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一枝花’!她腰上怎么围着高粱叶子?新鲜,真新鲜!”
一枝花快到哥哥家门前时,后面已经有五六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伸头张脑地跟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挤眉溜眼地小声议论着:
“我来的时候,她还是个十八九的大姑娘,那个俊呀……”
“就现在,该三十出头了吧,光看那背后的身段,老男人也斜了眼。那独辫子衬着细腰肥臀,哪像有两个孩子的媳妇。再迎头瞅瞅那脸面,馋鬼见了,哪还走得动路哟。”
“唉,红颜薄命。听她嫂子说,家里日子不好过。男人又不顶事,好像有个外号,意思就是那个……那个……软……”
“尽说半截话,‘那个’是什么‘那个’?”
“‘那个’就是你天天夜里想的——‘那个’,嘻嘻……”
“……”两个女人嬉闹起来。
一枝花听到嬉闹声,忙转过身,站定。一边跟大婶二娘三嫂嫂打着招呼,一边顺带出几句简短的问候。待那几个女人走近,一枝花说:“唉,今儿这个天,快热死人了。这高粱叶子清凉……清凉……我……我……”这算是对正惊疑地盯着自己的几双眼睛的回应。1
那几个女人接着她没说完又说不下去的话尾,有嘴无心地敷衍了两句,稍稍缓减了一点尴尬。
听到外面女人的说话声,嫂子走到院门口,一看,惊得嘴张了好一会,却没说一句话。接着,阴了脸转身回了屋。
一枝花接着说:“婶婶娘妈嫂嫂们,这日头毒死人,你们都回吧,回屋里凉着。我要得空,就去看你们。请回吧,回吧……”说着,转过身,迈开步……
那几个女人一时没有回,可又不好再跟进。可那几双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盯着她的“高粱叶屁股”。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含含糊糊的没弄清楚而放不下心似的。
一枝花红着脸走进屋,见了嫂子,小声地说出了实情。
“你也真是的,半路上坏了裤子,不回去,还往娘家跑,有什么大喜事,急着要告诉娘家人……”
嫂子的话阴阴阳阳的醉人。但一枝花还是不得不就着话,讲了小虎生了病并引申出借粮的事。
“我说大姑姑,你把我们家当开粮行的啦。上回借给你的粮食,可是我们家几口人从牙缝里扣出来的。可你们家倒好,新粮一下来,三天馒头两天饼,就是一座粮山,也经不住吞的。我们家的粮食,巴巴接接也接不到收新。我再借给你,缺口的日子,拿什么填?”
对哥哥家的境况,一枝花心里是有底的。哥哥是木匠,做出一手好活,为人又憨实。江南一所县城中学的校长留下他,成了学校的长年工。哥哥的工资虽不高,但家里的小日子,让他贴补得比一般人家好过多了。虽不是三天馒头两天饼,但干食不断,且多是纯粮。至于“缺口”,无疑是嫂子在搪塞她。不借也就罢了,你不该睁着眼睛说瞎话——故意污损人啦。可一枝花没有反驳的底气。
沉默。过了一会,一枝花说:“嫂子,针线在哪?我把裤子脱下来缝缝……”
“哎呦呦,我说大姑姑,还缝什么裤呀,这样子不是很好吗,高粱叶子又挡雨,又遮太阳。我以后回娘家,也用高梁叶子在腰上围一圈,让娘家人也开开眼,风光一回……”
一枝花被噎得喘不过气来。这话要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一枝花一准会跳起来……无论是嘴上还是手上的的功夫,她是不会输给别的女人的。可眼前的女人毕竟是娘家的嫂子。再说,不看嫂子的面,还得惦着哥哥的情。唉,一枝花除了忍,还能怎么样呢。
嫂子边说边往外走,走到院门口,忽然尖起嗓子撵起了鸡:“喔嘻,喔嘻!一群鸡,就数你脸皮子厚,转转就回家。不去自己找食吃,尽想掏家里的。喔嘻,喔嘻!看把你美的,屁股上粘了芦花,还伸着头往家里钻,当自己是金凤凰啦。你不晓得丢人,我可没脸往人堆里扎……”
一枝花实在坐不住了。虽然已是午饭时分,她还是忍着饥饿,兜着一肚子气,又羞又恼地离开了娘家。
在一枝花回家的路上,见到她的人无不指指点点。有人把她跟天热联系起来,还有人竟把她当做疯子。
快到麻石盘地面时,恰好被二流子“金光蛋”看见了。“金光蛋”那时三十一二岁,没有哥姐弟妹,光棍一条。他七八岁时就没了爹娘,后来一直在三十里外的舅舅家生活。舅舅是唱小戏的,他也就成了个半生不熟而上不了台面的“戏子” 。半年前舅舅过世,他又回到了老家。于是,他不认识一枝花。一枝花也不认识他。他爱唱歌,那嗓音就跟他的身条似的——高而细。他见了一枝花,先是傻楞楞地看,看着看着,竟远远地跟在她后边,放开嗓门,用老歌的曲调,即兴唱出了新词:
小美人哟赛(那个)仙姑
高粱叶子哟包呀包屁股
敢问妹是何家女哩
日子是甜还是(那个)苦唷苦
衣破鞋破哟哪怕(那个)身儿破
哥哥体谅你哟无奈何
只要妹妹的心儿哟还是(那个)依旧
人生一世哟就没有白来过哎呦呦没有(那个)白来过
炎炎烈日下,歌声被烤得暖烘烘热辣辣的。
然而,一枝花心里却凉透了。本来,她远远地见了熟人就绕着道儿躲,这下子,可想躲也躲不了啦,她被身后的二流子和“二流子歌”给盯上了,先前挂在眼角的泪水,“唰”的又连成了线,滴落在脚下的路上了。
一枝花回到家,径直去锅上……可刚进门,就一头栽倒在锅边的乱草上。
小虎见了,一头扑过来,跪在娘的身边:
“娘,你腰上扎那么多高粱叶子干嘛?”
“天太热,高粱叶子……清凉,清凉啊……”
“娘,你怎么不说话呀?娘,你从舅舅家背回的粮食呢,粮食呢?”
“舅妈说了,她家里的粮食也不多了。等过几天,舅舅发了工资,买了新粮,舅妈就马上送过来,给小虎吃。舅妈可最疼小虎了,说小虎最懂事,最惹人喜欢……”
……
“娘,你怎么不说话呀?娘,你怎么了啊?”
自娘一头载倒在了锅边起,任小虎怎么喊叫,娘也不吱声——娘似乎又在应答小虎的话。
原来,在这一时段,小虎的一言一行都是真真实实的。而娘已经昏过去了。她所应答的话,是她在路上,一边哭着一边早就想好了的——可现在,她实在连“嗯”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