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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羁丹走了。
夏初萤一夜未眠。
当第二日满堂院的宫女们见到夏初萤时,只觉得皇后一夜沧桑了许多。这沧桑并非在面容上表现,而是神态!平日里稳重娴静荡然无存,只觉得其周身散发一种说不出的阴霾。
贴身伺候夏初萤的几人更是心疼,遥想当年欢快的殿下彻底消失不见,明明身份尊贵,为何命运却如此凄苦。
今日是早朝日,天还未亮,初萤便在宫女们的伺候下换上皇后凤装,简单用过早膳,乘坐豪华凤撵向龙盟殿而去。
当到达龙盟殿时,不羁寒也碰巧抵达。
后殿的奴婢们纷纷落膝跪拜,而不羁寒则是微笑着主动与夏初萤打了招呼。“初萤,昨夜休息得可好?”
夏初萤为不羁寒见礼,而后站起身来道,“臣妾昨夜休息得很好,皇上呢?”
不羁寒也道,“朕却一夜无法安睡,只因今日改立太子一事,”随后叹了口气,“初萤,你觉得,猛儿适合吗?还是……卿儿?”压低了声音,与夏初萤商量,足见夏初萤在不羁寒心目中的重量。
夏初萤对二公不羁猛是没意见的,更是因不羁丹的影响以及过继一事,对不羁猛的印象极佳,但想到朱妃以及背后的陷害、阴谋,她却怎么也无法眼睁睁看着朱妃得逞,见到二公不羁猛成为太子。
“皇上的担忧,臣妾完全明白,但太子一事却不好立刻改立。”夏初萤有苦难言,因无法说出不羁丹昨夜归来之事。
不羁寒叹了口气,“初萤担忧的有理,但朕的年纪真的大了,若某一日突然驾崩,太子之位却空无一人;或,朕自觉不日驾崩,临时选太子,会不会太仓促?”
夏初萤垂下眼,“皇上,有些话说出来残忍、难听,但为了齐兰社稷,臣妾又不得不说。如果二公阵亡,怎么办?”
不羁寒顿了下,只觉得头晕目眩,他确实是老了,没法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但夏初萤的问题却要回答,只能咬牙道,“立卿儿。”
“如果三公牺牲呢?”夏初萤声音清脆,却冷静得毫无感情。
“……”便是尊重夏初萤,不羁寒也有些恼了,“那就立猛儿的长子,不羁子文。”
夏初萤笑了,“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立不羁子文呢?”
不羁寒哑然,哭笑不得,“初萤是不是在与朕说笑?子文毕竟还年幼,如果其父辈尚有人建在,这太子之位如何能轮到他头上?”
“皇上您这话就不对了,”夏初萤从容反驳道,“既然决定统一齐兰,建集权帝国,便要摒弃从前那谦让的禅位思想。皇位传承,讲究的是一个血统,您将太子之位传给您的儿子,而您的儿子也要将太子之位传给他的儿子,哪有传给兄弟的道理?”
可以说,夏初萤此时此刻在蛮不讲理,她的目的很简单,便是不让朱妃的阴谋不会得逞。只要二公,她承认对不住二公不羁猛,但不羁子文是不羁猛的儿子,这太子之位传给子文,也算是对二公的安慰了。
“这……”不羁寒自然不会将问题想得如此简单,夏初萤突然横生枝节,只会让不羁寒深思,到底是什么原因,一向大度从容的夏初萤会如此强硬?
正在这时,女官恭敬上前,“禀皇上、皇后娘娘,时辰已到。”
两人中止了谈话,稍微整理衣襟,便顺着后殿向前殿而去。
“上朝!”
女官唱和。
与其他国家相同的早朝,不同的是皇后也同样参与,这是齐兰国对鸾国的尊重,也是不羁寒向夏初萤表达的敬意。
今日朝堂,首要大事,自然就是太子一事。
因为涉及到改立太子,无论是不羁猛还是不羁卿,包括他们各自的母亲——朱妃、华妃也一同上道朝堂。
今日的朝堂别有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不羁寒竟猛然发现,百官们有的支持不羁猛、有的支持不羁卿,双方势力竟不相上下,突然发觉,齐兰国确实与从前不同了,这种改变,是人力所无法扭转的。
朱妃自然是猖狂得很,她甚至以为身为皇后的夏初萤怕了她,实在是因前一段时间各种挑衅未得到正面回应,便以为自己得逞。
朱妃在大殿上形如无人般的左蹦右跳,很是丢人现眼,别说皇上觉得难为情,便是朱妃自己的儿子,二公不羁猛也觉得自己母亲太过了。“母妃,太子之位的人选,父皇定会有安排的。”不断向朱妃使眼色。
朱妃胸有成竹,笑得得意,“皇上,您不是要重立太子吗?快宣啊。”
不羁卿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而华妃则是依旧静静站在角落,脸上是惯有恬淡的笑容。
不羁寒看了一眼一直静坐一旁的夏初萤,竟突然对其所言有了认同感。
“北坤,你的意见如何?”不羁寒突然问起了北坤的意见。
北坤与北申誉两人相视一望,而后神色凝重的从人群队列中大步出来,拱手道,“回皇上,臣认为,太子一位切勿立得太仓促,缓缓也不迟。”北坤对不羁寒是极为了解的,其下决定很少如此犹豫,如今在众人面前征求他的意见,应就是临时改变了主意,找他造一个台阶。
北申誉抬起头,看向皇上身旁的夏初萤,他怀疑,是初萤搅乱了皇上的思绪。
夏初萤发现了北申誉的目光,毫无逃避,小巧的下巴微微点了一下,算是肯定了他的怀疑。
北申誉见是夏初萤的意思,立刻也上前来,“皇上,太子一位确实不应太仓促,否则如何对得起大公?”
北申誉手下的一群臣子也都跑来纷纷附和,最后变成满朝文武皆如此。
朱妃简直便是气坏了,老夫老妻多年,她能看出皇上本意是要将太子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不羁猛的,难道……难道是有人从中捣鬼?
朱妃第一个自然便想到夏初萤,“夏初萤,难道是你?”说着,矛头直指向了不羁寒身旁端坐的初萤。
初萤微微挑眉,算是回应了朱妃,更好似挑衅一般,随后若无其事地看向北申誉。
北申誉立刻心领神会,对人群角落中的一些人暗使了眼色。
华妃和不羁卿两人则是相视一笑,两人都知道,好戏来了。
果然,人群角落几名臣子得到北申誉的暗示后,立刻出列,为首一人哈哈大笑起来,“皇上,臣为湛岩部落的首领赵汉,实在不解,为何皇上对朱妃如此忍让。关于宫廷礼仪,臣也熟背于心,却怎么也记不起嫔妃地位远远高于皇后甚至是皇上这一条,臣斗胆,还请皇上指点一二。”
紧接着,其身后的臣子也道,“是啊,皇上,朱妃大闹龙盟殿并非一次二次,更是屡屡对皇后不敬。如果皇上想改立二公为太子,更改立朱妃为皇后,那臣便收回问题。”
因为这几名臣子的带动,那些拥护三公的臣子们也加入攻击朱妃的行列。
不羁寒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夏初萤依旧静坐不动,从始至终,无论形势如何,都不发表任何言论。
不羁寒对朱妃的容忍也是到了限度,即便是不羁猛苦苦哀求,最终不羁寒依旧是将朱妃贬为答应。
答应,在鸾国后宫品阶可以说是极低,一般刚刚选修入宫的女子便被封为“答应”,而在齐兰国,后宫除了夏初萤、朱妃和华妃三人外,实在空空如也,可以说这一次贬朱妃算是齐兰国后宫历史上第一大过罢。
这一次不羁寒未留情面,就在朱妃即将一哭二闹三上吊时,命人将其压了下去。
不羁寒觉得自己丢人透了,几十年的枕边人,怎么如同泼妇一般轻浮不堪。
夏初萤依旧是静坐一旁,反复只是旁观者。
……
除了朱妃闹腾,齐兰国的早朝还真像回事儿,哪怕这些臣子出身各部落,许多都是没有文化。
早朝结束,夏初萤坐在凤撵向满堂院而去,队伍却突然停下,在队伍为首处传来吵嚷声。
秦诗语快步上前查看缘由,而后折回来,恭敬对初萤道,“殿下,朱妃拦着队伍非说要见您,怕是……”
“扶本宫下撵,”夏初萤慢悠悠的打断秦诗语的话,“碰巧今日本宫得闲,便教教她什么叫后宫的规矩。”
宫女们放下车凳,秦诗语则是扶着夏初萤下了撵车,两人走到了队伍前列。
朱妃真是气坏了,连平日里装出的气质也荡然无存,指着夏初萤的鼻子就破口大骂,“你这个鸾国来的狐狸精,勾引皇上,自己生不出儿子也不让我儿子当太子,你这个贱人,你这个挨千刀的。”
初萤冷冷一笑,“朱娜,你现在只是小小的一个答应,可知对本宫无理的后果?”
一旁太监们见状,立刻上前,有人抓着朱妃肩,有人则是一角踹在朱妃腿上,这一脚下去,朱妃已经跪在地上。
朱妃的宫女们有的想保护主子,有的则是想偷偷跑去为二公送信,但却被秋云等人控制住,一个都跑不了。
朱妃想站起身,却被太监死死按着,鸾国太监虽去势,但到底还是男儿身,几名身强力壮的太监摁着朱妃,哪容她反抗?
“你这个贱人!”朱妃大惊,扯嗓门开始喊,“皇上!皇上……”
初萤嫩唇微启,轻松吐出两字,“掌嘴。”
又有太监上来,二话不说对着朱妃的嘴巴开始抽打起来。满堂院的下人们对朱妃早就恨之入骨,如今有了机会自然公报私仇往死里打。没一会,朱妃的脸肿了起来,嘴角也流了血。
朱妃吓坏了,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被如此挨打,从前大夫人在时,她再放肆,大夫人也只是笑笑,最多呵斥一句。
“好了,”初萤道,而后转向朱妃,“服吗?”
朱妃自然不服,对着夏初萤喷了个带血的口水,“服个屁,你这个狐狸精。”
初萤不躲不闪,就任由其血喷在自己裙摆上,低头看着裙摆上的血,非但不觉得屈辱,更像是一种胜利品。“重打三是大板。”
满堂院的太监们简直如同过了新年一般,平日里无论朱妃的人怎么闹,皇后都下令忍,大家都憋坏了,如今可以亲手收拾这老妖精,自然都如同打了鸡血一样。
太监们跑回满堂院,有的拖了长凳,有的拿了棒子,一群人喜气洋洋。知道的便知道是皇后要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又要带着一群奴才春游呢。
长凳放好,太监们把挣扎的朱妃架到长凳上,而后抡起木杖对着朱妃的屁股便开始打了起来,一下一下,声音响亮如雷,行刑的太监们无法遏制内心的激动,脸上满是狰狞的笑。
夏初萤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
朱妃刚开始还骂了几句,但随后,便只剩了惨叫。
朱妃的下人们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低着头生怕自己被牵连,哪有平日里狐假虎威的得意模样?
夏初萤扫了一眼那些下人,微微一笑,“主子受难,当奴才的岂有看好戏的道理?每人便掌嘴一百吧,下回挑主子时眼睛放亮些,好好挑个主子,别跟个狗啊猫啊的。”
太监不够用,满堂院的宫女们也开始磨拳擦掌,各自找了个最恨的,照着脸蛋猛抽了起来,一百下,别说脸了,估计手都肿了。
被打的下人们叫苦不堪,她们哪有选主子的权利?但也无法狡辩,因为之前的一段时间,她们随着主子在满堂院没少闹腾。
后宫本一片祥和,但夏初萤就这么在路上惩罚朱妃等人,待三十大棍打完,朱妃彻底没了骂人的力气,也打服了,开始求饶起来——她本就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
夏初萤很耐心,坐在彩霞搬来的小凳上,欣赏朱妃等人被打的一幕好戏。
朱妃跌下长凳,有气无力地在地上趴着,夏初萤则是缓缓上前,站在朱妃头顶,居高临下地盯着朱妃,“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你害大公的同时,就应该猜到自己的下场。”
朱妃一愣,“害大公?”
初萤愣着脸,眸子也是冰冷一片,“做了不敢当?”
朱妃艰难抬起头,想骂,但脏话到嘴边却噎住不敢说,“你刚刚……说什么,我……害大公?”
初萤慢慢抬起脚,踩在朱妃的手指上,“别告诉本宫,大公之死与你无关。”说着,叫下慢慢用了力气。
虽然屁股被打烂了,但依旧无法遮盖手指碾痛,十指连心。朱妃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甚至于不敢挣扎,“我……我真的不知情,我怎么会害大公?大公不是被北秦人杀的吗?”
“你以为,本宫会信?”初萤想到当时不羁丹失踪时自己的悲痛,脚上的力气更大。
朱妃忍不住喊了起来,“我没害,我真的没害……你……你就是踩断我的手,我也是没害,我在后宫,大公在前线,我怎么害啊!”
“可以派人害啊,用计谋。”初萤“好心”提醒她。
朱妃疼得浑身如同浸了水,虽然不想承认,但为了自己的生命,最终还是承认了一个事实,“夏初……皇后,你以为我们人人都像你们鸾国人那般诡计多端?大公……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更是和猛儿兄弟手足,我就算是不喜,却从没想过加害,而且……我……我……我就算是真想害,我也不知道怎么害啊。”
夏初萤笑了起来,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却只让人胆寒,“不知道如何害?朱妃你不是善于谋划吗?”
朱妃都要哭了,“我……我哪里善于谋划?你以为我不想在朝堂上随便几句话就让人另眼相看?我……我连字都不认识一个,能谋……划什么啊?”
夏初萤一愣,而后将鞋子从朱妃手指上拿来。朱妃的话令她醍醐灌顶,她猛然发现自己的从前走入一个误区,她竟潜意识认为朱妃如同鸾国后宫妃子那般诡计多端。事实上,朱妃轻浮幼稚,否则也不会屡屡做出大闹朝堂的事,但……
“你不识字,又是如何屡屡加害本宫?难道你忘了向本宫下春药,而后栽赃本宫与其他男子私会?”虽心有怀疑,但夏初萤未表现出来,而是依旧咄咄逼问。
朱妃挣扎了一下,最后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能力千里之外加害大公,只能将自己的得力干将供出来,她伸手一指身后一名女子,“都是我的心腹,雪菱为我出的主意。”
夏初萤顺着朱妃手指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一名双颊红肿的年轻女子,其虽立刻低下头,但眼中的犀利却被夏初萤捕捉了去。
初萤这才明白朱妃为何屡屡做矛盾之事,一方面暗害她,一方便又带着一群人大摇大摆的耀武扬威,如说一个人的心智忽高忽低可以理解,但这般大起大落如同换了颗脑袋,实在是引人费解。
如今,她终于明白,朱妃大半“有脑子”的暗害都是其心腹宫女所想,以朱妃的心智所做之事,大半就是大闹朝堂或不计后果的逞强耍威风罢。
夏初萤猛然想起那一次,一个月前,满堂院厨房水缸被下毒一事。
她蹲下身子,压低了声音,“朱娜,本宫问你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若有半句谎话,本宫能让你生不如死,听见了吗?”
朱妃抖了两下,却是真的被打怕了,惊恐地点了点头。
“一个月前,满堂院厨房下毒一事,是你所为,还是你宫女出的主意。”下毒一事可以算是朱妃的宣战,初萤想用这件事来衡量朱妃说话的真实性。
却没想到,朱妃愣了一下,而后好像冥思苦想,之后道,“厨房下毒?我没下毒啊。”
初萤也是一愣,冷笑,“你没下毒,难道是鬼下的?”
朱妃面色大骇,“在……在厨房里下毒,那不是要毒死一院子的人吗?我就是傻,也不会傻到做干这么大的事儿,再说,虽然我想害你,却从来都没想过害你性命。”
初萤眯了眼,“你可知道,当时满堂院厨房下的是什么毒?”
朱妃惊恐的转动眼珠子,“是……什么毒?难道是春药?天地良心,我就下过那么一回春药,还是怕你……你……你得了皇上的宠,再有什么春药也不是我下的啊。”
夏初萤一时间未言语。朱妃说得没错,便是下毒,也没有堂而皇之下在厨房的,这么一毒毒一片岂不是目标太大?之前她只以为是朱妃太蠢,办出如此蠢事,如今见朱妃的模样,根本不知下了何毒,才有种感觉——那毒,怕不是朱妃下的。
既然不是朱妃,又是何人?
一时间,夏初萤竟觉得脑子晕了下,她再次低头,狠狠盯着朱妃,压低的声音阴狠,“本宫最后问你一次,不羁勇是不是你害的。”
朱妃快哭出来,“我最恨的人是你,我都未想过害你的命,怎么可能去害大公?”
初萤冷哼了声,“你最好别骗本宫,如果本宫发现一丝欺骗,就会……”初萤的声音压得更低,软糯的声音冰冷得可怕,“要了不羁猛的命。”
朱妃大骇,“不,你不能,你不能害我的猛儿。”
“那就别欺骗本宫。”夏初萤勾唇一笑,而后站起身来,“走吧。”轻轻道。
太监立刻唱和,“皇后娘娘回宫。”随后,宫人们便做好了准备,宫女们服侍夏初萤回撵车。
当夏初萤见到跪地低头的雪菱时,忍不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若有所思,而后被宫人们伺候着上了撵车,车队启动,绝尘而去。
直到车队没了踪影,朱妃的下人们这才敢上前搀扶朱妃,朱妃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狠狠地瞪了车队离开的方向一眼,又如同想到什么般抖了下,再不敢看第二眼。
雪菱上前,朱妃则是狠狠瞪了雪菱一眼,而后用足了力气扇了雪菱一个耳光,“你个小贱人,说,满堂院厨房投毒一事,是不是你背着本宫干的?”
雪菱自然否认,“娘娘冤枉,搞不好是皇后无中生有。”
朱妃哼了下,“你真当本宫是傻子?夏初萤用得着无中生有?”如今,朱妃清清楚楚看清两人权力上的差距,更是意识到,夏初萤并非拿她没办法而是根本不想与之纠缠。“告诉你,如果本宫查出来这件事是你干的,小心你的皮!”说完,在宫人们的搀扶下,忍着后背的疼痛,艰难向宫殿而去。
……
满堂院。
从夏初萤回来坐在正厅,便一直沉思,她今日突然有种感觉,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彩蝶。”初萤道。
彩蝶立刻上前,“殿下,奴婢在这。”
“夏草的情况如何了?”初萤问。
彩蝶叹了口气,“夏草姐最近几日终于稳定下来了,但身子却一天不如一天,只因四公遇难之事传来时,夏草姐正在月子中,怕是落下病了。”
初萤点了点头,“你即刻去前线,两件事需要你做。第一件,与三公说,就说本宫调爵西回来当侍卫。第二件事,你将本宫一道密旨下给阿古捏,让其务必找到到底是何人向不羁勇报告不羁丹虽死士队伍而去一事。切记,别找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追根问底,一定要找最后知情那人!”
“是。”彩蝶明白其意,心中感慨,原来殿下仍然放不下四公,同时,想到每次去兵营面对的暧昧目光,也只能无奈叹气。“殿下放心,奴婢这就启程去前线。”
“去吧。”初萤摆了摆手,彩蝶便匆匆离去,大厅内只剩下夏初萤一人。
……
夜晚。
夏初萤洗漱完毕后,平躺在床上,却全无睡意,昏暗中,她盯着天花板,想着心事。整整一天,她的一颗心都吊着未落下,因为如果害大公的不是朱妃,说明真正的危险还未过去。
那人到底是谁,其目的又是什么?
夏初萤先是将视线放在二公不羁猛身上,如同真是不羁猛,那这个人的城府之深便难以想象,但她却怎么也不相信会是不羁猛。再来,便是不羁卿,初萤自然也不会相信是不羁卿,她自认还算比较了解他。
不羁燕?夏初萤想到不羁燕,心中有所怀疑。不羁燕本就不是不羁家的人,虽然姓氏相同,再有便是一个离奇的身世,但这身世也只是一个故事,连半个信物都无法提供。
如果不羁燕真的害了不羁勇,紧接着便是不羁猛,随后是不羁卿……没错,搞不好正是潜伏于兵营的不羁燕。
想到这,夏初萤猛地从床上坐起。
正在这时,暗门处传来响动,初萤下意识摸到枕头下的佩刀,警惕地看向门口。
暗门开了,是不羁丹。
“是你!?”夏初萤赶忙放下佩刀冲了过去,一把将不羁丹拽了进来,关上暗门,而后亲自动手摘其帽子扒开头发,看伤口的愈合情况。
不羁丹被弄得哭笑不得,“你怕北秦军医把我治死了?放心吧,他们对我比较重视,派了最好的军医为我治疗。”
“既然如此重视你,你半夜跑回来,会不会被发现?”初萤惊问。
不羁丹伸手将夏初萤的手从自己头上拉下,而后紧紧握在手里,“我的能力,你还有所怀疑?”
“但往返需要不短的时间,若他们发现你不在营中,你怎么解释?”初萤紧张,经历过才知道潜伏做细作的危险。
不羁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青涩英俊的面颊,带了罕见的倦意,“放心,那边我都安排好了。”
夏初萤怎能放心?一只手被不羁丹捏着,另一只手则是抚上那不羁丹的面颊,“你多久没笑了?这样严肃深沉的表情,真的不适合你。”越说越心酸。
不羁丹最后一丝笑容也没了,垂下眼,“大哥被我害死了,如果我还能没心没肺的游手好闲,那我还是人吗?初萤,我……根本没脸回来,我现在已经是罪人了,我甚至希望死在北秦兵营。”
“别胡说,”夏初萤吓了一跳,“记住,害死大公的不是你,另有其人,我已派彩蝶去兵营中调查了,无论那人是谁,定要追根寻底找到罪魁祸首。”
不羁丹抬起眼,看着夏初萤,“我真是……不甘心。”
初萤叹了口气道,“别想太多了,生死有命,也许大公的死去,也是他自己的命运罢。”
不羁丹却摇头,“不,我说不甘心并非这件事,而是,一直以来都是你来保护我,我不甘心。”
初萤一愣,而后憋笑,“你才十九岁,年纪还小,我年长你六岁有余,保护你又有什么不对。”
不羁丹一把将夏初萤搂在怀中,“十九岁也是个男人,被女人保护算什么?应该我保护你才是。”
夏初萤只觉得面颊红热发烫,心中暗道,她还真是老了,竟接受不了如此激烈直白的表白。但同时,却觉得甜蜜得紧,好像只有这种火热激烈才能满足她越来越大的胃口。
如果说之前夏初萤的心还有最后一丝犹豫的话,如今却是彻底定了下来——她怕是,要栽在不羁丹这个混小子的手里的。哪怕是几十年以后,夏初萤再回想今日的一幕,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就一下子认定了不羁丹呢?就如同,当年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不羁丹一样。
“对了,今天回来是有一件事告诉你。”不羁丹如同想到了什么,将夏初萤从怀中放开,认真道,“我见到北秦国的宰相了,叫端木珏。”
夏初萤点了点头,“我听说过这个人,端木家族是北秦国第一家族,而端木珏与北秦新皇乔伊非更是交情匪浅,自从乔伊非登基为皇后,便封端木珏为宰相,却没想道,端木珏能到齐兰国来,看来乔伊非是真的想拿下齐兰国了。”说着,心中忍不住沉了又沉。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端木珏身居高位,为什么会见你?”
不羁丹眯起眼,“自然是我略施手段了,为了凸显我幸存者的身份,在端木珏到营地的当天下午,我便冲到他面前请求加入先锋部队,只说我记忆隐约恢复了些,想报血海深仇、报效北秦,而端木珏大喜,自然是欣然同意。他叫来我的长官,但我长官如实禀告说我因头部受重创,随时会晕厥,随后端木珏便拒绝了我的要求。”
“随时晕厥?”夏初萤在一番话中找到她自认的重点,虽然这重点实在太偏。
不羁丹柔声道,“放心,我头上的伤是自己弄的,有分寸,至于这昏厥状况,也是我故意演的。”
夏初萤这才松了口气,失笑道,“你呀,鬼主意就是多。”
不羁丹则是忽略了初萤的赞赏,继续道,“北秦国宰相端木珏很年轻,出人意料,我更是发现,他对受伤之人或说身体有残缺之人,更是关心,虽然让人捉摸不透,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端木珏竟将我调到他身边,做临时勤务兵。”
夏初萤惊讶,“临时勤务兵?不羁丹,你还真有做细作的潜质。”短短的时间也算是爬上关键的高位了。
夏初萤在频频开玩笑,企图打破阴沉的气氛,但却以失败告终,不羁丹根本无法高兴起来,不羁勇死去一件事对他打击太大,除非他能取得什么翻天覆地的功绩,否则很难从阴影中走出。
因为不羁丹的沉默,将夏初萤的心也带入了谷底。
“听我的,看开一些,好么?”初萤将手轻轻盖在不羁丹的手上,那手上伤口已结痂,整个手上毫无皮肤的丝滑感,这些都是苦肉计的代价,初萤心疼得来回抚摸。
不羁丹垂着头,好半晌,点了点。“还有一件事,听说北秦皇帝也要来。”
“哦。”与这个比起来,初萤更是关心不羁丹的心情。“虽然你在北秦兵营有了不错的进展,但更要注意,端木珏年纪轻轻能走上高位,为人也定然谨慎小心,你万万不能太过冒失而让自己危险。”
不羁丹失笑,伸手抚在初萤的面颊上,“蠢公主你是不是蠢,北秦皇帝要来了,难道你没有其他想法吗?”
当听到“蠢公主”这三个字时,夏初萤都快哭出来,她依旧多久没听到这三个字了?从前认为这三个字是对她的讽刺谩骂,但如今却觉得是宠溺关爱。
“除了你的安全,我没有其他奢求。”初萤由衷道。
不羁丹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难道你不希望我杀了乔伊非?”当他说到乔伊非三个字时,咬牙切齿。
夏初萤摇头,“这和上次我们潜入东轩部落完全不同,皇帝到来自然包围冲冲,你杀了他,就回不来了。”
不羁丹哈哈大笑,“我就没想过自己全身而退!”不小心说出了实话。
听到不羁丹这句话时,夏初萤只觉得又怒又悲,一拳狠狠砸在不羁丹的身上,“你个疯子,你死了我怎么办?再者说了,害你哥哥的人根本不是朱妃,而是另有其人,难道你死了,就眼睁睁见奸人诡计得逞?”
不羁丹愣住,伸手捂住胸口,夏初萤不知道的是,她刚刚打在了他伤口上,只不过他未表现出罢了。“另有其人?”
初萤点了点头,将白日里在宫中对朱妃行刑逼问一事告诉不羁丹。不羁丹沉默了,坐回了小榻上,好半晌才叹了口气,而后道,“不羁燕有问题。”斩钉截铁。
夏初萤也点头,“所以,你不能轻易丢了性命,否则你们金龙部落的一切,怕就要葬送在这个凭空出现的不羁燕身上了。”
不羁丹捏紧了拳头,骨骼脆响在安静的室内更显突兀,“妈的,这群狗杂种,小爷我总有一天会要了他们的命,不,要挫骨扬灰,让他们不得好死!”强忍着没喊出,眼中通红。
夏初萤见不羁丹不再寻死觅活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总算是松了口气,“明天开始,不羁燕的身世我便派人寻查,哪怕是半丝蛛丝马迹,我也会将他真正的身份抓出来!”
“好,金龙城这里就交给你了。”不羁丹道。
初萤叹了口气,“丹,我求你一件事,可以答应我吗?”
不羁丹眼中有了警惕,“除了重返北秦兵营一事,其他都可以无条件答应。”
“……”其实夏初萤想求的,正是希望不羁丹不再回到北秦兵营。如今,她也算是看出了不羁丹的决心。
“我不会让大哥白死的,真凶是朱妃也好,不羁燕也罢,或者是什么鬼神都无所谓,这笔账,小爷先算在北秦狗身上!”说着,不羁丹冷笑出声,双眼血红,“小爷我不出手则已,待找到机会出手,定是要让让北秦失了半边天。”
夏初萤不会想到,甚至不羁丹本人也没想到,这一句好似发泄似的一句话,在不久的将来,真的成真。
夏初萤又交代了几句,不羁丹便离开了。
当室内重归宁静,初萤也努力收回担忧和悲伤。晶莹大眼眯着,诡异如野兽,她发誓一定要让真凶浮出水面,为不羁丹洗刷罪名,更为大公不羁勇报仇雪恨。
……
战事依旧。
虽然失去了太子不羁勇和四公不羁丹,但齐兰国与北秦国交战依旧,在实力上也没有受到过多影响。齐兰国仍有用以不羁猛和不羁燕所带领的猛将,用兵如神的军师不羁卿,骁勇善战的齐兰国兵士,以及勇猛威武的鸾国援兵。
金龙城一片太平,固若成汤,只不过,老皇帝不羁寒的身体状况却不太好,一向健康的他染了风寒。
也许是不羁寒真的老了,也许是痛失两名爱子的打击,一场小小的风寒,竟然将其病倒。
巫医在龙盟宫前没日没夜的祈祷祝福,太医院的太医们更是不断近处皇帝寝宫,为其诊脉抓药,朱妃和华妃两人更是衣不解带地服侍。
在最初的一日,不羁寒还挣扎着上早朝,随后便根本起不来床,连连昏睡。在其清醒时叫了夏初萤去,将国家大事托付给了夏初萤。
初萤百感交集,对不羁寒这个人,她很复杂,一方面觉其对几名夫人无情,对不羁卿丝毫未尽到父亲之责,为人更是表面诚恳实则狡猾,而另一方面,却感激不羁寒对她的信任,能将早朝如此大事托付给她一个外国女子,没有偌大的信任是做不到的。
不说不羁寒,便是她的孪生兄长夏胤修,也绝不会将早朝放心交给她。
夏初萤未辜负不羁寒的嘱托,她勤勤恳恳,将政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惩罚分明,激励群臣、鼓舞士气。
暗中,她派人秘密查找不羁燕的身世,追根溯源,将不羁燕从前在草原上的所作所为以及一举一动甚至是时间点都打探清楚。
夜里,满堂院。
一摞摞如同小山一般奏整整齐齐摞在书案上,袅袅茗香中,夏初萤认真批阅着奏折,虽眼底略有疲惫,但依旧认真翻阅。
这时,秦诗语快步进来,道,“殿下,崔鹏毅来了。”
“恩,”初萤撂下朱笔,“让他进来。”
不大一会,身上带着丝丝寒气的崔鹏毅从外入内,手上拿着一只本子,“臣见过皇后娘娘。”
初萤急急道,“虚礼便免了,不羁燕之事打探得如何了?”
崔鹏毅立刻双手将小册子奉上,“娘娘,这是近几日打探的结果,但不羁燕的身世如何,依旧需要继续打探。”
初萤点了下头,伸手将册子取来,她没指望短短几日便得到答案,但若能打探出不羁燕平日里的行为,也能做出一些判断。
随后翻了一翻,夏初萤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这个不羁燕确实有问题。”
秦诗语不解,“殿下,不羁燕他怎么了?”
初萤抬起头,“可以说,这个不羁燕是流氓发家,专门打劫各部落羊群以及车队,后来不知是何缘故,突然有了钱财招兵买马,一边送财物到大部落表示道歉,一边又武力吞并小部落,最后有了青狼部落。而青狼部落也与其他部落不同,他们的发展并不是靠羊群以及周边交易,却依旧是欺凌吞并小部落,可以说,从前的不羁燕是个地地道道的土匪,与义气、豪气丝毫不沾边,更与如今在齐兰国这种义薄云天的不羁燕是完全不同的形象,难道这天地之差,还不是问题吗?”
秦诗语大为吃惊。
崔鹏毅意识到严重性,“娘娘,您的意思是之前太子之死和四公失踪,与不羁燕有关?”
夏初萤狠狠捏起了拳,半天才松开,“不无可能,但暂时没有证据。崔御史,你且派人继续打探,一直要打探到不羁燕穿开裆裤位置,哪怕是收买他身边的人,无论花多少银子,都在所不惜。”
“是!”崔鹏毅道。
“还有,”夏初萤又补了句,“派人严密监视不羁燕寝宫的一举一动,无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向本宫汇报。”
“是!”崔鹏毅领命。
初萤深吸一口气,忍住狰狞,“下去吧,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随着崔鹏毅的离开,大厅又恢复了一片安静,夏初萤依旧一丝不苟地批阅奏折,好像刚刚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
虽然朱妃发誓说害不羁勇的不是她,而据夏初萤的推断也排除朱妃的可能,但夏初萤依旧对朱妃有所防备,并非彻彻底底打消疑虑,哪怕不羁燕的嫌疑越来越大。
直到又一噩耗传来,彻底打消了小雏鹰的疑虑——二公不羁猛战死!
举世震惊!
举国哀悼!
草原第一勇士不羁猛竟然战死!
当夏初萤正要入睡时,突然听到这消息,顿时睡意全无,她翻身起床,“来人,快为本宫梳洗。”
紧接着,彩霞等人匆匆进入初萤卧房,为其梳洗打扮。
在正厅,夏初萤亲自接见了信使,虽然不羁猛与她非亲非故,但当得知不羁猛牺牲的消息时,夏初萤依旧双眼一黑,险些晕倒在地。
正厅混成一团,宫女们伺候皇后的伺候皇后,传太医的传太医,拿药箱的拿药箱,折腾得人仰马翻,秦诗语也被人唤了来,急急跑来伺候。“殿下,您没事吧,殿下,您一定要振作啊。”秦诗语惊恐、痛哭。
当夏初萤醒来时,面色一片苍白,双眼迷茫无焦距,“诗语……”
“奴婢在。”秦诗语赶忙道。
初萤幽幽叹了口气,“为什么本宫身边要不断的死人?无论是在鸾国还是在齐兰国,为什么一定要有战争、有争端,为什么不可以和和平平的活下去?”
秦诗语知晓,公主殿下是感慨从前鸾国皇子多位时的战争惨况,如今来到齐兰国,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又再次死去两名亲人,“殿下……您别往心里去了,这都是他们的命。”除了如此安慰,秦诗语也不知如何回答了。
夏初萤深呼吸一口气后,双眼逐渐有了焦距,但面色依旧苍白入纸,“传令下去,这件事暂时封锁消息,皇上龙体未安,万不能再有打击。”而后对传令官道,“你随本宫来。”
夏初萤敢肯定,不羁猛绝不是普通战死,因为就传令官所言,当日战争规模不大,而北秦并非派出重要将领,以二公的实力取胜便是轻而易举之事,但就在众人喜悦之中,战场上的二公突然身子僵硬,随后便栽倒与马下,紧接着便被北秦人一刀毙命。
其中定然有鬼!
秦诗语不解夏初萤要去哪,只能跟其出了满堂院大门,向朱妃的住所而去。
因宫殿建造仓促,加之财力物力有限,虽为皇宫,实际上也没比鸾国大户人家的园子大上多少,而嫔妃们宫与宫的距离更是近,浩浩荡荡一行人走了大概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朱妃的住所。
朱妃已睡下,满堂院的太监们硬是将门敲开,院子里混乱一片,起床的起床,跑去叫朱妃的叫朱妃。
夏初萤面色苍白地带着传令官入了正厅,坐在主位上,只等已被贬为答应的朱妃姗姗来迟。
好一会,朱妃才穿好了衣服,面色铁青的前来,看见端坐在主位上的夏初萤就气不打一处来,想大骂,但想到之前自己被揍了三十大板,咒骂的话停在了唇边,没敢骂出来。
草草行了礼后,阴阳怪气道,“呦,尊贵的皇后娘娘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本宫这里有何贵干啊?”
夏初萤缓缓闭上了眼,伸手一指传令官,“将你刚刚从前线带来的消息,再说一次。”
“是,皇后娘娘,”传令官恭敬道,当看到朱妃时,声音低沉悲伤。“禀朱妃娘娘,是……二公他……与今日午时,战死沙场。”
朱妃的气焰戛然而止,“你说什么?”
传令官顿了下,无奈又说了一遍,“今日午时,在于北秦国交战时,二公大人他不行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朱妃身子晃了下,向前走了两步,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传令官脸上,“你瞎说什么?”
传令官不语。
夏初萤缓缓睁开眼,面色依旧难看,“他是前线派来的信使,怎么会胡说?”而后对传令官道,“你下去休息吧。”
“是。”传令官赶忙告退想远离这是非之地,却被朱妃一把抓住,声音颤抖地问,“你……再说一次。”
传令官低头不语。
夏初萤对彩霞和秋云使了眼色,“你们扶朱妃到椅子上坐下,其余人,都下去吧。”
朱妃的魂儿仿佛被人抽了干,双眼空洞,便是被人扶着坐下也没发觉。
朱妃的下人们见皇后娘娘让他们离开,立刻飞也似的逃了,没人愿意挑战皇后的威信,众人都未望当初跪在地上被人扇嘴巴时的场面。
门被关上的刹那,朱妃终于有了意识,随后便想起了震天的哭声,身子瘫痪如同烂泥一般慢慢滑下椅子,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初萤看着朱妃的模样,眉头也忍不住动了动,而后闭上眼,两行泪流了下来。
整个宫殿,寂静一片,在这纯木质的宫殿建筑中,隔音效果不算好,而朱妃嚎啕大哭的声音,门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众宫人或沉默站在角落,或掏出帕子抹了泪,一边担忧朱妃将来的处境,一边担忧自己未来的荣辱,更有一些有眼界的,在痛失大公不羁勇和四公不羁丹后,又没了不羁猛这员猛将,开始担忧起齐兰国的未来起来。
朱妃嚎哭了整整一个时辰,从之前的破嗓大哭,到后来的嘶哑哭不出声音,一刻未停过。
如果之前夏初萤对朱妃还有反感的话,如今却也烟消云散,有的只是深深的同情,因为此时的朱妃只是一名普通的母亲,年老的母亲,痛失独生子后,要面对无法承受的痛苦。
夏初萤叹了口气,缓缓道朱妃面前,伸手拉起了她,“朱妃,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朱妃抬起眼,突然如同发疯一般,一把将夏初萤推倒在地,双手狠狠恰在初萤的脖子上,“是你!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儿子,你恨我直接杀了我就是,为什么要害我的儿子?”嘶哑的声音发出地狱的呐喊,十分吓人。
秦诗语等人见状,立刻上前狠狠将朱妃扯开,推到一旁。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殿下。”一群人紧张地围着夏初萤,吓得面如死灰。
初萤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到抱着椅子继续大哭的朱妃身边,伸手毫不客气地扇了朱妃一嘴巴,“现在不是你哭的时候,先回答本宫问题。”
这一下,朱妃被删晕了,也冷静了一些,但心中的悲痛依旧无法制止,双眼依旧不停流泪。
“夏……初萤,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的猛儿他……没死。”朱妃上前,抓着夏初萤的裙摆。
初萤也是眼圈通红,忍着极大悲痛,蹲了下去,“本宫发誓,二公不是本宫害的,本宫也从未想过害二公。二公确实是死了,牺牲了,但在大公尸骨未寒,二公又牺牲,难道你不觉得其中有什么阴谋?”
朱妃此时还哪管什么阴谋,又哭喊了起来。
夏初萤无奈,再次给朱妃一个嘴巴,让其清醒,但这一次,力道却轻了又轻。
“想哭,什么时候哭都行,但我们不能让二公冤死。你老是告诉本宫,不羁燕是否私下找过你。”夏初萤狠狠道。
朱妃已崩溃,没有儿子她便没有一切,如今早就没有任何心思,只是一边哭着一边机械地点头,“找过……找过……”
初萤心中猛地一沉,对不羁燕的怀疑更为加深,“何时找的,他亲自来找你还是派人来找,找你的目的又有什么?”
朱妃便将之前不羁燕前来送礼物,随后轩辕公子前来之时,一五一十的说了。“他们说能帮猛儿当上太子,那天朝堂上我说的一番话,也是轩辕公子教的,我从来想过害大公,更没想过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让我儿子当太子,我将来当太后罢了。”说着,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夏初萤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主位,重新坐了下去。
“轩辕公子的容貌如何?”初萤问。
朱妃摇头,“不知道,轩辕公子一直带着面具,但应该……年轻不大。”
初萤点了点头,“而后,二公将不羁子文过继给大公后,轩辕公子就没找过你?”
朱妃摇头,“没有……后来他就没来找过我,不知什么原因。”
朱妃不知什么原因,但不代表夏初萤不知,怕是轩辕公子知晓二公真的当太子的*,外加朱妃也确实是快扶不上墙的烂泥,放弃了罢。
“你难道没去找轩辕公子?”初萤问。
朱妃哭着道,“自然是……找过,但却怎么也找不到轩辕公子,问过不羁燕宫中的人,他们也说轩辕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除非自己出现,否则他们是找不到轩辕公子。”
夏初萤点了点头,向门外走。
“等等。”朱妃突然喊了句,声嘶力竭。
初萤回过头来,“何事?”
朱妃坐起身子,表情复杂,不知是憎恨还是恐惧,“猛儿到底……是不是你害死的?”
夏初萤摇头,面色认真,“不是。”
“那是不羁燕!?”朱妃只觉得,夏初萤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初萤凝眉,“还未确定。”
“到底是谁害了我的猛儿,我要杀了他!”朱妃拼命地砸着地面。
夏初萤叹了口气,“放心,我若查出,定会告诉你。”说完,便带人转身离了正厅。“诗语,立刻派人盯着华庆宫,华妃的一举一动都要禀报。”初萤低声道。
“是,殿下。”秦诗语不敢怠慢,立刻转身找了太监,小声安排了差事。安排妥当后,秦诗语追了上来,“殿下,我们回去吗?”
初萤眸子闪过狠戾,“不,去不羁燕的燕府。”
“去燕府?但不羁燕此时正在前线……”秦诗语不解。
初萤冷冷勾起唇角,“去抄了燕府,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个轩辕公子找出来。”
秦诗语有些担忧,“但殿下,未经皇上允许,您这样出宫抄大臣的家,是否……不妥?”
夏初萤最后叹了口气,“罢了,不去了,我们回去吧。诗语你说的对,若这般无故前去,能否找到轩辕公子先不谈,已打草惊蛇了,三公在前线,还处在危险之中,若不羁燕真的连三公也不放过,便得不偿失了。”
二公不羁猛牺牲之事,最终还是没瞒几天,被不羁寒知晓,病情刚刚好转的不羁寒,再次病倒,昏迷不醒。
……
天冷了。
这是夏初萤在齐兰国度过的第一个冬天,东坞城已经很冷,却没想过,齐兰国的冬天更冷,几乎冷到了人的骨子里。
穿了厚厚的棉衣,外面套着狐裘披风,手中捧着暖炉,一阵夹杂着雪花的风刮来,却依旧将夏初萤吹了个透心凉。
初萤即将回自己寝宫,在门外,忍不住促足,仰头望着湛蓝色的天际,以及幽幽飘落的洁白雪花。
“诗语。”初萤轻声道。
秦诗语上前,“殿下,奴婢在。”
夏初萤依旧仰望天空,“你相信宿命吗?”
秦诗语一愣,见殿下这般失魂落魄的摸样,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夏初萤好像不想等秦诗语的回答,轻声自言自语,“为什么无论在鸾国还是齐兰国,本宫的经历都似曾相识。先是无忧无虑,随后身边之人便一个个死去、一个个离开,风云大变。难道本宫的命运便注定如此,外人都喜欢我喜欢这些血雨腥风,其实我最向往的却是平静祥和的生活。”
秦诗语不知如何解释,被夏初萤这一说,发现在两国发生的事还真是相似。“殿下且勿多想了,所谓苦尽甘来,如今鸾国不是风调雨顺吗?相信齐兰国也有天下太平的一日。”
夏初萤还能说什么?她没有悲天悯人的时间,而是闭了眼,狠狠将心底的感慨矫情压了下去,再次睁开时,双眼已一片冰明,锋芒犀利。
就在夏初萤刚进入正厅时,门外传来秋云的声音,“禀殿下,彩蝶回来了。”虽然外人称呼夏初萤为皇后娘娘,但她却下令满堂院中人依旧使用原称呼,只不过为了避嫌,将“公主”两字去掉,直呼“殿下”。
夏初萤立刻打起了精神,“让彩蝶进来。”
不大一会,风尘仆仆的彩蝶入内,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将身上凉气散了散,鞋上雪水擦了擦,这才快步进入正厅,下跪为初萤请安。
“起来吧,快说说兵营中的情况。”初萤道。
如今,不由得感慨,也许是命运冥冥注定,年初阿古捏和彩蝶两人因两人争斗撮合在一起,如今却因两人特殊的关系提供了极大便利。
彩蝶恭敬道,“回殿下,第一件事,爵西已经奉命回来照顾夏草。第二件事,也是奴婢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的原因,关于通告大公那人的身份,经过抽丝剥茧,终于找到了,竟……”说着,语音有些停顿,面色挣扎。
“到底是谁?”夏初萤大怒,低吼而出。
彩蝶一咬牙,“是三公的人。”
“不羁卿!?”夏初萤大惊失色,她以为是不羁燕,从未想过是不羁卿,更不敢想象不羁卿害了大公不羁勇,“不……不可能,这中间定有误会。”
彩蝶垂下头不语,面色更为不好。
“看你的脸色,难道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夏初萤问。
彩蝶点了点头,缓缓抬起头,“殿下,也许因奴婢是殿下的人,三公并未对奴婢太过防范,而在奴婢秘密追查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初萤追问,“你别说话吞吞吐吐,有什么话快说出来,无论说什么,本宫都恕你无罪。”
彩蝶闻此,便大胆说了出来,“是金梳!三公手上也有一个金梳,这个消息是听平日里伺候三公起居的兵士说的,还说三公极为爱惜这个金梳,偶尔拿出把玩。”
夏初萤瘫坐在椅子上,半天没说话。金梳……会有什么问题?她的金梳是华妃送的,不羁卿的金梳怕也是华妃送的,华妃说过这金梳是保佑平安的,应该是用来祈福的。
虽然这般安慰自己,但夏初萤的吊着的心一直不能落下,虽毫无根据,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其中定有古怪。
初萤只觉得头疼,伸手揉太阳穴,“彩蝶,本宫的金梳放在哪你应该知道,去为本宫取来。”
“是,殿下。”彩蝶立刻转身去了夏初萤的寝宫。
“诗语,”初萤唤来秦诗语,将自己的令牌交给她,“去,将金龙城所有巫医都找来,便说本宫秘密召见,切勿被外人知晓。”
“是,殿下。”秦诗语接了命令,也转身快步出了去。
夏初萤觉得自己病了,一定是病了,否则为什么泪水直流!?
她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更不知心情到底是悲伤还是什么,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气膨在胸墙,顶在她喉咙,吐不出,喘不来气,紧接着便是无止境的眼泪。她发誓自己没哭,但眼泪便如同脱闸洪水,不断自面颊留下。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彩霞赶忙上前,掏出帕子为初萤擦拭。
秋云也是吓坏了,“殿下,您别吓唬奴婢,您有什么不痛快地告诉奴婢,别哭坏了身子。”说着,声音也带了哭腔。
夏初萤破涕为笑,“本宫的身子哪是说坏就坏,再说,确实也不知道为何哭泣,只是不停流泪罢。”
彩蝶快步归来,手里拿着红色布子,里面包着的,便是金灿灿的金梳。
夏初萤伸手接过红布,取出其中金梳,握在手心,大脑一片迷茫,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只觉得胸膛那股难受越来越紧了。
彩蝶见公主殿下泪流不断,惊恐地用视线询问彩霞和秋云两人,而两人自然也是莫名其妙,只能红着眼圈摇着头。
不大一会,只听门外传来秦诗语的声音,“殿下,巫医到了。”
夏初萤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让他们进来。”掏出帕子,将自己脸上的泪擦了干净,面容沉凝,哪还有刚刚那般失魂落魄?
巫医们从前的地位是高高在上,自从有了鸾国御医,可以说几乎没了什么生意,如今只为祭天和祭奠等仪式服务,如今被皇后召见,一个个也是好奇。
“皇后娘娘吉祥。”巫医们五体投地地跪拜。
初萤点了点头,“你们看看,认识这个东西吗?”说着,将金梳交给了秦诗语,由秦诗语转交给巫医。
巫医们见到金梳,也是莫名其妙,这只是普通的金梳,草原女子都是有的,通常也作为嫁妆之一,难道皇后娘娘这金梳有什么不妥吗?
“看仔细了。”初萤叮嘱。
巫医们不敢怠慢,秋云搬来了一只最亮的灯,巫医们便围在灯周围仔细研究金梳。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突然巫医长倒吸了口气。初萤立刻惊觉,“巫医长,你看出了什么?”
巫医长拿着金梳的手微微颤抖,“这……这梳子带了咒语。”
“咒语!?”初萤大吃一惊,“什么咒语?”她多么希望,巫医们看不出什么,或者说,金梳没有问题、华妃和不羁卿都没有问题。
但无论是轩辕公子突然放弃了朱妃还是最终害大公之人与不羁卿有关系,一切矛头都指向了华妃母子,这都是她所不想见到的一幕。
头上满是辫子,辫子下缀着一个个小铃铛的巫医长拿着金梳走了过来,“皇后娘娘,这金梳乍一看是没什么的,但若仔细看,在齿与齿之间,刻着咒语。”
初萤拿过金梳,在书案上的灯下仔细查看,果然,在梳齿的侧面有着小小的刻痕,“你怎么肯定,这一定是咒语?”夏初萤依旧不死心,如果善良勤劳、任劳任怨的华妃都有问题,那她还如何去相信这世人?
“因为本人见过这种降头!那真是太可怕了……”巫医长如果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皇后娘娘,这金梳到底是哪儿来的?实在太危险了,这咒语是西部村寨的咒语,一旦下了降头,便无药可解!”
“降头?”夏初萤手握金梳,开始回忆从前是否遇到什么诡异之事,突然,她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梦中她见的人只有不羁卿,而也恰恰她与不羁卿两人有金梳,而送她金梳之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不羁卿的母亲,华妃!
华妃……怕是真有问题。
当夏初萤终于不得已肯定了心中所想后,顿时觉得无力。为什么是华妃?她那么勤劳朴实、任劳任怨,难道都是骗人的?不羁卿对她一往情深,难道也都是做戏?之前自己对不羁卿偶尔几次怦然心动,难道是因为降头?
夏初萤闭上眼,深呼吸,伸手将金梳递了出去,秦诗语赶忙接下。
“巫医长,这金梳便交给你们处理,辛苦你们了。”初萤的声音满是颓然,“本宫累了,你们下去吧。”
“是。”巫医长接过秦诗语的金梳,带着巫医下了去。
夜深了,满堂院大厅无比压抑,却不知是因夜幕的降临还是金梳一事。
夏初萤闭着眼,胸腔那股不明怨气膨胀,胀得甚至无法呼吸。好半晌,初萤才缓过来,“诗语,拿本宫令牌,带人去华庆宫,拿下华妃。”平静的声音却微微颤抖。
秦诗语点头道,“要将华妃押来吗?”
“不……”初萤缓缓睁开眼,“本宫不想见到她。”
秦诗语也能理解夏初萤的悲痛,便是她,也是觉得心底堵得慌。“那殿下,要将华妃押入大牢吗?”
初萤愣了下,而后长长舒了口气,“不,将其软禁于华庆宫,派人严加看管,还有,让巫医长带人去,以防华妃再降咒作乱。”
“是。”秦诗语接令,拿着令牌下了去。
传说,华妃在被抓时十分平静,无喜无悲,好像很久以前便预料到这一天一般。祥和的后宫,竟如同冷宫一般。华妃被软禁,朱妃整日疯疯癫癫,风光不在。
……
不羁寒这一场病几乎要了老命,当夏初萤步入龙盟宫时,但见不羁寒已满头银发,双颊塌陷,平日里慈祥中隐有犀利光芒的双眼,也是暗淡——不羁寒,这回是真的老了。
夏初萤在不羁寒的床沿坐下,哀伤地垂头看着不羁寒,“皇上……你还好吗?”
不羁寒艰难睁开眼,“初……萤,最近一段时间,辛苦你了,我都听人说了,说你将国家治理得很好。”
夏初萤鼻头一酸,缓缓摇头。“不,一点都不好,宫内宫外已经一团乱了,皇上您快振作起来吧。”
不羁寒苦笑,“朕这个年纪,你说还能振作吗?”活到一定岁数,早不知不觉,知晓了天命。
夏初萤哑然,垂下眼,“皇上,您不振作也必须振作,如今整个齐兰国被我搞得一团乱,有时我甚至在想,我这个妇人是不适合治理国家的,而齐兰国这么乱,罪魁祸首便是我。”
不羁寒叹气道,“傻孩子,你做得已经很好了,”而后顿了下,“最近你做了什么,讲给朕听听吧。”
夏初萤知道,即便自己不说,也会有人告诉他。“我派人抓了华妃,原因有三。第一,不羁燕身边的轩辕公子曾经找过朱妃,欲扶植二公登太子之位,随后在二公将子文过继给大公后,轩辕公子消失。我怀疑,轩辕公子将目标转到了华妃身上。第二,从前华妃曾赠与我金梳,随后我做过一些怪梦,前些日子巫医长竟然发现金梳梳齿之间有着西部村寨的咒语,我不知道为何华妃与西部村寨有联系。第三……”夏初萤语言停顿了下,因为涉及不羁卿,她不知道如何讲,怎么讲。
“继续说。”不羁寒缓缓闭上眼,关于金梳一事,巫医长已来禀告了。
初萤凝眉,面色痛苦。“皇上,您龙体欠安,我本不应说这些,但……除了您,我也不知道与谁说了。”
不羁寒睁开眼,笑了下,“是啊,朕也是这么想,这国家,除了托付给你,朕也不知再托付给谁了。”几乎在一个月的时间痛失三子,仅剩的一个儿子,其母妃却……“有什么,你便如实说,说完后,朕也要有故事讲给你听。”
初萤见不羁寒坚持,最终叹了口气,道,“皇上,大公之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顿时,还算祥和的气氛顿住,不羁寒半垂的老眼猛然大睁,如同见了鬼一般盯着夏初萤看。“你说什么?到底……咳咳咳咳……有何隐情,你快说……咳咳咳。”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竟猛的咳了起来。
初萤将一旁的药碗端来,亲手喂不羁寒吃药,“皇上,你切勿激动,龙体要紧。”
不羁寒勉强喝了一口药,“你继续说。”催促道。
初萤点头,放下药碗,“事情是这样的,不羁丹当时尾随死士队伍,并非去送死,而是想趁机潜伏到北秦营地中,我们姑且不论此事的对与错,只说,这次秘密行动的负责人是不羁卿,而那发现不羁丹之人为何不当即将此事说出,非要等队伍出发后,才禀告大公,而不是行动负责人的三公?”
这时不羁寒之前不知的情形,或者说,除当事人外,无一人知晓。
初萤继续道,“随后,我便派人到了兵营,掘地三尺的找通禀大公之人,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人的指使者,竟然……”初萤叹了口气,“是三公的心腹。”
不羁寒猛然从床上坐起,头上青筋暴起,拳头也是捏紧狠狠砸了床记下,随后便是无法制止的咳嗽。
初萤这回真是吓坏了,“皇上,您先别急,还有一件大喜事,您稳定下来,我就告诉你。”一边说着,一边拍不羁寒的背。
别说,初萤这一句话真的见效,转移了不羁寒的注意力,“喜事?现在还有什么可以称之为喜事的?”
初萤见不羁寒不咳了,稍稍放心,而后压低了声音,“皇上,我说了,你可千万别喊出来。”
不羁寒点头。
“不羁丹,还活着。”当谈到这件事时,夏初萤只觉得特别开心,好像在乌云蔽日之时看到曙光一般。
不羁寒怔了好半晌,这才恢复了平稳呼吸,“丹儿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忍不住老泪纵横。
初萤小声道,“皇上,这件事你知我知便好,万万不能说出去。不羁丹如今潜伏在北秦营地,可谓凶险万分,而我们又不知这皇宫里有没有三公的眼线,如果有心人知道不羁丹没死,那就糟了。”
不羁寒也频频点头,“你说的对。”
夏初萤终于放下了心,自从得知不羁丹活着的消息,不羁寒已重燃了希望,与之前那般等死,截然不同。这样便好,这样便好。“刚刚皇上不是说,有故事说给我听吗?”初萤问。
不羁寒点了点头,“华妃,其实正是西部村寨之人。”随后,便将之前自己如何落难,结识了华妃,华妃又如何为了他背叛了村寨,最后两人回到金龙部落又遭受风风雨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夏初萤。
夏初萤只觉得自己听了一个离奇的故事,竟比戏台上看的故事还精彩,同时,对华妃的怨恨少了许多,只能感慨华妃也是个可怜人。
夏初萤会责怪老皇帝?会告诉老皇帝他什么地方做错了?不,她才没有闲心说这些问题。一者是,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二来,事情已过多年,便是提了,又如何改变?还不如不提。何况,不羁寒……怕是也康复不了了。
室内一片安静死寂,两人各有所思,却不知不羁寒会不会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心疼起华妃。
少顷,不羁寒道,“初萤,需要做什么,你便做吧。朕相信你,也相信你会将齐兰国管好,等丹儿回来。朕累了,要休息了。”
夏初萤明了,起身告辞,离去。
……
有些事,瞒不住,更等不起,与外患比起来,内鬼才更为可怕!
最大的内鬼,非不羁卿,而是那个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不羁燕。
随着不羁寒越来越重,夏初萤全面挑起了国之大事的重担。而面见皇后前来商讨国事的臣子增多,出入满堂院已不方便,毕竟那是后宫,夏初萤便搬到了御书房处理国事。
御书房,披着一身雪花的崔鹏毅等不及先散了冷气,便匆匆前来。“禀皇后娘娘,微臣有大事禀告。”
初萤放下笔,道,“说吧。”
崔鹏毅面色阴沉的双手将一本册子递了上来,“娘娘,臣敢保证,这不羁燕绝不是皇上的侄子,他从前只是个草原流氓,甚至没有名字,被人称为狼王,随后受轩辕公子的支持后,这才起了一个正式的名字,一切证据都在册中,请那娘娘查看。”
夏初萤快速翻阅呈上的小册,面色越发铁青,淡眉也越发皱紧。“好一个草原流氓,一个破名字竟然把整个齐兰国耍地团团转,岂有此理。”说着,将册子狠狠摔在地上。
崔鹏毅静默不语。
夏初萤愤怒地从龙椅上站起,在用散步来缓解满腔愤怒。她一边踱步一边思索对策,面目狰狞。
片刻,初萤停下脚步,双眼眯起,“崔爱卿,如何做本宫已有计划,你先下去吧。”
崔鹏毅见礼离开。
初萤回了御书案,立刻起草一部嘉奖不羁燕且宣其回城领赏的圣旨,盖上了玉玺印章。
而这张嘉奖圣旨随后便由专人骑快马送了出去,初萤便静等不羁燕自投罗网,顺便准备掘地三尺地找其身后的轩辕公子了。
夏初萤做梦都没想到,圣旨还未到达前线,轩辕公子却先找上她了。
夜晚,夏初萤忙了整整一日的国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满堂院,当下了撵车,步入院门时,却觉得有种怪异的感觉,这感觉来源于心里,让人无法解释。
“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本宫想静一静。”夏初萤拒绝了宫人的伺候,独自一人入了房间,房内却出奇的昏暗,与平日里灯火明亮截然不同,而初萤也不在乎房间是暗是明,她只是想放下所有防备和假面,好好休息一下。
突然,夏初萤敏锐的察觉到房内有轻微异动,好像是脚步声——难道是不羁丹!?初萤立刻警觉又期待。
隐在暗处之人没马上出来,依旧僵持。
初萤知道,这人怕不是不羁丹,“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偷入本宫寝宫,也算是个人才,出来吧,本宫饶你不死。”刚刚放下的假面与气势,又重新端了起来。
隐在暗处之人也未坚持,伴随着稳重情况的脚步声,夏胤轩从暗处慢慢走了出来。这一次,他未戴面具,更未易容,只带了丝丝冷笑。
当夏初萤见到夏胤轩时,整个人都僵住,目瞪口呆地盯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夏胤轩面露讥讽,“尊贵的皇后娘娘,怎么不认识在下了?”
一句话,将初萤从震惊中唤醒。她依旧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许是怪梦做多了,她甚至以为是不是屋子里还有金梳之类的诅咒之物。她缓缓向前,直走到离夏胤轩距离两尺的距离,即便是灯光再昏暗,也清清楚楚看见了夏胤轩的面容,双目这才微动。
“七哥!”如同在大海中寻到了救命的稻草,如同在荒漠中又遇一人,那种惊喜根本无法用言语所描述。夏初萤自然记得夏胤轩为何逃离在外,更知道夏胤轩能出现在她房间,便有极大嫌疑,但这些都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她在举目无亲、疲于应付之时,遇见了亲人。
激动又委屈,让夏初萤冲动到跑去将夏胤轩紧紧抱住,“七哥……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七哥……”
夏胤轩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两人见面会是这样的情景。难道夏初萤不应该戒备他而喊人,应质问他为何会参与齐兰国之事吗?
这一刻,夏初萤心底的猜忌和怀疑全部烟消云散,直到身在异乡才知道亲人的可贵以及背井离乡的痛苦。
她放开夏胤轩,拉住其袖子,“七哥,你放心,你的行踪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我也不想问你为何出现在齐兰国,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夏胤轩面容有着掩饰不住的惊讶,“何事?”
初萤眼圈红了,声音带了哽咽,“别再离开了行吗?以后你就留在这里,不要在到处漂泊了,在齐兰国,你是安全的、也是自由的,只要我有的,都会给你,荣华富贵、权势金钱,更会保你的安全。”只要七哥能留下。
夏胤轩一愣,随后失笑,一时间竟看不出夏初萤到底是扮猪吃虎,还是真的傻。“你忘了在鸾国发生了什么?我差点杀了你的亲哥。”说着,眼神带着嘲讽与审视。
夏初萤也失笑,“难道你忘了,你也是我的亲哥?我们是兄妹。”
“但夏胤修与你确实同母而出。”夏胤轩“好心”提醒。
初萤凝眉摇头,“正是因此,我才没法出手帮你和二哥,还有其他兄长……”夏初萤越说越空虚,“七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身在皇室还在乎民间这种手足之情?”
夏胤轩不语,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如果我说……当年你们争夺皇位,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你会不会相信?”夏初萤见夏胤轩眼中的讥讽,随即苦笑,“算了,信不信由你。如今身在异国他乡,我才真正知道亲人的可贵,刚到齐兰国时还未有感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前生活的一幕幕便忍不住一再回忆,无论是好的、坏的,哪怕是从前我的仇人,我都慢慢释怀,仇恨也无形化解,何况,我与七哥你或者其他兄长也根本没什么仇。”
夏胤轩依旧不语,只不过眼中的讥讽少了许多,那种离开故土后失去了根的无助,也是越发强烈。
夏初萤继续道,“我承认,我夏初萤也是离不开权势、金钱,但我却依旧不理解,皇帝的位置有什么好?如果让我选择,我倒是更喜欢当一个闲散王爷,逍遥的过一生,所以……我根本无法理解当年你们打破头的争夺,是为了什么。”
夏胤轩一怔,而后忍不住轻笑出来,“因为你是女人,自然不懂。”
夏初萤颓然点了点头,“是啊,也许我是女人,不懂。如今我帮皇上处理政事,可以说暂时也身处上位,但却觉得每一日都在煎熬,压力、疲惫、恐惧,每一天清晨我都希望夜幕快快来临,真的不知,当皇帝到底有什么快乐。”
夏胤轩终于忍不住笑了。
初萤抬起头,“七哥,你想当皇帝吗?”
夏胤轩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声音中有着防备。
初萤却仿佛听不出其中防备一般,却是面色认真。“七哥,鸾国的皇帝之位我没有办法,但如今齐兰国的皇帝之位,若七哥想要,我便帮你夺来。”
夏胤轩冷笑,“好啊。”
夏初萤点头,“为了让七哥你安心,我这就命人将玉玺取来。”随后便准备扭头喊人。
夏胤轩慌张,赶忙伸手捂了她的嘴,“别乱喊,我才不要什么皇位。”
初萤好奇看着他,“七哥,那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能办到的都会帮你办。”
夏胤轩终于没忍住,失笑,“初萤,你为什么做这些?是为了你帮你亲哥赎罪?”
夏初萤道,“我哥何罪之有呢?”
夏胤轩道,“他下令追杀其他兄弟,这不是罪?”
初萤反驳,“几位皇兄无视我哥的太子之位,出兵夺位,难道他们是无辜的?”
夏胤轩哑然。
初萤叹气道,“七哥,冤冤相报何时了,就如你所说,你们之间的争夺以及向往,我不懂,我只是一名女子。而我想留你,也仅仅因为你是我的兄长,是我远离故土碰见的亲人,我知道你回不去鸾国,更是不想回轩国,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流浪,所以我想将你留下,就算是陪伴我,好吗?”
好半晌,夏胤轩终于从震惊与不解中缓了过来,他也相信夏初萤所说一切的初衷。
不得不说,不羁卿说的对,鸾国是他的根,叶子离根久了,便逐渐失去养分而枯萎死亡。离开鸾国这段时间,他越发找不到自我,觉得一切力不从心了。
更是例如夏初萤所说的,背井离乡后,才知道在故土中的仇不是仇、恨不是恨,一切都慢慢释怀了罢。
“七哥,好吗?”夏初萤问得小心翼翼,软糯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
夏胤轩闭着眼,抬起头,原来他自诩聪明,但如今却觉得一败涂地,无论是对不羁卿,但是对自己的皇妹夏初萤。
“我不想要皇位,鸾国的不想要,齐兰国的更不想要。”夏胤轩道。
初萤连忙点头,“这个我知道,我们从小是一同长大、同一个太傅所教,你的心性我了解,当年你所为,是为了二皇兄和轩妃。但如今呢?七哥,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竟把夏胤轩问愣住了,好半晌,才喃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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