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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庄这地界儿,自祖辈的祖辈的祖辈在这儿刨食儿起,就没有入土为安这个说法,全是火化。
整个江南可劲找,就这么一个大姓是这样干的。
问为啥,我乐意,我任性,管得着么。
祖宗是北宋五子之一的张载,就是那个一千多年前玩朴素唯物主义,并且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横渠张载。
要不是张庄是分支的分支的分支,真心连祠堂都懒得立,当然了,被“乡贤”们看了,那真心跟吃蛆一样。“乡贤”们嘴皮子一翻,什么小娘子小媳妇,想睡就睡,人还得说他风花雪月是高雅的情操。你要是骂他,那就是有辱斯文;你要是打他,那就是斯文扫地。
于是乎,张庄的爷们儿就干了许许多多有辱斯文以及斯文扫地的事情。
但就是这样,那些“乡贤”的徒子徒孙们,每年还得捏着鼻子过来慰问。又是关怀军烈属,又是感慨革命年代的艰苦。
谁叫三八线上浪了几回的老爷子有那么三五个呢。
虽说不是元帅将军,最高就是个营长,还是副的,但备不住老头儿们硬朗,还常常吐槽“乡贤”们全家。什么你爹当年没在牛棚打死可惜了。什么你做官一年得捞不少吧?什么你那个被关牛棚的爹为你这位子跑了不少人情吧?什么你老婆还是你儿子帮你收钱的?
说实话,要不是怕不能活着走出张庄,“乡贤”们一定会发扬高尚的革命主义精神,对老头儿们进行身心再教育。
不过老头儿们更淡定:老子虽然没做过什么大官,收拾你全家这样的鳖孙让一只手。
杀人不偿命,这事儿过了鸭绿江老子常干!
于是,“乡贤”们只能等着老头儿们一个个升天见马克思,才能继续愉快地装逼。
八十八岁的张明德去的时候没啥痛苦,前一个月还狼吞虎咽小馄饨,清明节那会儿吃刀鱼还能自个儿挑刺。他去的前一天晚上,大约是有一种感觉,于是在睡在院子的躺椅上,就在葡萄架子下,然后说了一句:“这葡萄再有一个月就熟了,操恁的,老子看来是吃不上了。”
潇洒的人生无怨无悔。
白事宴席如果是喜丧,一般素菜极少,有也是凉菜。甲鱼河豚肯定是不会少的,基本上就是鱼肉对半。摆三天还是五天,看本家的意思,也没什么排场不排场的,就是吃,于平江这里的生活水平而言,真心算不上什么大开支。
要不是现在女人的话事权越来越大,放张泽老太公那一辈,去世了就是哭个几天好了,然后火化入土,一切从简。
张庄的娘们儿对于面子问题看的比较重,加上“乡贤”们在侧,要来点震慑群雄的,才能让“乡贤”们羡慕嫉妒恨。
所以,这天张明德的老弟兄们问“乡贤”,你爹死的时候吃的没这么好吧?“乡贤”表情很扭曲,很悲愤,很想杀人放火,很想说你们这群泥腿子简直不识抬举……
老弟兄们能这么底气十足问这么嚣张霸气的话,那当然是因为老娘们直接找上了传说中的西溪鱼精。
自家侄儿乃是平江首屈一指威武霸气的西溪鱼精,这么好的资源,你特么不利用简直是天打五雷轰啊。
连张瑞环都没想到,这学霸土霸风格的侄子,居然还有这么凶残的能力。
菜单,白事师傅开的菜单都是一样的,关键是食材。
红烧青鱼,用的是螺蛳青,一般五六斤的上桌就不错了。你特么直接来了二十条五六十斤的,这简直是日了狗了。最后承包白事的师傅,连费用都免了,两条螺蛳青抵,他还觉得自己赚了。
甲鱼,一共三十只,平均一只一斤二两来去,绿油油的跟青苔似的,那爪子更猫爪儿一般锋利,看得张家的老男人们都一个劲地嘀咕:“阿泽这是翻了河底吧?这样的居然能弄三十只。”
豆瓣汤,不是蚕豆瓣加咸菜的豆瓣汤。而是沙鳢的腮肉,加雪里红烧的清汤,一碗一百块,有价无市。平江随便哪家烧豆瓣汤的饭店,一盆汤都是四百起,不还价。
看到三大桶乌黑乌黑的沙鳢运过来,“乡贤”们纷纷感到自己又被张庄的泥腿子喂了蛆。
他们本来是怀揣着你们这群泥腿子在新时代不孝顺的念头来的,等吃开了就准备逢人讲述一下张庄白事上的寒酸菜式。可惜啊,凶残的老张让他们连喝茶的心思都快湮灭在一群挤眉弄眼老头儿们的窃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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