抢你的新娘风头吧。”我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打电话把等在楼下的林嫂叫了上来。
“叶子乖乖的跟林嫂回家,今天好好休息,妈妈下班早点回来给叶子讲故事。”我给女儿穿上大衣,带好围巾,裹得像个小棉花球似的,旋即又不放心,怕勒太紧又让她不舒服——
唉,以前我是怎么做的?好像也没怎么付出,这小东西就囫囵长这么大了。
如今患得患失,步步惊心。我想,大概是因为除了叶子,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吧。
“一起过去吧,我开车来的。”叶瑾凉对我说。
我没拒绝,住不了同一屋檐下,难不成还上不了同一顺风车?
但我说我不坐副驾驶,我嫌有舒颜的味道。
拉开后座椅,我靠着闭目养神。一路都没话。唯有等红灯的时候,我才听到叶瑾凉开口,问:“你昨天,没事吧?”
“没有。”我心想都忘了这一茬了:“对了,赵秉义呢?”
“叫了救护车,舌头缝了十二针。”
我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想想都替他疼。
“要赔不少钱吧?”
“这倒没有,今早他的司机过来送了份解约协议,说别墅内装潢工程暂停,不要我们的违约金,且返还了之前的材料款。”
我满心呵呵哒,这么天上掉馅饼的解决方案,无非源于江左易的开挂。
其实我想说,人家赵秉义虽然蠢了点色了点,但就事件本身来讲并无太大过错。错就错在,他被舒颜当牌利用了。
江左易扶我为养成系角色,在他玩够之前,是不会由着舒颜把我压死在萌芽里吧?特别是这么蹩脚的手段。
这一刻,我突然有点迷茫。到底是尽快自立自强起来,还是适当示弱抱大腿……来得更适合生存呢?
“这么说,你是从公司过来的?怎么知道叶子——”
“江左易说的。”叶瑾凉又停一个红灯,我轻轻哦了一声。
“他说叶子生病了,还说……”
“还说什么?”我不由得挤出一丝苦笑:“总不会说些男人应负的责任云云的吧?”
我实在想不出江左易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再配合老干部的口吻,是怎样一番迷醉的画面感。
叶瑾凉没说话。
“真这么说?”我呵了一声:“那你,怎么不告诉他说叶子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
问完我又觉得自己有点傻逼,这种话让叶瑾凉亲口向别的男人承认,不是等于把脸皮摘下来往地上蹭么!
“舒岚。”一个急刹车,叶瑾凉停在了路边。他双手扶着方向盘,头低低地垂下去。以至于让坐在后座的我完全看不出他的任何表情。
“我们两个离婚了,至于什么细节什么原因,统一一下口径吧。叶子,对外还是我的女儿。我跟舒颜的事,随便其他人怎么猜怎么讲。”
我倒吸一口冷气,我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叶瑾凉埋着头说,于他,宁愿被视作姐妹通吃的人渣也好过绿云照顶的屈辱。于我,是想做个个保守同情的弃妇,还是要被指指点点为道德底下的水性杨花?
既然路已经被走成今天这般模样,我们要么挑一堆泥巴,要么选一堆狗屎,总要往身上糊一糊。
“可你这么做,就不怕舒颜不答应?”我咬了咬唇,问道。
“颜颜会理解我的。这件事,已经知道的人便请求她们保守秘密,不知道的人,不要再多嘴去说了。”
叶瑾凉重新启动了车子,路开得平稳,我却心绪如潮。
“我爸还有不到两年就出狱了,你就不怕他知道这些变故……”
“打死我么?”叶瑾凉冷笑一声:“当初公司的责任事故大家心知肚明,爸是替我扛下的。他就是打死我,也是应该的。
但我欠爸的,不欠舒岚你的。”
“叶瑾凉,”想到这里,我低声叫了他的名字:“你有没有想过,当年的那场事故,还会有隐情呢?”
“什么事情都有因果隐情,”他倒是并没有对我悉悉索索的暗示表现出更多的诧异:“我们的父亲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挡过人家的路,截过人家的财。真要是有人下绊子,也只能怪我当初年轻愚蠢——”
我想说你现在不年轻了,也没见就聪明到哪去。当年一个发小开开嘴你就信了,今天一个舒颜张张腿你不是照样不怀疑么?
不过说起当年的事故,我的心绪再一次被拉上回忆——由于项目拆迁引爆时选用的雷管质量不过关,导致爆破范围在可控安全之外,损毁了周围的好多商建房。
而这批引爆用的雷管,是我和叶瑾凉的一个小学同学介绍采买的。
当时我俩都是刚刚进公司入手,叶瑾凉也没什么经验。
在我爸授权的预算内,他选择熟人介绍的价位远低于市场平均水平的货源,没想到就这么一次侥幸便出了大事故。
那个叫汤凯的采购职员承认自己吃了回扣。就在事故现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恳求叶瑾凉看在以前的交情上救救他——
“你放心,雷管的事是我知情授权的,我定然会想办法帮你兜着的。”年轻气盛的男人就这么一句义薄云天的话,被别有用心的记者……拍了下来!
别有用心?
我一下子又想到了汪小飞,对哦,他是约我明天见面的。今天得抽个时间跟他联系一下。也不知道是怎样一种预感,我总觉得那个思路脱线的男孩,兴许就是能够吹散整个扑朔迷离的一口仙气。
我稍微倒空了一下迷惘的思绪,回到刚才的话题里——
“可我还是不觉得你用这种说法来应付我父亲会是明智之举,叶瑾凉,我爸对你再信任,也不表示他能接受你玩弄他的两个女儿。”
“爸手里还有百分之二十几的股份,本来是打算立在遗嘱里给你家小弟的吧?
这样一来,他会觉得亏欠你多一些。说不定还能——”
“叶瑾凉,我不用你为我做这么鸡毛蒜皮的打算。”我没想打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让我在羞愤之余又觉得感动的成分很生硬。
“我只是觉得你要带叶子,会需要钱的地方多。”
我咬了咬牙:“江景之都是个大项目,只要你和舒颜不给我使绊子,将来的收益根本不是中山建业那点原始股可比的。我自己的女儿我有办法养好,甚至可以再为她找个爹。”
“话是没错,可惜用别的男人的钱,就要看别的男人的脸。”叶瑾凉停下车子,已经到了中山建业的停车场。
我推门下来,说:“上去吧,上午还要策谈项目一期的商展具体流程事项,路演的选角和排表要定下来了。
‘江景之都’又不是靠做梦就能梦出收益的——”
“舒岚,这些事是运营的秦孟和颜颜在负责。”
我说OK,几个模特几场走秀我还真没那么大兴趣。
“那我去check一下预算。上回我提出的方案——”
“你的方案不可行,宋佳是结合这上一季度财报数字来运作的,已经做好了。三天前就开会通过了。”
“叶瑾凉!”我咬牙切齿:“你要不要干脆在保洁办给我安排个刷马桶的活儿算了?”
“你喜欢的话,可以考虑。”叶瑾凉转身就上了电梯,徒留我在原地憋得内伤不已。
那一刻,我真的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么多年来,他替我安排抉择的每一步曾是让我那么舒心又充满幸福感的。不是因为我懒,因为我无能,只是因为我也很享受这样一个被他亲手打造的象牙塔托起一尘不染的专属感。
可是当他不再是我丈夫的那一刻,我开始怨恨这种无力虚脱的相处模式。
打心眼里厌恶着……
我舒岚,再也不是你叶瑾凉附属的金丝鸟了。哪怕今天我在中山建业里真的就从刷马桶做起,我也要刷得比别人干净!
一推办公室的门,我整个人又惊呆了!
“你怎么进来的!我……不是换锁了么?”
江左易端着一杯咖啡,靠在我的办公桌上转脸望窗外,就跟站他家阳台上遛鸟似的,神情又恬淡又随意。但为什么却让我分分钟抓狂地想抽他呢,大概是因为......窗台上重新摆好了一盆鲜绿的含羞草吧?
“换锁有什么用,又没锁。”他挑着眉头看了我一眼。
“詹毅!”我冲出去找我的助手。
“什么事,舒总。”
“办公室里——呃,”我想了想,终于还是把半句话当掉牙一样吞了进去:“有,有蟑螂。”
“啊?在哪?”
我摇摇头,说算了我自己处理。成精了的你也对付不了。
这时,江左易一手撩起挂在椅背之上的外套,一手随意地搭了下我的肩膀:“走吧,早去早回。”
“啊?”我纳闷了:“要去哪?”
“当然是跑业务,你当做生意只要堆在办公室里等着就有馅饼往下掉么?”
我摇摇头,说不行。等下要召开商展前期流程研讨会,我住院这么长时间,好多事都一无所知。
今天再不参加,等叶瑾凉和舒颜把我卖了都不知道。
“这种萝卜挖坑一样的狗屁会议,你觉得即便你这个正董出席了,又有多少人当你是盘菜?”
我想了想,说萝卜至少算盘凉菜吧?
江左易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剜了我一下:“现在整个中山建业都是以叶瑾凉为核心的领导集团在分工明确。你要是想杀出自己的路,就不能走寻常的线。
走吧,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去看美女。”
“啥?!”我差点闪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