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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了吗,一起采艾草去啊!”墓室外面传来狐狸表哥的呼唤。昨天两只狐狸就约定好了,今天清晨一起采艾去。
费无忌的脸色比往日还要差十分,他带着那条僵尸犬,闷闷不乐的走进来,最后一次试图打消自家小主人出墓去过端午的想法:“公子恪,他一个晚辈,没有说还要劳动您去祭祀的。”
费总管当年可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大奸臣,奸臣眼里的世界自然与常人不同。因此,在费无忌看来,对屈平这个不过略有文采的后生,只因写了几首情诗给大王,居然就得以流芳百世,享受千秋万代的祭祀。
自认为和屈平一般身份的费大夫□□裸的嫉妒起来了。
“都是命。”他挥袖一声长叹,意态萧索的送胡恪和四郎出墓。
“费总管没事吧?”四郎见他双眼血红,低声问狐狸表哥。
胡恪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膀,道:“每年端午总管都这样,被艾香熏得犯了红眼病,一过这几日有来精神了,不必管他。”
僵尸也会得红眼病吗?四郎心里很是疑惑,正想问个清楚,却被墓道的墙壁吸引了注意力。
那堵墙壁的角落里,好像有一堆被打碎的瓷器,墓中有碎瓷器并不稀奇,稀奇的是瓷器周围的墓砖……四郎揉了揉眼睛,没错,那几匹暗红色的墓砖好似会动。
四郎忍不住走过去仔细看。
不对,不是墓砖会动,而是墓砖上面覆盖着一层红色的黏液状物体。可能是瓷器被打碎之后,其中装的红色黏液倾洒了出来。四郎弯下腰想要沾一点在手上。
胡恪一回头见表弟又开小差溜了出去,急忙伸手一把扯住四郎的衣领,慢了点,没扯住。
“别去碰那个!”
大声喝止表弟的同时,胡恪扔出手中的蜡烛,一下子落在那摊红色的胶状物上。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暗红色的胶状物仿佛活物一般,加快了蠕动的速度,迅速就把蜡烛吞没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蜡烛被包裹融化,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吞噬掉蜡烛之后,空气中产生了许多细小的红色气泡。
胡恪道:“那东西是下面的地宫里出来的,别看小小一滩,其实只要一沾上,即使是铁块也能融化掉。以前跟着费总管的还有个小黑,就被这东西活生生吞掉了。”
连僵尸都吃……四郎悚然回神,赶忙把爪子藏在自己背后。
胡恪看表弟知道厉害了,对自己的威信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安慰他道:“不过你也别太害怕。这东西只喜欢吃人,对其他的动物似乎不感兴趣,只要注意不沾到他们,就算是从旁边经过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每次到墓穴里来的土夫子都是它们负责解决,连点骨头都不会留下。只要吃完人,红色黏液的大小就会增长。可是吞噬其他东西之后,却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走在最前面的费总管也回转身跟了过来,见此情景,不由得奇怪地自言自语起来:“这里已经很靠近出口了,它们怎么会提前出来?”
“什么提前出来?”四郎耳尖,听见了赶忙追问。
费总管给他解释:“这些东西对活人的气味十分敏感,以往都是有生人进来时,它们才会出现。”
果然墓道中稀奇古怪的东西真多。像这种粘液怪,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妖怪,可四郎分明能够感觉到蠕动的黏液是有生命的。
胡恪以为表弟被吓住了,放缓语气道:“墓里的怪物我都很熟悉,这滩黏液虽然出现的突然,威力又大,但在墓中也并非随处可见,而且它们一旦吃过人,就会回到地下去。加之从来不曾出古墓之外,所以除了盗墓贼,旁的人倒不必去担心。”
四郎点点头,他扭头看着那滩暗红色液体,真咕嘟嘟冒着气泡,如同一张张贪婪的血盆大口,等待着鲜活生命的靠近。
来自地下的不知明异形物,存在和进食的方式都和此界生物截然不同。存在于古墓中几千年,忽然改变出现的规律,提前跑到了墓道口附近。
不知为何,昨夜梦中的场景又在四郎眼前一幕幕浮现,他心中不由得生出挥之不去的担忧和烦躁。
***
昭王墓坐落在东阳东南,江陵城西北的一座山里。
这山算不上高峻,山上却有茂密的老树林子。大多是榆树,也有少量桑树,槐树,总之全都是鬼树。绵延几千里。
这些被称为鬼树的不吉阴木在这里却生长的极好,最小的一株也要两人合抱才能抱住。也不知哪年哪月,由什么人种下的。
据当地人传说,林子里住着一些半人半蛇的神人,每年村民都会用童男童女祭祀山里的神仙。得到凡人血食的神仙就再也不会出来作乱,反而会保佑此地风调雨顺。所以,这一带的居民是从来不敢打蛇的。
堆满枯枝败叶的树林里忽然响起接二连三瓷器碎裂的劈啪声。一群上山来采摘艾草的少男少女被这声音所吸引,嘻嘻哈哈地靠近榆树的根部仔细查看。
树根处鼓起一个坟墓般的小包,似乎正有什么东西从湿润的泥土里往外钻。树梢头垂落下一条蛇,嘶嘶的吐着信子。
一个女孩子害怕起来:“我们走吧。林子里好多蛇。”
“别怕,今年已经祭过蛇神,不会再有事。”胆大的男孩子都不肯走,有的还拿树棍子去戳那不断往外翻土的土包。或许里面是只肥肥的土拨鼠或者爱放臭屁的黄大仙。
土包冒起的速度越来越快,呼的一下,一股暗红色的黏液状物质从土包里喷射出来,少年们赶忙往后退。可还是有斑斑点点的液体喷溅到他们身上。
“有东西在咬我!”一个少女惊叫道。随后,她羞红了连捂住自己衣襟。身上很痒,她极力克制想要去抓挠的欲望。
“什么怪东西!”离土包最近的少年匆忙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
“钻进我的身体里了……啊,我的手,我的手!”少年发出呼痛的声音。
其他人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都忙着伸手把黏在衣服上的红色液搽干净。
少年脸色一白,随即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身子忽然矮了半截,还没来得及脱下来的裤子委顿在地面上。
不消片刻,原本活蹦乱跳的少年就凭空消失掉了,只剩下一件衣服掉在地上,裤管中缓缓渗出一滩暗红色的液体……
林间很久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等惨叫声都消失之后,暗红色的液体汇成一滩,蠕动着朝树根流去。
树林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过了片刻,一个半人半蛇的怪物从土里钻了出来。接着又是一个,又是一个。刚好是方才失踪的少男少女的数目。蛇人从土里钻出来之后,似乎也知道羞耻,立即捡起地上的衣服穿戴起来。
一个上山打猎的老猎户在远处的树梢上看到这幅叫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偷偷捂住了嘴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等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完全消失之后,老猎户这才敢正常的呼吸。慌不择路的从树上滑下去,朝着与蛇人完全相反的方向酿酿蹡蹡的跑下山去。
半蛇半人的怪物并没有立即出这片林子,反而一个接着一个钻进了某处幽深的山洞里。
山洞仿佛一个小型的军事堡垒,被分割成不同的区域,锻造武器的高炉烧得通红,负责锻造工具的蛇人鼓起肌肉,狠狠地捶打着手里的铁快。打铁的声音在密闭的洞穴里日夜回荡。
最中心的一个大厅里,已经有一大批蛇人盘踞于此,中间的高台上有头戴冠冕的蛇人在讲解着什么。底下的蛇人安静的倾听着,有的居然还不时往竹简上记着笔记。新进入的这批蛇人接过一个统领样的蛇人发的铠甲,迅速穿戴起来,然后被领进一个隔间里,开始做起往打铁的炉子里加碳的工作。
山洞外,已经集结了一批蛇人,被一个蛇人统领训话之后,他们就鱼贯而出,朝着江陵城的方向游去。
江陵是离此地最近的一座城市,早就被势如破竹的北方联军攻下。陆家一些留守的军士在城墙上巡逻。最近城里发生了一些怪事,开始还只是不断有牲畜失踪,找到的尸体看上去像是被巨蟒一类的野兽绞死的。渐渐的,也有些走夜路的人不明不白的失踪。过了很久才有人在偏僻的角落里看到被啃得零零落落的尸身。城里便流传出闹妖怪的怪谈来。
乱世多妖孽,这样的怪谈在哪座城市没有十个八个?实在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连年征战加上严重的自然灾害,南边的饥荒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饿殍遍地,甚至人吃人的事情也并不鲜见。陆家军几乎每到一处都会赈灾放粮,有的城池里的百姓,为了那一袋粮食的德政,甚至愿意主动打开大门献城。
江陵城便是在被围困一月,城中开始易子而食之后,老城主的亲信联合一部分守城军哗变,偷偷杀了老城主、打开了城门。
虽然血迹已经被打扫干净,但吃人的阴影依旧笼罩在江陵城中。陆家的军队驻守此地后,就听到了许多版本的妖魔鬼怪故事。因此,对于城中偶尔有人口失踪一事,没什么人会去彻查。
只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才叫新近走马上任的临时城主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些看似无稽之谈的传闻。
……原城主的几个亲信,就是那些叛主献城之人,接二连三地被不知名的刺客无声无息的灭了门。蛇鼠两端的墙头草原本无足轻重,新城主看重的是这群人手里的户籍资料,城防图以及江陵水系堪舆,而这些珍贵的资料也在灭门案发生地当晚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新任的城主姓陆,是陆阀嫡脉的陆二爷,已近不惑之年,育有一子一女。对于鬼怪作祟的传闻,他起先是绝对不信的,心里很怀疑是南方军的余孽在其中作祟。谁知道派出去调查的人全都一去不回。唯一逃出来的一个,是苏夔亲自带出来的高手,陆氏暗部最杰出的弟子之一。那人将一块奇怪的陶瓷碎片交到城主府,留下昭王墓三个字后,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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