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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赶忙回答道。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哭声。
大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正是刚才见过的李管家。
“大人,那个疯女人又来门外哭,非要我们把女儿还给她呢!”
赵员外似乎被这一阵凄厉的哭声吵得头痛,便有些不耐烦的把手一挥:“这点小事还用我来教你吗?实在不行,给点银子打发了吧。”
李管家哭丧着脸:“给了银子不管用,那疯婆子非要她的女儿,不然……不然就说要去告官呢。”
“大胆,他男人明明答应的好好地,还签下了字据。便是告官,我们也是有理的。我看她这是打量着我们家仁厚,想多讹点银子吧。”站在一旁的大公子有些气愤地说。
接着大公子又向赵员外赔罪:“是孩儿无能。让爹病中还要烦忧这些俗事。”
赵员外的脸沉了下去:“我赵世杰纵然离了江城,也不是任人欺侮的。”说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她要见,就让她见!”
那一瞬间,病骨支离,和蔼可亲的赵员外又变回了那个杀伐果断,高高在上的太守大人。四郎看了面无表情的二哥一眼,有些拿不准该不该退出去。
“胡老板,真是对不住。叫您看笑话了。家里一时也乱糟糟的,我就不虚留你了。”说着,赵员外端起了手边的茶杯。
四郎便知趣的趁机告辞。那个黄衣少年走过来,引着他们七拐八拐地回到了大门口。
越往大门口走,啼哭之声就越清晰。
门外一个女人披散着头发,形如疯子般嚎叫着:“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看到四郎从门里出来,女人立马扑了过来。她只有半边脸,右边的眼睛不知被什么东西掏空了,唯独剩下一个黑窟窿。因为脸上的肉皮也缺失了一块,所以导致左半边脸跟着东倒西歪起来,就好像是被小女孩摔坏了的玩具,简直像是个活鬼。
那女人扑过来的时候,风扬起她的长发,露出的脸把一时没心理准备的四郎都吓了一跳。
女人抓住了四郎的胳膊,疯疯癫癫地问:“你见到我的月牙了吗?她过得怎么样?”接着又说:“她很乖的,你们不要欺负她好不好?”
女人虽然疯癫,其实并没有多大力气,四郎使了个巧劲,很容易就脱身出来。
老把头四人本来在外面等候四郎,这时候都围了过来。
四郎就问他们:“这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叫麻子的青年抢着说:“喏,就是我昨晚给你说的那个啊,你记不得了吗?那个被人罴舔过一口的丑女人。”
麻子似乎与丑妇丈夫的关系挺不错,对这一家子的事情知道的很清楚,于是就仔细讲给四郎听。
小盘山旁边有座墨斗山,墨斗山里有个连云寨。连云寨中有个赵木匠,赵木匠原本有个挺漂亮的媳妇叫桂枝。
桂枝平时性格开朗,不拘小节。她跟丈夫一起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整天嘻嘻哈哈,说说笑笑,从不背人。夏天,她丈夫打猎没有回家,在山中小屋暂时住上那么一宿,她就时常跑到那里同宿。
因为桂枝很有几分颜色,所以寨中不少人都在背地里说她轻狂,笑话她一点身份面子都不顾。
桂枝的丈夫赵木匠不仅做木工的本领是十里八村的头一份,据说还是个疼老婆的好男人。
和麻子一起喝酒时,赵木匠就总说那些人都是嫉妒他媳妇漂亮有风韵。有个这么漂亮又体贴的老婆简直是男人最大的梦想了,他是从来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的。
后来赵木匠和桂枝生了一个女孩叫月牙。老实厚道地赵木匠虽然有些遗憾不是男孩,但也依然对桂枝母女宝贝得不得了。
赵木匠不仅木工做得好,打猎也是一把好手。这家人的小日子眼看着就要越过越好了。
可惜好景不长。今年夏天的时候,桂枝又一次夜晚上山给自家男人送酒肉,就撞上了人罴。回来后不仅毁了容,还得了个疯疯癫癫的怪病,不仅不肯见人,还成天在家里摔盆摔碗的咒骂赵木匠。
可怜他们的女儿才将将七岁。赵木匠从此又当爹又当妈,里里外外一把抓,还要照顾卧病在床的妻子。
有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也有人说患难见真情,对于同一件事,不同的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这半年来赵木匠的所作所为,连云寨和白桥镇的人都看在眼里,提起这个丈夫,没有一个不夸他好的。
如今他们家只有赵木匠一个人支撑着,为了给妻子看病,很快就花光了那点微薄的积蓄,家中已是家徒四壁。
入冬的时候,山下白桥镇里的赵员外要给自己的义子选个“童养媳”。
也是机缘巧合,赵木匠当时正在这位大地主老爷家做短工,管家就问他愿不愿意,愿意的话赵家会出不少的彩礼买下月牙。
赵木匠一想,女儿跟着自己也不知是祸是福,如今这日子真的太苦了。她去赵家虽然只是嫁给义子,说起来依旧是半个仆人的身份。可是,再怎么样也比现在好。过几年等月牙成人了,就算没福气做地主太太,好歹能在大户人家里面混个温饱。再加上,桂枝看病也需要钱,于是赵木匠就点头答应下来。
“这个丧门星,明明一切都是她的错,这时候还有脸来员外家闹!”麻子很不屑地说道。
“得了吧,你这心也偏得太厉害了。不就是你当年看上了桂枝,你妹子又看上了赵木匠,结果桂枝却和赵木匠好了,你心里气不过吗?说起来也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连旧日情敌都不怨恨,怎么偏偏怨恨人家桂枝呢?再说了,如今桂枝遇到这样的惨事,你怎么比赵木匠还愤怒的样子?依我看来,你不就还记恨着当年那点子事吗?”
麻子呸了一声:“不提起当年的事情还好,一说起来我就生气!说来说去还不是李桂枝自己水性杨花?当年一边勾搭着我,一边又暗地答应赵木匠的提亲。如今有这样的下场,也是她的报应!”
四郎听了这番话,虽然觉得麻子作为一个男人,口舌间实在失之于厚道。不过,如果事情真如他所言,那么这个李桂枝为人处世也的确轻浮张狂了一点。
话又说回来,四郎总觉得麻子这个年轻人说话有些不尽不实的,而且对李桂枝成见很深,所以,这位看上去很可怜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似乎也不该凭他几句话就下定论。
他们说话的时候,疯疯癫癫的李桂枝依旧还坐在赵家大门口哭。
李管事牵着一个女童走了出来。女童虽然年纪还不大,但是已经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了。如今换下了一身麻布衣裳,穿着崭新的绸缎裙子,用两个金环扎着可爱的双丫髻,活像是观音座前的小玉女。
李管事刚才受了主人的责难,此时就怒气冲冲的对着女人大声说:“你男人把月牙卖给我家做丫鬟,卖身契早就签好了。说定从此和你家并不相干,怎么这时候又来纠缠?”
那女人看到女童就不哭了,也不那么疯癫了,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卖身契不是我签的。大人,大人,我求求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吧。卖身契多少钱?我……我会想办法都退给您的。”她一边说,一边跪着挪到李管事脚下,扯着他的裤脚苦苦哀求。
李管事气得笑了起来:“卖身契是你男人签的。当初说的好好地,如今又来反悔,真当我们赵家好欺负是不是?”
大概嫌女人那张怪物一样的脸丑陋,李管事嫌恶地退了一步:“听说你男人马上就要纳小了,你女儿又摊上这么个疯疯癫癫的娘亲,跟着你,日后说个婆家都困难。口口声声要女儿,你也不想想自己女儿究竟愿不愿意要你这个丢人现眼的娘亲?”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刻毒了,李桂枝却并不在乎,她专注的看着那个漂亮的小女童,期待地伸出手说:“月牙也想娘亲的,对不对?月牙跟娘亲回去好不好?”
女童注视着地上的车辙痕迹,有些嗫嚅地说:“我……我娘是世上最漂亮的人。”
女人那张丑陋不堪的脸色便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来。剩下的那只眼睛里,满满都是幸福和满足。
“我的傻月牙,也只有你不嫌弃为娘了。”说着她再次往前伸了伸手臂:“娘来接你了,快跟娘回家吧。”
可是四郎心里却起了些不祥的预感。
果然,说完那句话后,小女童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大叫道:“骗人!你不是我娘!”然后,女童指着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女人,颇有几分天真的对李管事说:“李叔叔,我的娘亲被这个怪物吃掉了,你帮我打死她好不好?她死了我娘亲就能回来。”
女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梗了梗脖子,颤抖的问:“月……月牙,你说……说什么?”说着,她忽然状若疯狂地向着女童扑了过去。
女童似乎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发出了小女孩特有的那种尖利的哭叫声:“啊~~~~~好可怕!怪物……怪物别过来!”
李桂枝愣在了原地,然后她就像一只失去幼崽的母熊一样哀嚎一声,转身朝着树林跌跌撞撞的跑走了。
见终于赶走了这个来闹事的女人,李管事颇为赞赏地看了月牙一眼,领着她进了大门。
赵家地大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