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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镇四面环水,风大草多,时常走水失火,火势之猛,令人惊骇。
家家户户一听到望火楼的钟声响起来,都会不约而同地拎着水桶拿着水盆茶缸跑出来,俞发子和水龙局的三台水龙也会在第一时间紧张地出现在火灾现场。
一大帮人动作娴熟,把几根粗粗长长的水管排到河沟里,够不到水就再接上几根管子。这样一头在河,一头在龙。
经常失火经常救火,为白镇打造出一支强有力的消防队伍。救火时都不需要人指挥,年轻小伙子抢着爬上水龙杠,一压一抬,一压一抬,操作相当熟练。水抽上岸来,力越大水越猛,水注像条条巨龙一样吞噬着火焰。水桶水盆起不了作用,浇到火上连一点回应都没有,但白镇人还是固执地浇,浇到火星子全没有了才肯罢休。
火灾第二天,水龙局门前自然会贴出一张大红纸,上书“本宅自不小心,遭遇回禄之灾,承蒙众多乡邻相助,谨此叩谢”的谢辞。一大帮子围着告示在看,七言八句地谈论昨天的场面。
每当人多的时候,祝大龙最活跃,他会时常出现在白镇的每个角落。他的阶级观念强警惕性高,凡是外来人口他都要严格盘查,姓什么叫什么,地方上有什么土特产,离白镇有多少里,看似零碎不得要领,却是相当重要的问题。有一次他亲自查获一对私奔的男女,就是因为答错了路程而引起了他的怀疑,两个人关在程家大院三天三夜。县里领导刚好到白镇视察,开会时顺便表扬了他一下,他兴奋得要飞上天,回去跟老婆说我马上要提拔到县里工作了。等了五六年,上面也没有调令来,反而让公社书记口头撤消了民兵营长的职务。
他对望火楼值守的要求很严,经常不定时巡查,发现擅自离岗开小差的,立即一通大骂,严重的还要写检讨书。他要求值守人员一双眼睛要时时刻刻盯着南荡口,一发现可疑船只可疑人要立即向他报告。他一得到南荡有人迹活动的汇报,会兴致勃勃率领基干民兵全副武装驱船湖荡,前后夹击,进行抓捕。胜利归来后镇上敲锣打鼓,庆贺白镇民兵又抓到一个台湾派来的特务,那几天白镇会一直充满喜庆气氛。
从湖里抓上来的人明明就是外乡来偷草的农民,偏偏有人要说成是台湾特务,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要真是特务,台湾的老蒋发神经了,花这么大的力气派人到这鸟不拉屎的白镇来做什么牢?肖扬东看在眼里,但从不说出口,自己说给自己听,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和老子肖达全的最大区别。肖达全就是个死脑筋,多次反对县委的决策,县委和地委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才把他打成修正主义,戴了高帽子关进了海盐市五七干校的。没人敢去看他,大侄子肖金山也不敢亲自去,请了别人帮忙隔着卫东中学的院墙扔几包香烟进去。
扔香烟这事肖扬东听肖金山讲过若干回,每次金山都掉眼泪。金山是肖达海和卢氏的大儿子,解放初期进合作社,因为出身问题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做事。白镇推进合作化的时候他出过点子下过力气,事迹曾经刊登到中央的专题报道中了。每当谈到自己,金山总是感慨万分,我有什么才能啊,还不是我二叔一直在指导我。
金山的两个弟弟银山和铜山命运大不如他,没有半点作为,一直困守在白镇。
银山在供销社卖布,整天面对一帮子挑肥拣瘦的女人。先要耐心等这些娘们选好布,选好了布才能用粉饼划线,沿线剪一道小口子,两手一拉布就笔直分开了。收钱时不过手,要夹上头顶的铁夹子,通过一条长长的钢丝穿梭到会计那儿,会计找的零开的票也从夹子里飞回来。银山常常自嘲,我的头是在夹子飞来飞去中变白的。
铜山在农综商店卖石灰,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享多大福吃多大苦。一个做惯少爷的人,如今抬石灰铲石灰,一天下来总要沾不少回家,头发里鼻孔里全是白灰,这种生活不让他灰心丧气才怪。而且镇上搞运动总忘不了把他拉到台上凑个数,让他脖子挂上个大木牌子,上书几个乌黑的大字:坏分子肖铜山。肖铜山坏分子的帽子来得极其容易,他一直嘴欠,没事生事。他到浴室洗澡,人家造反派头子也在洗澡,各人洗各人的就是了,人家也没招你惹你,你偏偏大喊一声,跑堂的,拿个干布(部)来,把我垫屁股底下。这下好了,第二天,造反派上门了,罗列了他若干罪状。从那以后,白镇大大小小的批斗会都带着他玩。
银山和铜山埋怨二叔肖达全偏心老大金山,埋怨有什么用呢?金山书读得好,文章写得好,二叔子赏识他,一起工作过的人都说金山做事作文都相当不错。把金山一直留在身边有意无意培养着的私心,肖达全不能说一点都没有,金山争气不让二叔烦心是真的。怪二叔子不培养你们,还不是因为你们不思上进只知道抱怨吗?
提到大儿子,肖达海很得意。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常对街坊邻居说,这老大我管不了了,和我老二一个料,将来注定就是他的儿子。
其实,他一个地主身份三个老婆都管不全能顾得了谁?即使能管也管不了,金山参加工作以后认清形势,从来不与他这个地主老子来往了。他有苦说不出。
肖达全上学时成绩很好,在省城读过师范,在白镇做过老师,可惜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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