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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班社挤兑掉,关键在于:对有潜力的人才,他决不会轻易放掉。
阎老板话音刚落,只见管事唐玉宗匆匆来报:“大老板,德胜门侯将军有请夏老板唱堂会(10),是回戏(11)还是……”
阎老板瞅了月仙一眼,也不等他开口,便道:“嗬,干嘛要回戏,这能闹着玩儿吗?”
“哎,听您的,我这就去办。”
管事面带笑容地退了出去,临到门口回头瞥了瞥月仙。
“行啊,你这一出场震动可不小,把将军爷都惊动了。”
“这是好事儿……”阎老板坐着没动,月仙本来站起来要走,见他还有话说又坐了下来。
“咱这唱戏不比别的,成了不容易,有道是‘三年出一科状元,十年出不来一个好唱戏的’,可成了也就成了,能耐再大也不过一戏子,终是开口讨生活的命……玩意儿再好也不过是娱人欢心!”
说罢,阎老板叹了一口气:“这人啊什么时候都要有个自知之明哪!”
稍顿,“我看你这玩意儿已到了火候(12),稍欠的只是分寸。不要浮躁,安安稳稳的,好好儿唱……错不了。”阎老板说完,对月仙点一点头。
“我听您的。”月仙站起来,欠身微鞠了一躬。
邀月仙唱堂会的侯将军侯天奎,可不是一般人物。
那是一九二四年六月,孙中山先生初建黄埔军校期间,侯通过日本士官同学唐某介绍赴广州任少将教官,因工作勤勉,且思想右倾,深得蒋介石校长赏识。可他不满其工作待遇,且估计黄埔建军难以发展,适孙、段合作之局成,段祺瑞任北京政府执政,孙先生复不幸病逝北京,益觉粤局暗淡,得知同人林某在段府做了高级幕僚,遂下了去北京另谋出路的决心。但蒋委婉相留,又经人以北洋政府必将崩溃等分析相劝,他才暂断了北上的念头。不久之后,即一九二五年二月至十一月,两次随蒋东征,打响了淡水、平山、河婆战役,攻下惠州。东征胜利后,蒋野心日炽,决定北伐,将两个教导团扩编为两个教导师,侯升为副师长。一九二六年七月,蒋筹备北伐,成立七个军,他亦跟着水涨船高晋升为一军军长。他基于立功心切、急想上爬的念头,鼓足了干劲,得蒋嘉赞。蒋公开反革命后,他更死心塌地跟着亦步亦趋,愈加取得信任。但当一九二七年二月蒋遭到国民政府制裁,蒋以调和无望,又恰值桂系苍头雄起,本出身于桂地的侯天奎权衡时局,与桂系军阀各具怀抱,渐相结合。十一月侯与桂系同入南京,适宁汉分立,和战争论纷纭,蒋坚主西征讨汉,而桂系主和北伐,相持不下,关键之际侯不予支持,蒋最终被桂系威迫下野。此事件,蒋极猜疑,且心怀不满。一九二八年蒋重登舞台,一月初旬入南京后,侯即遭冷落。侯栽了跟头,自知理亏,以后便极力表现自己的耿耿忠心,蒋为考验之,而将他派赴华北前沿驻防。侯在北京落了地,开始还充满隐忧,待头脑清醒后,却又愈发地变得耀武扬威起来。他不仅狂嫖滥赌、抽鸦片,且好附庸风雅,常将北京的伶人召集到府上来“热闹”一番。这梨园界,再强的名伶和班社也无不畏他三分,即使那牛烘烘的戏霸洪殊蛟见了面儿也得磕头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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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欢 第一回(3)
按下侯将军不表,且说月仙和庆丰社主要演员按约来到侯府,进门的时候,侯天奎正躺着吸烟。见了阎老板,侯并不说话,只是指了指烟榻。阎老板是个机敏人,赶紧鞠了一躬:“世成不敢,哪有跟将军爷您平起平坐的理儿呢!”侯似睡非睡地笑了一声,蹲在烟榻前的侍佣赶紧打了个烟泡。侯一时吸尽,抬头看阎老板时“梆”地放了一个响屁:
“都来了?”
“爷,都来啦。”
“那个‘夏月仙’也来了?”
“来了,您就瞧好吧。”
大伙都在临时搭的戏台子后面候着,妆早就备齐了。阎老板点头哈腰地搀着侯天奎出来,照规矩和在场的诸位宾客打了招呼。整个大院里座无虚席,京城里能请到的有头脸的人物基本都到了,侯天奎一抱拳,又窄又闷的干嗓子一嚎:“多谢各位今儿捧场,恕侯某招待不周……”立时有了掌声。
开场的锣鼓打得山响,侯天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刚才还喜笑颜开的脸子马上沉了下来。他点的是庆丰社演红的单折戏《女起解》和一出新戏《游龙戏凤》。头场反二黄(13),月仙唱来极缠绵,表现更是婉妙动人。侯天奎突然清醒过来,水蛭一样盯着台子不放了,紧接着,大大地吼了一声:“好啊!”先带头鼓起掌来。月仙被这一声吼叫吓了一跳,差点乱了方寸,好在唱词早已烂熟于胸,才没有走板(14),可心想这喊声也太野蛮了!第二场西皮慢板(15),仍唱得佳妙,“不该卖奴入娼门”与“你老爹爹是个大大的好人”,腔调、膛音都极为婉转。这段讲苏三行路追忆从前许多恨事,一面赶程,一面诉苦,情景凄切,月仙腔调新颖,音色清亮,台步身段亦轻妙稳练,既不过于火炽,又不失之滞呆,纯出于自然,在场的大多也都是懂戏的,所以是蹿着高儿地喝彩。
谁知,侯天奎竟站起来叫道:“再演一回!”
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大家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掌声。正在后台扮戏的杜月骞化好妆,正按他的习惯在上台前闭目养神,突然听到这么一声怪叫,汗毛都立了起来。借隙观望,得知动静后顿时怒了:
“这他妈的算哪门子事儿,懂规矩不懂!”
迟恭岩和大伙也议论说:“这不乱了套了吗!”
管事不知情,瞧大伙的脸色,忙问道,“怎么回事儿?”待明白过来后,也有些不知所措。
月骞道:“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还没见过一个剧目在同一场次演两遍的。”
月仙站在台上也为难了,心里嘀咕:“这不有悖祖训吗?”但一看台下那架势,侯将军和在座的各位爷可得罪不起呀!再看那阎老板,竟挂僵儿了!“没辙,咱就试一回吧,破个例,总比让人砸了班子强!”定下神来,顺势一跪:
“祖师爷,弟子这儿请罪了。”
小声念完,站起来,月仙又唱了一回《女起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