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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地瞅着他。
“小七,你瞒得我好啊!”
“你这丫头,又发现了什么?”
小七也不待她回答,就抱起她往床边走去,轻声责怪道:“以后不许等我,要早点睡觉,知道吗?你不睡,肚子里的他也要睡。”
他把她往床上放落,细心替她盖好被子,见她仍是一眨不眨地瞅着自己,叹了口气,道:“你想知道什么?”
若水眨了眨眼,问道:“小安子呢?”
见她一语中的,小七无奈道:“跑了。在事发的那天晚上,我和父皇已经暗中封锁了宫门,可还是被他跑了,以他那样的身手,他要离开,宫中侍卫纵是发觉也阻挡不了。”
若水怔怔地出了一会神,忽然又道:“小七,你说要是再多几个小安子那样的高手,进出皇宫对他们来说有如探囊取物一般,那父皇的安危岂不是……”
“傻丫头!”
闻言,小七忍不住闷笑一声,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个响栗,“你这么聪明的人,也会问出这样的糊涂问题来?你真以为父皇的寝宫是别人家的后花园,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像你、墨白、青影还有那小安子,进出皇宫不就像逛花园一样嘛,而天下之下,能人甚多,你就敢如此笃定?”若水不服气。
小七轻笑道:“皇宫的侍卫们自是拦不住,但他们要是想伤害到父皇……却绝无此可能。父皇在位数十年,却一直平安无恙,你真以为他是纸扎的老虎么?上次要不是因为那下毒之人的手法极其巧妙,让人防不胜妨,父皇也不会中招。”
“可是咱们取得解药,我回到帝都的时候,父皇却被那姚皇后软禁了起来,幸好墨白擅长追踪之术,找到了父皇的所在……”
若水话未说完,已经被小七打断,他伸手一指按住她的嘴唇,对她眨了眨眼。
“如果没有父皇的默许,那姚氏休想在宫里兴风作浪。水儿,父皇此举,也是他早就布下的一着棋,只是为了能够引出更多的蛇虫鼠蚁。否则我们又怎会在短短的数日之内,将姚氏一党清除殆尽?”
若水悚然心惊,睁大了眸子看向小七,愕然道:“你是说……所有这一切都是父皇他故意示弱,故意纵容姚氏?所有的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小七幽幽叹道:“父皇的城府之深,不是你我能够揣测得到的。他老人家能够坐在那张位子上这么多年,岂是那么容易!他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水儿,你不必替他担心。”
若水咬紧了嘴唇,皱眉不语。
“怎么?不开心了?是不是怪父皇一直瞒着你?你别怪父皇,这事连我也不曾得知,也是事后才慢慢察觉出来的。和父皇相比,我真是大大不如,以后我更要向父皇多多请教才是。”
小七安慰地抚着她的长发,见她还是愀然不乐,又道:“父皇说,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想出这样精妙的点子让那姚氏中计。那姚氏性格倔强,如果不是被你吓破了胆,想让她亲口吐露真情,真比登天还难。父皇准备在宫中设宴,要好好地答谢你呢。”
若水却一翻身,闭上眼道:“我累了,想睡了。”
“当真生气了?”小七扳过她的脸来,见她双眉蹙得紧紧的,眼睛却闭着,不肯瞧自己。
“水儿,我事先真的毫不知情,父皇连我也瞒得紧紧的,难道你不信我?”小七急急解释道。
若水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他,“我信你,你现在不会骗我,但是,以后呢?”
“什么以后?”小七不解道。
若水瞅着他,双眸幽幽闪着光:“如果以后,你坐在了父皇的位置上,你会不会也变得像父皇一样?变得心机深沉,连身边是亲近的人也要隐瞒?连我……你也要瞒?”
小七看着她的双眼,一时怔住了。
如果他要顺口说一句,他不会变,自是容易之极。
可自己真的不会变吗?
这几天他跟在圣德帝身旁,亲眼目睹父皇处理起敌人来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和素日那个温和慈爱的他,判若两人。
他既崇拜又敬仰,只觉得这样的父皇,才不愧是东黎之帝。
自己一直韬光养晦,如今看来,真正韬光养晦的人,却是父皇!
父皇看着他崇拜敬佩的目光,微微一笑,对他说,他还年轻,慢慢来,父皇会好好的教导他,总有一样,他会成长为像父皇一样的有德明君。
他和父皇双手紧握,心意相通,他正雄心勃勃,准备大展鸿图。
突然被若水这一问,他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你也不确定,是不是?”
小七犹豫了不过瞬间的功夫,若水已经敏锐地看出了他眼中的矛盾,幽幽叹了口气,合上了双眼。
这就是帝王之家!
这就是皇族!
她早就该想得到的!
今天姚皇后的下场,说不定就是她柳若水的明天。
自古帝王多无情,小七现在对自己一心一意,可难道当年的圣德帝,对年轻貌美的姚皇后就不曾有过一点点的真心吗?
但成为帝王之后,他的心性自然而然就会发生改变。
这改变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发生的,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知道。
枉自己自以为聪明,殊不料自己就像是孙悟空,从来就没有翻出过圣德帝这尊如来佛的手掌心。
他把自己也当成了一枚可利用的棋子,而且……利用得很彻底。
不过若水不怪他,也不怨他,因为他是一代帝皇,如果他不是如此心机深沉,又岂能坐稳这东黎的江山?
她只怕有朝一日,小七也会变得像他父皇一样,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再信任。
真到了那一天,才是她真正的悲哀。
小七看着她微蹙的眉,紧闭的眼,竟然无语。
她心中所想,他如何不知,可他却无法轻易对她做出许诺。
他在她的身边躺了下去,伸臂去搂她,她并没有抗拒,任由他揽自己入怀。
她是真的倦了,正欲睡去,忽听小七在自己耳边道:“明天进宫去瞧瞧皇祖母吧,她老人家念叨你好几次了。”
“嗯。”若水轻轻答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小七也沉默不语。
夜深人静,两人依然同床共枕,可一层淡淡的隔阂阴影已不知不觉得笼罩在两人的心头。
次日,若水醒来的时候,小七又已经进宫去了。
她早已经习惯,唤了小桃进来打水梳洗了,便换了一身锦绣宫装,让小桃帮自己梳了一个留云望仙髻。
在小桃帮她挑选首饰的时候,若水的目光落在那枚碧玉梅花簪上,簪体依然清透明亮,这是小七送给她的订情之物,他曾说,这是他母亲的遗物。
若水将那簪子拿在手里,轻轻抚摸,簪身冰润,怪不得玉瑾姑姑看到这枚簪子的时候,会变了颜色,原来如此。
她轻叹一口气,将梅花簪又放回妆盒里。
小桃纳闷道:“小姐,这簪子你这样喜欢,为什么要收起来?”
“傻丫头,有些事情你不懂,喜欢……终有一天,也会变成不喜欢的。”若水微微苦笑,揉了揉小桃的脑袋。
小桃眨着眼,果然不懂,小姐说的话越来越莫测高深,让她听不懂了。
喜欢就是喜欢,怎么可能会变成不喜欢?
“帮我备车吧,我要进宫。”
“进宫?”小桃眼睛一亮,可怜巴巴地看着若水,扯着若水的衣袖道:“小姐,带我一起进宫吧?听说皇宫里可有趣了,里面的风景就像仙境一样,有仙鹤,有乌龟,有猴子,还有壁虎……”
老天哪,这傻丫头把皇宫当成动物园了吗?
若水进宫这么多次,还从来没在皇宫里面看到小桃说的那些个动物。
她忍不住翻翻白眼:“小桃,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皇宫里有猴子和乌龟?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乌龟啊!”
“小白告诉我的啊!小姐,小白他知道的东西可真多,他还给我讲了许多有趣的故事,都很好听,我从来都没有听过啊,以前我不喜欢乌龟,觉得它又丑又笨,爬得又慢,可小白告诉我,别瞧不起乌龟,它能跑赢兔子……”
小桃满脸的兴奋,咭咭呱呱地说个不停。
若水却听得心中“咚”地一跳。
听了小桃的话,她脑海中一下子蹦出来四个字:龟兔赛跑!
难道墨白给小桃讲的故事,会是龟兔赛跑?
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来自她那个时代的童话故事,要是墨白能够知道,除非他也像自己一样,是穿越来的。
若水为自己脑子里产生的荒谬想法暗自好笑。
“小白,小白,瞧瞧你这一句话里面提到了多少个小白!”若水忍不住打趣道:“小桃,我怎么从来就没听你提到青影啊,一口一个全是小白,难道……你喜欢上小白了?”
“啊,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什么时候喜欢上小白了!”
小桃涨红了脸,不安地东张西望,唯恐被青影听到,自己可就跳进护城河也洗不清了。
她鼓了鼓腮帮子:“小姐,是不是嫌小姚蠢,怕我进宫给你丢人啊,我保证进宫之后,一句话也不乱说,我……我只带耳朵和眼睛,不带嘴巴,好不好?”
“如果皇宫里可没有小白告诉你的那些动物,你还要跟我进宫吗?”若水好笑地看着她。
“没有吗?小白为什么要骗我啊!”小桃眼中的光彩一下子黯了下来,小脸满是失望之色。
若水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桃心中对那皇宫还充满渴望,盼着进宫,可自己呢?
如果不是邹太后相召,她真宁可一辈子也不踏进皇宫大门半步。
“你后悔了?”
刚刚登车离开太子府不久,车窗一掀,墨白跳了进来,劈头就是一句。
“后悔什么?”
若水被突如其来的墨白吓了一跳,他这几天都没怎么出现在她面前,不知怎么又突然冒了出来。
墨白凝视着她,见她眼底有淡淡的青色,显然昨夜她睡得并不好。
“后悔……嫁给他了?”他把头转向窗外,看着不远处皇城那高大巍峨的宫墙。
“墨白!”
若水一听就知道,昨夜自己和小七之间的话,全让这墨白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她忍不住挑起双眉,露出怒色:“你懂不懂得什么叫礼貌?谁允许你偷听我和他的谈话了?你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个人隐私’?你这样算什么第一高手?和鼠窃狗盗的小贼有什么区别?”
她气恼之下,口不择言,墨白登时变色。
“你说我是小贼?”他也挑起了长眉,眼中火焰隐隐跳动。
“偷听别人夫妻间的谈话,不是贼又是什么!”若水不屑地撇撇嘴。
“你以为我乐意听?你们的话偏偏要钻进我的耳朵里,我有什么办法!”
墨白冷哼一声。
“这倒奇了,天下这么大,你墨大侠在哪里不行,非要站在我夫妻的房外?难道是我用绳子绑着你,逼你站在那儿偷听的不成?”
若水挖苦道。
“你……牙尖嘴利的小女子,我不和你斗嘴。”墨白登时语塞,瞪了若水一眼。
若水也气得把头一扭,不想理他。
过了好一会儿,墨白看了看她,终于道:“你要是过得不开心,为什么不离开他?天下之大,并不只有东黎这个弹丸之地,你何苦要勉强自己,去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
“谁说我不开心?我又为什么要离开他?小白,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话这叫‘挑拔离间’,你是在离间我夫妻之间的感情!”
若水懒懒地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懒得答理他。
墨白难得没有生气,他一撩袍角,坐了下来,摆出一副想长谈的模样。
“你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休想逃出我的眼睛。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走!”
他忽然石破天惊地说道。
“你带我走?去哪里?”
若水终于睁开眼,好笑又好气地瞅着他。
“难道你不想瞧瞧这个天下有多大?有多美?你才去过几处地方,我带着你,去这天下最美最好的地方,你要是喜欢冬天的雪,我可以带去看冰天雪地,雪林冰峰,你要是喜欢四季常春,我带你去一个终年鲜花不败,鸟语花香的地方。你何苦……非要把自己圈在这东黎的皇宫一隅,它只会束缚你的翅膀,让你在郁郁寡欢中度过一生!”
墨白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他描述的画面很美也很动人。
要是说若水半点也不心动,那也是假的。
墨白的确有一双能够看透她心事的眼睛,这是她想要过的生活,想要去的地方。
但,那不代表她想要一起去的人,是墨白!
“小白,有一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若水眨了下眼,看着一脸期待瞅着自己的墨白。
“什么话?”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在哪,你在哪,他所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向往!”若水幽幽地道:“我只是一个女人,我最大的心愿就是陪在他的身边,一辈子,不离不弃!”
“……”墨白目瞪口呆地瞅着她,半晌才吐出三个字:“蠢女人!”
“是啊,我倒希望自己变得蠢一些,笨一些,心思单纯的人会活得比较快乐一点。”
若水嘴角翘起,笑容恬淡动人,“我现在有了他的孩子,据说女人生完孩子后,都会变得笨一些的。小白,谢谢你,你能对我说出这番话来,我知道你是真的为了我好。不过,我和他夫妻一体,我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我,更何况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共同的骨肉,谁也不可能把我们分拆开来。”
“孩子?你真的有了孩子?”墨白的视线落在若水身上。
她的身形依旧苗条修长,半点也看不出来有了孩子的样子。
“不错。”若水微微一笑,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虽然很平坦,她却本能地感觉到一个小生命正孕育在自己的体内。
她的心情有些雀跃,有激动,也有淡淡的不安。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有孕,她的情绪不免复杂,想得太多。
墨白似乎倒抽一口冷气,他死死地盯着她,那眼光复杂难言,若水几乎看不懂他了。
她本能地意识到危险,不由向后一缩,满眼戒备地看着他,轻声喝道:“墨白,你要做什么?”
“你怕我?怕我会伤害你,还是伤害你肚子里的孩子?”
墨白神情有些受伤,她居然会怕他?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孩子……你不能要。”他简短地道。
“你说什么?”
若水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了双眼看着他。
“我说,这个孩子你不能要!”
墨白盯着她,一字一字地慢慢道。
“为什么?”若水不怒反笑,这墨白管天管地,居然连她要不要孩子也干涉起来了。
他以为他是谁?
“因为……我不想你后悔!”
墨白抬眼看向车窗外,皇城已经近在咫尺,他一个闪身,飞身跃出车窗,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若水一头雾水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发呆。
这墨白……准是吃错药了!
若水摇了摇头,把墨白的话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的孩子,要不要留,她自己说了算!
再次踏进邹太后的寝宫时,若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她还是一名垂髫少女,云英待嫁,可现在的她,却即将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
不过数月的功夫,她的身份居然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所谓万事皆缘,看来果然如此。
“太子妃,太后娘娘请您入内。”
一旁的宫女极有眼色地打起锦帘,玉瑾姑姑笑着迎了出来,亲切地搀着若水的右臂,引她入殿。
若水对她微微一笑,目中隐含感激。
玉瑾是邹太后身边最亲近的人,就连圣德帝来了,她也不会出迎,却亲自出宫搀迎自己,虽是受了邹太后的授意,但她待自己的一番心意,她全都领会。
“好孩子,快过来坐。”
一见到若水进来,邹太后不由喜容满面,连脸上的皱纹好像都变得年轻了。
她拍拍自己身边的绣榻,示意玉瑾扶着若水坐下。
“皇祖母,孙媳不敢僭越,我还是坐在这绣墩上好了。”
那位置等于和邹太后平起平坐,若水哪敢去坐,目光对着床前的绣墩一瞥,正准备落坐。
“那不成!你现在可是有了身子的人,怎么可以坐在那里?要是累坏了哀家的曾孙子,哀家可不依!”
邹太后断然道,见若水执意要坐,她心中一急,从软榻上站起身来,拄着拐杖走到若水身边,若水连忙伸手去扶。
“皇祖母!”
“你要坐这儿,皇祖母也陪你一起坐这儿。”邹太后强硬地道。
“好,好,孙媳一切听从皇祖母的吩咐。”
若水无奈一笑,只好由邹太后拉着自己的手,走到软榻之前坐下。
玉瑾不多时送上两盏汤盅,却全都放在若水的面前。
“这是哀家特意吩咐他们炖给你吃的,全是给你补身子的良药,快趁热喝吧。”邹太后笑眯眯地看着若水。
若水一闻那汤汁的味道,已经猜出了里面是什么东西,老鸡汤,老山参,还有虫草花……
前两样倒也罢了,这虫草花可是难得之极的良药,补血益气,对身体大的裨益。
邹太后待自己的拳拳之意,在这两碗汤中尽显无疑。
若水也不推辞,端起汤盅,将两碗汤喝得涓滴不剩。
那山鸡加山参都是大补之物,尤其是虫草花,若水喝了之后,不多时已经容光焕发,精神奕奕。
邹太后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拉着若水的手絮絮而谈,所讲全是一切孕妇需要注意的事情。
若水认真地倾听,一一记在心里。
邹太后说了一会儿,忽然板起了脸,对着玉瑾道:“回头派人去赏老七一顿板子,水儿已经是有身子的人,他竟然还让水儿去做那样危险的事!要是万一水儿有个好歹,我看他上哪儿哭去!他哭倒不打紧,倒累得哀家没了重孙,这才是大事!”
显然,邹太后也已经听闻了自己装鬼胡弄姚皇后之事。
若水哭笑不得,道:“皇祖母,这件事是我的主意,和……和他无关。”
“你还护着他!他这孩子就是年纪轻,做事没轻没重,水儿,你放心,等皇祖母替你好好地管教他,绝不会让他像他父皇那样,做出一丁点对不起你的事来!尤其是你有身子的时间,哀家会派人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他。”
邹太后猛地一顿拐杖,神然萧然,满头白发隐隐泛出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