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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中秋节宴乃是皇宫家宴,可自古天家无私事,为着朝廷社稷计,大雍皇室历代的中秋节宴总没有关起门来自己过的。皇室枝叶繁多,嫡系旁支再加上一干外戚眷属之家,便已有百十来号人。倘或再算上每年中秋节礼之时,入宫领宴谢恩的朝中大员并其家眷,便已超过二百之数,余者宴上伺候的宫俾太监、戏班舞姬等等,更是不计其数。
饶是如此,因着承启帝刚刚登基不久,又没有按照常例选秀女入宫,以致后宫妃嫔鲜少,周太后仍是叹了一句“人丁寥落”。
听得洪萱暗暗咋舌。只叹这般花团锦簇,人语喧阗都还是“人丁寥落”,那他们在江州时候唯有一家四口过中秋,又算什么?
不过细细思之,这“寥落凄清”与否,其实同饮宴之人多寡并无干系,只在乎心意是否相通。如若心意相通,即便是一家三二人,粗饭淡茶也觉圆满。若是各自心思,各自盘算,哪怕如皇宫节宴,饮玉露琼浆,终究也只是虚虚热闹罢了。
洪萱思及此处,不觉微微一叹。转眼瞧见一旁英国公府席位上,洪茜正笑着向英国公夫人敬酒,转而又同夫君赵顼举杯同庆,言笑说话,一派其乐融融景象,似乎当日的龃龉都未发生过似的。叫洪萱不得不感叹洪茜的心胸之宽广——亦或者是城府之深沉。
只因洪萱知道,倘或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断然做不到如洪茜这般的云淡风轻。纵使她亦明知,洪茜今日的应对于彼此而言,已是最恰当的。
只能说这世道艰难,于女子更甚。
留意到洪萱灼灼的打量,洪茜回过神来,笑向洪萱举了举杯,一饮而尽。洪萱见状,也笑着回敬。旁边的英国公夫人见两姊妹如此互动,也不觉笑着看了过来。倒是赵顼,因想到当日被洪萱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脸色微淡,不免漏了些痕迹。
洪萱看在眼中,反倒笑意盈盈地向赵顼遥敬了一杯酒水。看着赵顼越发寡淡的脸色,不禁得意的勾了勾嘴角。赵顼身侧的洪茜察觉到洪萱的小动作,亦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瞧在旁人眼中,却是洪家这两姊妹相视一笑,十分默契。
唯有侧席上的岑妙颜隐隐看出些猫腻儿,侧过神来用团扇半遮着脸面,悄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怎地笑的这般开怀?”
洪萱转过头来,因笑道:“并没什么。不过是我许久没见过家姐,不知她如今是什么情景,少不得心中惦念。今儿一见,只觉家姐心绪畅快,能与姐夫相敬如宾,我自然也跟着高兴。何况今儿又是中秋,本就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更值得高兴。”
岑妙颜闻言,挑了挑眉,并不十分相信。不过见洪萱如此应对,却也不再多问。只给了洪萱一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了然微笑,心照不宣地敬过了一杯酒水。
一时多喝了两杯,未免觉得酒热。洪萱撂下筷箸,向身后伺候的宫俾悄声耳语了几句,便领着丫鬟杜若、玉蘅在宫俾的引领下,悄然出了清凉殿。至偏殿更衣,歇息一回,方才出来。
但见桂花浮玉,夜凉如水。一轮满月高悬于空,清风拂过,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径两旁,桂花随风而动,簌簌作响,花香扑鼻,静谧悠然。
洪萱因向身旁伺候的杜若、玉蘅两位丫头说道:“才刚在宴上吃了几杯酒,这会子怪热的,且在外头走走再回。”
正说话间,只见前头恍恍惚惚有人过来。洪萱借着月色细看了一会子,却见是洪茜并两个贴身丫鬟在宫俾的引领下慢慢走来。洪萱不觉一笑,迎上前说道:“原来姐姐也离席了,可也是酒喝多了?”
洪茜见问,不觉伸手摸了摸如染了红云一般的双腮,笑说道:“觉着里头怪热的,出来走动走动。”
洪萱凝神打量着洪茜的脸色,但见其粉光脂艳,神采飞扬,顾盼生辉。只是容色娇媚之下,难掩眸中红丝。遂走上前去握住洪茜的手,拿眼睛往几位婢女身上一溜,几位婢女立时退至远处。洪萱方悄声问道:“姐姐这些日子觉着怎么样?”
洪茜瞧着洪萱满脸关切神色,不觉心中一暖。伸手回握住洪萱的手。开口说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很好。”
洪萱打量着洪茜的脸色便知她过的很好。可是很好与很好之间又有区别,哪儿能同一而论。因又问道:“府上的人对姐姐怎么样?姐夫呢,可与那阮家娘子还有联系吗?”
洪茜见问,不觉冷笑道:“本是他们对不起我,如今又能如何。即便是碍着太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他们也不敢薄待了我。更因着他们这一番理亏,连老爷夫人在我跟前儿也难摆公公婆婆的款儿。反倒叫我比从前还自在些。至于赵顼……我现在也懒得管他。经了这么一件事,我也算看开了。从前是我傻,爱钻牛角尖,非得求个一心一意。如今明白了也好。自此后他在外头什么样儿,我也不管。只管在府中好生护着谦儿兄妹便是了。”
洪萱听着洪茜这一番话,不免想到刚入京时,洪茜一提起赵顼时眉开眼笑满心满意的模样儿,谁能想到不过几日间,就这么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了?
心下越发恼恨赵顼之余,洪萱更是拽着洪茜的手连连嘱咐道:“英国公府如今有把柄落在咱们手上,自然事事都肯让着你。只是难为了姐姐,明明心里委屈不好受,还要与那样的姐夫朝夕相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也怪堵心的。今后有事没事,常带着谦儿兄妹家来逛逛。想来英国公与国公夫人宽容大度,连阮轻罗那样的女人都能轻易允了她进府,想必也不会为这么点子事不高兴。”
洪茜瞧着洪萱一副小大人似的模样殷殷嘱咐,心中好笑之余,越发觉得心里暖暖的。自阮烟罗带着外室子闹上英国公府的事儿出来,周围的人要么幸灾乐祸,面上同情背后嘲笑,要么苦口婆心,只一味的劝着她要顾念大局,要忍气吞声。从未有人像洪萱这般,每劝说一句都能劝到她心坎儿里的。虽说洪萱如今且是童言无忌,不知世道艰难,行事言语越发随心所欲。可在洪茜看来,也唯有洪萱这一番话才对了她的脾胃。
世人皆言女子要三从四德,要贞德贤顺,一味以圣人之标准要求女人。却不知女人越是柔顺贤德,越是助长了男人嚣张气焰。洪茜可不想同别人家的大妇一样,碍着世俗礼教明里贤德,暗地里却把泪水哭了满缸。她洪茜若是贤德,便没真心。若是真心,便没贤德。可犯不着为个没心没肺的男人委屈了自己个儿。
因而听了洪萱这么一番话,忙笑着说道:“我在英国公府过的很好,也不犯着因为这么点子小事堵心。何况也没见谁家出了门子的姑娘三天两头往娘家跑的。传将出去,连带着家里头也不好看。我知道你关心我,可这样的话今后竟不必再说了。只不为着你自己个儿打算,且得想想洪芷那丫头。她们娘儿两个,可生怕因我名声不好,带累坏了她们。倘若因此没了好姻缘,岂不是我的过错了。”
当日阮烟罗一事骤发,洪茜因不忿赵顼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愤而带着子女回了娘家。彼时就察觉到文姨娘与洪芷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洪茜乃是公府嫡女,从小儿被人捧着长大,为人行事何等的心高气傲,当时就看文姨娘母女两个不自在。只不过她乃出嫁之女,因年岁嫡庶之差,与文姨娘和洪芷素昔无甚往来,因而懒得理会罢了。
她不会责怪文姨娘母女在她有难之时避而远之,却也不会在得势之后对文姨娘母女有何援手提携。一饮一啄,无非如此罢了。
顿了顿,洪茜又开口笑道:“你若真的关心我,等明儿我家去了,时常下帖子请你过府,你若愿意,便来看看我,也就是了。”
洪萱毕竟是从后世而来,又从小在江州那等偏远边寒之地长大,对京中这些个时风旧俗,其实并不以为然。不过她也不能拒了洪茜的美意,因而笑说道:“左右我在家中闲着没事,倘若姐姐愿意下帖子,我是必到的。只是可怜了英国公府上下,未必欢迎我这个恶客。”
因为当日洪萱大骂赵顼一事,早已传的满城风雨。连带着英国公府上上下下十分没脸。纵使如今事已了了,大家彼此相互见面,还能寒暄说笑几句,只是心底里究竟怎么样,洪萱虽未得人明言,自觉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当然不会自讨没趣的登门拜访。
洪茜见她这么说,不免掩口笑道:“这话你便说错了。谁不知你如今是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心头肉,在两位贵人跟前儿最是得脸,说一句话比旁人百句千句还有用。旁人巴结奉承还来不及,又怎么愿意同你认真生了嫌隙。就连我们府里——若不是没个机会,早到你跟前儿赔不是了呢。”
洪茜最明白英国公府上下人等趋炎附势的那副面孔。从主子到奴才,个顶个的长着一双富贵眼,当日因着阮大人进京的缘故,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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