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心藏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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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安是白鹿书院的学生。几年修行，他如今体术已经达到七品，离六品的大门不过一步之遥。他这般年纪，能达到这种修为，便是在书院之中，也称得上优秀了。前几天，他听说了临波城中数万百姓被王世充遗弃的消息，顿时火气上涌。一怒之下，便跟着苏羽来到了临波城。他们经历过书院的学习，所以比别的铁卫更明白铁卫的含义。因为自入学的第一天起，他们便被告知了铁卫身上的责任。这是从吕青阳那个年代流传下来的铁卫之魂。然而如今，真正记得这铁卫之魂的却已经不多了。或许，书院便是这中州三百年来，唯一坚持这铁卫荣耀的地方了吧。也多亏了书院的坚持，吕青阳当年流传下的战魂才没有在中州断绝。

    这也让书院的学生一直以来，有一种高人的一等的感觉。在他们看来，那些野路子出生的铁卫根本不配称为铁卫。因为他们更像是一群为了生计劳碌的人，而不是身背荣耀的中州铁卫。

    然而，今天当他看到眼前那些与异族搏杀的铁卫之时，他却知道，自己错了。不但是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那铁卫的战魂一直流传在铁卫之中。而相比起来，自己当初那停留在字面上的荣耀，是那么的苍白与肤浅。

    他看见一个铁卫营的统领，与他一般都是七品修为。然而在荒地之中，摸爬滚打多年，这铁卫营的统领却比他多了一股彪悍的气息。他曾自认为那些野路子出生的铁卫，便有同样的修为，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然而，看到这个七品铁卫的彪悍，他才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铁卫。这个统领招式简单，但是却实用。更重要的是，在几个手下的配合之下，他竟稳稳的挡住了一个六品的异族。几个人之间，进退有据，宛若一体。便是实在难以抵挡的时候，也会以最小的损伤，应对这一击。他自认为便是自己，也不可能做得比这统领更好。甚至，在这一方面，这个统领已经足够当自己的老师。

    他看见一个实力不过九品的铁卫，被异族用弯刀斩断了右臂。他却用仅存的左臂捡起刀刃，继续朝那异族杀去。这无异于飞蛾扑火的举动，在郑安看来，却透着一股悲壮的味道。这铁卫或许卑微，只是一个日日为生计拼搏的普通人。然而，这却并不意味着他身上没有铁卫的荣耀。那沾满鲜血的衣裳，在郑安看来，并不逊色于绚丽的战甲。那拙劣的攻击，却同样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他看见一个被弯刀刺破胸膛的铁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固执着握住异族的兵刃。这垂死之人的挣扎，或许仅仅只能干扰这个异族片刻，更会加速他自己的死亡。然而，他还是这么做了。不论那弯刀带给他身体多大的痛苦，他依旧用双手握住那带血的刀刃。直到看见这异族被他的同伴们制住，才松开那血肉模糊的双手。或许，死亡于他们来说，并不那么可怕。正如他们先前所说的那样，身虽死，魂未亡。

    他忽然明白，铁卫的战魂或许并非来自吕青阳，而是一直藏在每一个人的心中。这战魂也并非他想象的那般，是强者的荣耀，而是每一个中州人在困境中的勇气。他先前的理解，在现在看来，竟是那般的好笑。那刻意营造的高高在上的氛围，与这些铁卫们相比，不过是戏台上戏子。而他们却浑然不知台下的人如何看待他们。

    然而，就在他失神的时候，一个异族挥舞着弯刀向他砍来。等到他反应过来，却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他听见“噗”的一声，像是利刃砍到血肉之中的声音。然后，他看到那高大的身影晃了晃，却随后猛然向前，将那异族劈开。

    “你想死吗！”那是一个中年汉子，此时头也不回地暴喝道。

    而郑安却隐隐看见他肩膀之上，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然后，郑安的眼眶渐渐湿润了。他忽然发现，到如今为止，伤亡的大多都是这些铁卫。这些他曾经看不起的人，正有意无意的保护着书院的学生。他不明白这些铁卫为什么这么做，然而，胸口之中，却像是堵了一块巨石一般。

    他大喝一声，迈步向前。在书院之中，多年学来的技艺在此刻展露无遗。抛去了哗众取宠的浮华招式，抛去了引以为傲的过人技巧，只剩下一招一式最为精炼的剑式。而同样抛去的，还有他身上那肤浅的荣耀。

    他与那中年人并肩站在了一起。喉咙之中，如同塞了一块东西，说不出话来。所以，他只是牢牢地握住手中的长剑，将所有的精力放在面前的异族身上。

    那中年汉子笑了笑。他已经年近五十，再过些年，可能便干不动这铁卫的活儿了。然而，他热爱这一行。所以，这些年，他最为开心的事情不是别的，而是看着一个个年轻人在他手下成长起来。他已经物色好接班的人选，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等过些日子，那年轻人再成熟一些，稳重一些，便会把手中的摊子交给他。然后，他便会回村子中，教那些小孩习武。让他们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一个铁卫。

    而这些书院的学生，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孩子而已。甚至于那个正独自对抗异族首领的年轻人，在他眼中一样也只是一个孩子。他本能的想保护他们，因为这一代是中州的未来，也是中州的希望。这近似于野兽护犊的本能。

    看着站在身边的这个学生，中年汉子微微有些欣慰。他知道自己这一刀总算没有白挨。这些学生在他看来，每一个都是宝贝，每一个都强过他此前带过的年轻人。他们只是缺少一点点时间，一点点经验。但是，总归有一天，他们会成为中州的支柱。

    便像如今，那个年轻人撑起临波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