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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河是一条穿越苏北平原的古老河流,南段为上官河,北段为下官河,承接西塘河,一直延伸至北方平原。
下官河是铜色的,静悄悄没有喜乐,没有悲歌没有风,有也是没有情感的弹奏。阳光,穿梭于细浪的气息之中,舒畅而漫长。春天来了,芦苇从水里冒出小芽儿,两岸随处可见,青青嫩嫩的,有一种让怜爱的娇气。不管政治气候国际形势怎样,它都会如期出现在白镇的河沟汊港之中。它是不懂得政治的植物,不会听命于人。
多少年来,没有人理睬水边的芦苇,他们在高音喇叭的催促下,把粮食和铁锅扔进了人民公社的食堂,让上官村一下子进入了共产主义,过上了人间天堂的生活。饭有人煮,衣有人洗,想吃什么有什么,想吃多少由你自己决定。活在这个世界上,吃饭能够由自己支配真是件幸福的事。上官村的劳动生产力在这个时候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地区小报对这个村的亩产量进行了报导和宣传,前来参观学习的人不绝如潮。但很快这个记录就被刷新再刷新,上官村像一块烧红的铁,不断黯淡不断冷却,冷却到常温时,饥荒来了。
饥饿的日子不是节日,却常常不期而至,好像是有谁蓄意制造了这场灾难。这样的疑问上官村目不识丁的农民是参悟不出的,唯有芦苇懂得,不过这位哲人不会说话。饥荒像流言一样继续蔓延,长了一副空洞的大翅膀在湖荡上空寻觅,数日功夫官河两岸的芦芽被啄得个净光。整个上官村都在嚼巴。咀嚼的声音很响,响彻云天,好像一部大合唱。乐声很动人,引出不少老鼠从地洞中钻出来,站在墙角,瞪着一双绿豆似的眼睛,楚楚动人。
那时,朱大江成天喝水嚼咸菜,脸肿得像个大馒头。大江说:“哪天让我喝饱大米粥,立即见阎王老爷也行。”捱到最后几天,大江的肚子越来越大,躺在蒲席等死了。而这个时候大儿子宏富还坚持把自己的一点点口粮拣到一边,姐姐宏秀破口大骂,他仍旧置若罔闻我行我素。宏武是二儿子,躺在铺上一口气没上来,吴大脚一摸他肚皮,好像一层薄纸,大脚哭得死去活来。那时宏文还小,肚子饿只知道发呆,从来不哭出声来。
朱宏照出生的时候,那个饥荒时代已经结束。等到他记事时,已经没有了痛彻心扉的饥饿记忆。当然猪肉味还是闻不到的,整个村子没有猪。整个庄子看不到鸡鸭鹅在地上跑,麻雀也难得看到。四处光秃秃的树,如同一幅空洞的画。
饥荒好像是一个藕断丝连的恋情,会不定期造访每一户人家。朱宏照每天只喝两碗薄粥,薄到可以照到他瘦而调皮的面孔,照到鼻子下面的一小块黑痣。宏照的妈说这个黑痣说是个好东西,是活着的标志,哪天痣突然消失人就离死不远了。朱宏照从没有恨过脸上的黑痣,相反他相当重视这块宝贝,喝粥时总要好好看看它,就好像看一颗勋章。大江喝粥特别仔细,小口小口地喝,与其说喝,不如说是品。品完半碗粥,他便伸出长长的舌头,在碗里舔上七七四十九次方才罢休。大江经常感叹,救济粮再迟一天,我就上馕草了。
这天,朱宏照戴着一顶破旧的绿军帽,光着大脚丫子,和一个叫陆二黑的伙伴在盘坐在泥地上垂钓,面前是开阔的下官河,河里全是油油的水草。
河底还有嫩嫩的苇芽,把它连根拔上来。嫩绿的芽尖儿,如葱白一样干净的根,洗都不用洗就直接放进嘴里,咀嚼,咀嚼,咀嚼。很过瘾。太阳露着笑脸,看着他们,很慈祥。
一条上官河是他们的,芦苇荡也是他们的。他们经常在芦苇丛里玩耍,在苇子地里挖上几个陷阱,上面盖上一些茅草。陷阱不会很深,有人掉进去,他们会在一旁咯咯大笑,庆祝恶作剧的成功。有时候,他们在芦苇荡里学着解放军的样子,玩行军游戏,在苇子地里一圈圈绕来绕去,乐此不疲。那些栖在苇叶上的小鸟,常常被他们惊得四处飞散,待他们走远,它们又倏然飞落到苇杆上……
其时宏照和二黑已经成为乡间捕钓高手,他们经常盘坐在下官河边上,一边钓鱼一边侃着学校的山海经。自制简易的钓杆,一根芦杆,一弯钢针,一条棉线,就组成了一套比较完备的利器。对于他们来说,钓具的优劣并不重要,关键在人。有人使用一分钱一只的“詹记鱼钩”,其成果还没有他们好。钩好不如哥好。
河中资源匮乏,鱼养得不大,都是手指长的小鱼。小归小,钓上来时都是活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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