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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回去了,但是云家大少爷为歌女一掷千金的风流事在京城里迅速传开,一时间云家上下都开始议论起来,看来这云长天早先是深藏不露,也难怪跟他走得最近的洛忠也是个好生潇洒的寻花客。
那天从歌楼出来云长天径直就回了房,晚饭也不吃,沾到榻沿就只顾倒下,望着房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发呆。
天还亮的时候,他就在回想月娘弹的琴,一遍又一遍。等到天暗,眼前一片黝黑,盯的时间长了,竟也能在漫无尽头的黑里看到深处飘来的一丛灯火。
他又想起那首花灯谣,当初只以为孩童们口中唱唱,就跟童言无忌般没有意义,哪知今日远在千里,也能任凭一首小调唤起他深埋心底的情欲。
只可惜她已是他人之妻,终究一个照面花尽了一世的缘分。
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的很不好受,云长天终于想起来昨天早上嘉言往他屋子里塞了一封信,约他昨晚到她院里见面。
董嘉言这是铁了心要跟着自己一辈子了。想起这点,他就很不好受,年轻时候与九娘在立场上闹不和,一时无从宣泄胸中郁闷,恰是被嘉言寻得机会灌醉了自己,一朝坠得温柔乡,纵使英雄也断肠。从此断断续续将近六七年的时间,这份暧昧就没有断过。
与九娘彻底决裂之后,他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很颓废,尽管为了云家的利益,九娘放弃自由依然坚忍付出,这反倒使自己变得不堪和卑鄙起来。
往边关戍守了几年,算作逃避,也算作清醒,上次回来一趟,他是决心要与董嘉言划清关系。一来,她太痴情,但自己给不了她任何名分,这样拖着只会耽误她终生。二来,算是给九娘最后的答复,表明自己不受她成全也可以一点一点强大起来,最后真真正正顶天立地。
奈何董家娘子太过痴心,与她明说了后虽不见她寻死觅活,但昔日活泼开朗的嘉言早已随这段隐秘情史睡入无边的黑暗里。
对她终究还是有点愧疚,而且自己做得太绝恐怕对她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云长天在黑暗中从枕下摸出那份漫着浓郁花香的信笺,这熟悉的味道从来没有一刻是令他真正安心过。
按她的性格,昨日不见,今日必然还会彻夜点灯等着他去吧。
按下信笺,他懒懒起身,坐在榻沿垂头沉思一会,才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跟她了解所有爱恨纠缠。
正好出门的时候下起了雨,夜雨婆娑寂寥,小院子里栽满红花绿柳现时却一点都看不清,只有院门的檐下两盏红灯笼轻轻摇曳。
他打伞提着灯笼漫步到了西南角落里那个已被人遗忘的小院。院中没有灯火,牡丹芍药的花也谢了多时,墨绿枝条在灯火里被大雨击打地摇摇摆摆,仿佛在苛责他无端扰醒自己的睡眠。
小屋子上了锁,里面没有人住着,他此时道不清自己心里是不是松了口气。
夏夜的雨多数是一时兴起,落了不多时间自己便急着收了,慢慢的,他听不到雨声,偏了伞也感知不到雨意,这来去自如的雨云啊,可真叫人羡慕。
云长天正独立仰天庭院感慨着,隔壁人家的院子里传来一阵渺渺琴音,他停下思绪仔细听,发觉竟是萨巴陀里传唱的名谣。
一时间,去年在城里遇见她的情景冷不防又涌上心头。可恨的思念,该断时总是断不了。
雨伞搁到墙边,灯笼也扔到了一旁,他取出常带在身边的羌笛和着古琴的优雅一同感怀起荒漠戈壁的凄美爱情。
只是那弹琴的人大概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伴奏给吓住了,半天不听琴音再起。
他的羌笛也戛然而止,若没有了共鸣的旋律,独奏又有何意义?
空气里静了一小段时间,只听墙那边传来微弱的女人声音:“敢问哪一位郎君或是娘子?”
他思考一阵大声回道:“在下只是云家的暂住客,娘子不必留意。”
“郎君可也去过西关的大漠荒地?竟也知晓这名谣的乐律?”她很好奇地问起来。
“只去过个几年,独独学会的恰就是这首,没想到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还能遇到共鸣之音。”云长天很是开怀,向一个陌生人尽诉心声。
墙那边,弹琴的娘子又默语了,云长天就静静地等着,只是不经意间,那琴弦再次被拨动,似涟漪的心事徐徐漾开,他听着,越是沉醉,夜市里邂逅的那一瞬就越是浓烈地铺展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