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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在牢房中,怀真才开口问:“这到底是怎么了?如何弄得这样情形?”
应兰风道:“不妨事,只不过是因那些事都交际在一起,故而难办罢了。”
怀真垂泪道:“我是爹的亲女儿,却什么事都瞒着,也是我心大,只信了那些报喜不报忧的话……”说着,若有所思,微微冷笑。
应兰风忙道:“本也没别的事,先前你又有身孕,何必说些没要紧的让你不安?”
怀真低着头:“我原本也以为没别的事,可如今爹都是这个形容了,还要怎么样才算有事?”
怀真说到这里,想到自己生产那日,恍惚里听见一声惨叫,她心头微微生寒,便道:“爹……你实话同我说,他们……可刑讯你了不曾?”
应兰风见问,一怔之下,便笑道:“哪里有过?别越发胡思乱想起来,只是我关了这些日子,未免有些生了病罢了……”
怀真想起方才他迎向自己之时,腿脚仿佛不灵便,便忙下地,俯身要去看应兰风的腿。
应兰风忙要阻住:“真儿!”
怀真早就挽起他的裤脚,那宽大的囚服往上,到了膝盖处,早看出,那膝盖上不知是怎么着,像是伤着有段日子了,却仍未完全愈合,几道伤痕绽裂着,委实触目惊心。
怀真虽猜想他或许受了苦痛折磨,却想不到竟是这样……吓得手软色变,身子往后跌倒。两个丫鬟扶也来不及了。
应兰风忙下地将她拉起来,怀真此刻,连哭也哭不出来了,只是呆呆愣愣,灵魂出窍似的。
外头凌绝看着,也不知该进来,还是仍不管。
应兰风心中大为难受,便道:“这不过是一时不留神……磕破坏了的,如今已经好了,这儿到底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且回去罢,以后也不许再来。”
两个丫鬟听了,便也劝,怀真只是听而不闻,只管盯着应兰风直直地看。
怀真不言不语,槁木死灰般。应兰风忙向着凌绝使了个眼色,凌绝才进来道:“三少奶奶,且回罢,我会照料恩师,且放心就是。”便拉住她,少不得半拖半抱着,叫她出了牢房。
怀真出了牢门口,才反应过来,猛地推开凌绝,便要往内去,谁知一脚踩出,就如踩在泥潭上一般,心头堵着的那一口气竟上不来,眼前昏黑,整个人软软地往前倒了过去。
不知过了几时,怀真才醒了过来,还未睁眼,便听到耳畔有人说道:“倒是不必跟他说了,横竖他也是不管的……若他肯插手,又何至于如此?”
另一个人说道:“罢了,别说这话,他自有他的忖度。”
怀真听出,前一个人正是凌绝,这后面开口的,却是郭建仪的声儿。
怀真忙睁开眼,却见身在不知何处,两个人却似在隔间里说话。
只听凌绝哼道:“他有什么忖度?不过是为了他唐家着想罢了。我本以为,就算是看在怀真的面上,他也会救恩师于水火,不想竟铁石心肠如此,只怕什么疼爱,也是假的。”
郭建仪“嘘”了声,怀真心中微动,忙闭上眼,耳畔听到脚步声轻轻响过,是郭建仪多心,来看她是否醒了的。
果然,听丫鬟悄悄说道:“郭大人,奶奶还没醒。”
郭建仪因见怀真闭着眼,便才一点头,又退出去,越发低声道:“好歹避讳些,别再说这些话,给丫头们听见无妨,若给怀真听见,可怎么说?”
凌绝也微微放低了声,道:“我怕告诉人么?他能做得出,自不怕别人说。何况纵然我们一个字不说,她又岂能永远不知?迟早晚罢了。”
顷刻,是郭建仪微叹道:“纵然她知道,也别从你我口中知道。”
凌绝冷笑道:“哥哥如今还担心那三爷如何么?”
郭建仪沉默,过了片刻才道:“我另有事,既然你们才看过表哥,那么我便不去罢了,你……你也别在这儿留太久了,到底要避嫌一些。”
凌绝冷哼了声,并不答话。只听脚步声响,想必是郭建仪出门去了。
怀真听到这里,才慢慢地要坐起身来,笑荷忙上前扶住,道:“奶奶可醒了?好些了么?”
怀真只觉得头疼且晕,浑身酸痛,只道:“小凌驸马还在?且请他进来。我有话同他说。”笑荷答应了,果然出外,请了凌绝入内。
凌绝正欲去了,听说怀真醒了又相请,便返身回来。果然见她已经下了地,正坐在桌边儿上,面上无悲无喜的,怅然出神。
凌绝只隔着几步站着,道:“三少奶奶唤我何事?”
怀真抬眸道:“且请坐。”
凌绝同她对视顷刻,便果然在桌子对面儿落座,怀真问道:“这儿……莫非仍是在镇抚司?”
凌绝垂眸不看她,只应了声“是”。
怀真道:“我这些月来不曾出门,全不知爹竟遭逢这般大难,方才听爹说,才知道向来多亏了凌驸马照料。”
凌绝淡淡道:“原先也说过,弟子照料恩师,天经地义,无需多言。”
怀真说道:“我虽然不通外头的事,却也明白,父亲因沾了这个名儿,只怕人人闪避不迭,凌驸马不避嫌疑,却让我又觉意外,又是欣慰。多谢了。”
凌绝转开头去:“这一声‘谢’,却实在是很不必。”
怀真道:“的确,虽然浅薄,却是我的心意。”
凌绝无言,只是垂了眼皮。
怀真想了会儿,因苦笑道:“我因素有心结,竟一直当你是个心怀鬼胎的,谁能想到,这才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呢。”
凌绝听了这一句,不知为何,眼眶竟微微地有些酸胀,忙只是低下头,一声不响。
怀真敛了神思,便道:“先前,是小表舅在呢?”
凌绝听她提起,一惊,便抬头道:“你听见了?”
怀真道:“隐约听得是小表舅的声儿……只是小表舅近来也跟我生疏了,这几个月不曾见,如同隔世了似的,大家都不像是小时候了。”
凌绝皱眉道:“你说这话,却是误会他了。”
怀真道:“这是为何?”
凌绝欲言又止,终于只道:“罢了,他也说过,这些话不该我们说……你也不必再问。”
怀真见他不答,也不强问,只道:“你既然常来探望我爹,那必然知道,他为什么竟受了伤,当真是被人上刑了么?”
凌绝闻言,却有些忍不住,因冷笑起来:“何必又来问我?竟总是我来当歹人不成?何况我说出来,岂不是如搬弄是非一样?”
怀真只望着他:“我是真心实意要问的,哥哥坦言告诉我,是为不愿我蒙在鼓里的情分,若也似他们一样瞒着我,我也不敢责怪。”
凌绝听到她唤了一声“哥哥”,凝眸看向怀真,半晌,终于说道:“你果然是被蒙在鼓里,也罢,我告诉你就是了,他们想必是什么也没听你说,那日,有人来劫狱……你大概也是不知情的?”
怀真听到“劫狱”两个字,越发混沌了。
原来,就在入了秋之时,那一日,忽地有人乔装改扮,混入狱卒之中,竟是开了锁,要救应兰风出去,中途却被镇抚司之人识破,因动起手来,双方各有死伤。
这倒也罢了,偏偏在此后一夜,有刺客扮成太监的模样,意图刺杀新帝,亏得被侍卫们窥破,将那刺客当场斩杀。
此事虽然交付了镇抚司追查,然而不知为何,太上皇却大动肝火,特传了凌景深入宫,只说刺杀赵永慕之事,必然跟要劫狱救应兰风的那些人是一拨的。
又因这几个月来都不曾查明端倪,太上皇便把凌景深痛斥一番,说他办事不力,竟又另派了人去审讯应兰风。
原本凌景深坐镇镇抚司的时候,虽然曾每日审讯应兰风,却因他的身份非同……又跟唐毅有着那么一层关系,故而并不曾刑讯逼供。
谁知因太上皇吩咐,那领命之人来到,便自然动了手了。
那腿上的伤,便是在刑讯之时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