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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杀头,血光喷溅,会污了我师傅的门庭。”
“他要杀你,你还管他什么门庭!”业师杀门生,说起来是大义灭亲,其实说白了,是给李鸿章找台阶,用周宪章的人头讨好李中堂,崔曝对此很是不以为然,只是他职位低贱,不敢出头。
周宪章摇头:“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师傅今天杀我,也是无奈之举。”
“你不怪他?”
“不怪。”周宪章说道:“咱们还是换个地方砍头吧,别破坏了我师傅的荷塘月色。”
“周宪章,你真他妈的是个奇人!”崔曝摇头叹息:“见了你业师再说吧,他老人家要为你饯行。”
“饯行?”
“就是吃一顿砍头饭!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说一声。”
崔曝说着,招呼两个兵丁把周宪章推进了大门。
那晋的寓所里,灯火通明。
堂屋中央,一张八仙桌,桌上着清茶,没有什么美味佳肴。
堂屋正北的墙上,挂着孔老夫子的画像,画像前摆着几案香炉,香炉前,那晋头戴花翎,穿着官服,盛装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看见周宪章,捋了捋胡须,挥了挥手。
崔曝会意,拿出钥匙,给周宪章打开了脖子上的枷锁,让他腾出两只手来,好吃饭。
那晋皱皱眉,又指了指周宪章的脚,示意崔曝打开脚镣。
崔曝略一迟疑:“会办大人,周宪章是死囚,按律……”
“你难道要我的门生带着脚镣和我吃饭吗?”那晋喝道:“圣人云,克己复礼,非礼勿视,非礼不食!”
那晋讲礼,在他眼里,礼乐就是秩序,就是制度,上朝要讲礼,上课要讲礼,吃饭睡觉都要讲礼,哪怕是和女人上床,也要讲礼,没有礼,一切都是空谈。
如今,要和门生吃最后的晚餐,礼数更加严格,那晋穿戴得如同上朝一般,穿着顶戴花铃,衣冠端正,一丝不苟。
“是!”崔曝打开了周宪章脚上的脚镣。
周宪章心头暗暗好笑,都到了这份上了,人头就要落地,那晋还把礼数看得那么重。
既然那晋如此看重礼数,周宪章就不敢怠慢,走到那晋面前,抖了抖衣袖,跪倒在地:“学生周宪章见过恩师。”说着,磕了三个响头。
那晋捋捋胡须,赞道:“孺子可教!圣人云,君子死,而冠不免!宪章,你死到临头,还能维护我华夏礼仪,不愧为师教导你一场!为师深感欣慰。请坐。”
“多谢师傅!”周宪章站起身来,坐在那晋的对面。
崔曝心头暗暗叹息,那周宪章落到这步田地,那晋身为业师,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周宪章对那晋并无丝毫怨恨,死到临头,对业师的礼数却丝毫没有松懈。
“周宪章,你想吃什么,喝什么,跟我说。”崔曝说道。
那晋喝道:“小民以食为天,君子以道义为天,周宪章作为一代君子,岂能醉生梦死,今天我们师生作别,岂能如小民一般庸俗,休要再提起这吃喝二字,坏了我们的雅兴!”
“是!”崔曝正色做答,心头暗暗叫苦,当君子当得连砍头饭吃不饱,到了阴间还得做个饿死鬼,看来,这君子当不得!
那晋挥挥手:“今天晚上,我和宪章师生二人作别,你们就不要在这里搅扰我们的雅兴了。”
那晋是要崔曝和兵丁们回避,崔曝吃了一惊,慌忙说道“会办大人,周宪章是死囚犯,您和他单独呆在一起,恐怕不妥。”
那晋是个文人,年岁也大了,手无缚鸡之力,周宪章却是血气方刚,要是周宪章狗急跳墙,把会办大人弄出个好歹来,崔曝也脱不了干系。
那晋极不耐烦:“崔曝,你们都看见了,刚才周宪章那个头磕得中规中矩,在我的悉心教导下,他已经从一个莽夫,变成了知书达理之人,岂能做出欺师灭祖的行为,我以人格保证,周宪章绝对不会对为师动粗!”
崔曝暗叫,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就是圣人死到临头也会跳墙,何况,周宪章不是圣人,他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会武术的!
崔曝正在踌躇,那晋大喝一声:“滚出去!你们非要逼得本大人说出非礼之语吗!”
崔曝无奈,只得陪着小心,带着两名兵丁退出了大门。
屋里只剩下周宪章和那晋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