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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离开时巷弄里还安静的很。
出了城后要走三四日的马车才能坐船往南,大半个月顺水行船后到了蓟州,从蓟州换道往西南七八日才到淳安。
两个孩子都是第一次出远门,本来一个月的行程愣是走了快两个月才到,一路走走停停,喜欢的镇上多住两日,马车也是白天跑入夜休息,等到了淳安已是四月中。
马车入了淳安后叶兰嫣不禁感慨,这儿是南方有名的春城,说它是春城一点儿都不为过,入了城后入眼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街巷房屋无一不带着绿,集市里家家户户还都喜欢养花,四月正是花开季,放眼望去一片姹紫嫣红。
“听罗太妃提起过,良媛就是淳安人。”马车停在了一处旧宅前,这里挂着张姓牌匾,宅子似乎也是许久不曾住人了,门口的草长的有半膝高。
“母妃姓贺。”宋珏对这个宅院并没什么感觉,也许是多年前就已经不是贺家的宅院,也许这儿早就没了半点贺良媛的影子,当年贺良媛难产死去,没多久淳安这儿的贺家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剩下这易主的宅子。
“在这儿休息几日再去山谷吧。”叶兰嫣不由分说拉着他上马车,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他们前往淳安这儿的行馆住下,休息几日之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清晨出发从淳安往南的城门出发,前往羊皮卷上所标示的地方。
官道好走,二十多里路小半天就走完了,从官道转进山的路时却不好走了,叶兰嫣只觉得前方的路越来越小,期间几次转弯都有种要撞到头的错觉,要不是凭借着这羊皮卷,她还真不知道在几个岔路口怎么选。
当时先帝把这个交给她的时候她还想着是多么隐蔽的地方,当年能让藤王爷藏在这儿不被人找到,如今真到了她亲自过来,第一遍进去她就记不住,别说是认路了,等下出来都难。
七八里的山路走的比二十多里官道还要久,山坡后三个岔路选了后大概过了上百米,前面有个垂帘一样的山洞,马车过去后就到头了,之后的路只能由人走下去。
人迹罕至的地方似乎还有人修过路边的杂草,宋珏扶着叶兰嫣下来,身后崔妈妈她们抱着两个孩子,从只嵌着几个石块的山路下去,狭窄到只能由一个人经过到渐渐宽阔,叶兰嫣先是听到了水声,之后才看到了那个并不大的山谷。
那像是被遗忘在世间的一个世外桃源,他们所站的地方下去就是一座小桥,水声正是从桥下的小溪流里传来,而过了那桥入眼的是满地的杜鹃花,绕着那四合小院,开满了整个小山谷。
那是一片花海,美的太惊艳,绝不像是自然生长,而那四合小院更像是在告诉别人这儿有人,叶兰嫣转头看宋珏,他的视线落在那四合小院,许久都没有挪开过了。
叶兰嫣拉着他往下走,走到下面才看仔细这座桥是纯石打造的,时间久远,石头上泛了些青绿,桥下水声潺潺,清晰可见水底的鹅卵石和自在游动着的鱼儿。
宋祁伸手掰着石柱子不肯松开,非要下水去抓鱼,李刑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瓜瓢子给他捞了一条上来,小家伙伸手就朝着瓜瓢子里捞去,那架势大的,非抓到不可。
过了桥放眼看去,满地的杜鹃花被打理的很好,靠近里侧的四合院一半儿在阳光下,一半隐在阴凉处,走近了叶兰嫣才看到四合院里有人,有个老伯在角落里蹲着身子忙着,他的身旁懒洋洋的躺着一条大黄狗。
大黄狗首先察觉到了有人,它支起身子看向篱笆门,身后的尾巴轻轻晃动着,玲珑忙抱住崔妈妈的脖子怕的躲起来,那老伯也察觉到了动静,扶着腿站起来转身看到他们,神情并没有显得很讶异,只是打量了一下叶兰嫣和宋珏,继而慢悠悠的朝着屋子里喊了声:“老伴儿,来人了。”
一个婆婆从屋子里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刚刚打好的鸡蛋,大黄狗闻着添了酒的鸡蛋液觉得香,晃着尾巴朝婆婆走去,那婆婆望向叶兰嫣他们,眯着眼看了会儿,催促老伯去开门:“还不把人请进来。”
这是一对留在这儿照顾花海的夫妇,受雇于人,在这儿一呆就是三十来年,他们平均一两个月出山一趟采买,在这四合小院内,除了他们不能进的屋子外,小院后面还拦起了一片圈养家畜的园子,但当叶兰嫣问起受雇于谁时他们却也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那人贵气的很,他们自己也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收了一年三两的银子,肯定是要好好照顾这儿。
上百两的银子一次□□付给这对夫妇,等于是要让他们一辈子在这儿呆着,再听他们说话的口气,似乎也是得到过等人的嘱咐,谁能到这儿,有开那几间屋子的钥匙,那就是这儿的主人。
钥匙就在叶兰嫣手里,先帝当时连同那羊皮卷一同交给她的。
叶兰嫣把钥匙交给了宋珏,主屋那儿一关就是三十年,因为上了锁的关系,这对老夫妻从来没有进去过,门口的锁都得润点油才能打开。
长长的钥匙撬开锁的那刹那宋珏有所停顿,但推开门的动作却没有犹豫,一股浓重的烟尘霉味从屋子里散发出来,宋珏后退了一步,阳光照入屋内,到处是灰。
看进去是一张桌子,桌子收拾的很干净,底下没有垫着桌布,上面仅有一套茶具;两张圆凳被放在两侧,吸引宋珏目光的是桌子左侧的床和床边的梳妆台,这是一间女子所住的屋子。
“这都三十年了不能进的。”婆婆让他们让开,让老伯去打了水过来,端着个盆子在门口往里用手拨了些水,“等里头的味道散了再去开窗,旁边那还有间屋子也关了这么久了,你们要是想住,得晒上两日才行。”
宝珠和半夏她们赶忙上前帮忙,等上一炷香的时辰后进去开窗,地上的还不能扫,用水洒上两回后拿湿布擦,上好梨花木打造的床和家具并没有随着时间过去而有所损坏,梳妆台上的几盒胭脂水粉却都凝成了块,那是许多年前流行的盒子模样,上面的雕花已经模糊,铜镜都锈的看不清人貌。
叶兰嫣的视线定在了放在盒子旁的桃木梳上,拿起来一看,桃木梳上还刻了字,叶兰嫣吹去上面的灰尘轻轻摸了摸,那刻的是个淳字。
这是贺良媛过去住过的屋子。
梳妆台上的匣子内放着两件首饰,屋子内的几个箱子内却是空空如也,隔壁是一间书房,书房内的两个架子上放着不少书,都积了很厚的灰尘,有些让老鼠啃咬的没了一角,捧出来放到外面晒着,其中还有宋珏熟悉的字迹。
两个人心中都有谜团,却默契的谁都没有提,叶兰嫣在屋子里找到了寥寥几样东西,那边书房内也就是一些书画,这地方贺良媛曾来住过,就是不知道先帝是否来过。
一个时辰后屋子里的东西都被抬到外面曝晒,阳光是最好的驱除药剂,屋子里的味道伴随着透风也渐渐淡去,宋珏时不时的看着那些书画出神,像是在找寻书画中过去的回忆。
......
入夜后,和气的婆婆和老伯给他们做了晚饭,四合院里空着的屋子很多,除了那两间常年上锁的,其余的婆婆都有在打扫。
宝珠和半夏收拾了一间出来给王爷和王妃,李刑他们几个一间,余下的几个丫鬟挤着一间也能住。
山里的夜晚特别的安静,在这谷中甚至对远山上传来的夜鸣声都听不太清,叶兰嫣哄睡了两个孩子,起身看他还站在窗边看,走到他身旁递给他一杯热茶:“在城里那几日,我让冬青去打听了些事。”
宋珏拿着杯子拉她和自己站在一起,窗外的夜没有光亮,看得久一些适应后大概的能分辨出远山和远山上的夜空,那像是浓度不一样的两层黑雾,风吹入窗户时还有阵阵清香。
“贺家当年在淳安城里小有名气,贺家的小姐人美心善,和所有的淳安百姓一样也是养花爱花之人,宫中选秀的公文到了衙门后,各地衙门都得从民间征集够合适年纪的女子入宫去,贺家二小姐被征入宫,离开淳安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些老人家回忆,贺家小姐是个十分心善之人,女红了得,许多人提起她都是夸赞。”叶兰嫣没能打听到贺家人为何会忽然失踪的缘由,她其实也明白这其中是谁的手笔,当年的情形下,有那么大本事能把这一切安排好的,除了先帝还能有谁。
“其他的不重要了。”宋珏摇摇头,他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而别的,知不知道都不重要。
叶兰嫣靠着他轻轻道:“母妃在怀上你的时候一定比所有人都要高兴,她也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既然这里是她生前最喜欢的地方,那咱们就在这儿住一阵子,当是陪陪她。”
宋珏追寻的不是真相,只是那个在他出生时就死去的母妃留下的记忆,父子和兄弟早就已不是重要的答案,先帝给的羊皮卷,曾经是希望他们在这里避祸,这还是贺良媛生前最喜爱的地方,那一段早就已经埋入尘埃里的故事,随着两个当事人的前后离世再也没有人能清楚其中的曲折和缘由。
第二天这里还能看到满山谷的杜鹃花,等春去夏至时又是另外一番景致,这个没有世俗纷扰的地方似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昨日和今天一样,除了四季变化之外,唯有孩子长大的身影在告示着时光的过去。
宋珏转头看她,嘴角噙了一抹笑意,皇兄的用意他明白,不论在哪儿,谁在身边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