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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你的枕头套用用。”走进内室过得片刻出来时头上已罩了一只青布的枕头套子套上
剪了两个圆孔露出一双光溜溜的眼睛。
黄钟公点了点头向令狐冲道:“待会比试你们两位都使木剑以免拚上内力让
风兄弟吃亏。”令狐冲喜道:“那再好不过。”黄钟公向黑白子道:“二弟带两柄木剑。”黑白子打开木柜取出两柄木剑。
黄钟公向令狐冲道:“风兄弟这场比试不论谁胜谁败请你对外人一句也别提起。”令狐冲道:“这个自然晚辈先已说过来到梅庄决非求名岂有到外面胡说张扬之
理?何况晚辈败多胜少也没甚么好说的。”
黄钟公道:“那倒未必尽然。但相信风兄弟言而有信不致外传。此后一切所见请
你也是一句不提连那位童兄也不可告知这件事做得到么?”令狐冲踌躇道:“连童大
哥也不能告知?比剑之后他自然要问起经过我如绝口不言未免于友道有亏。”黄钟
公道:“那位童兄是老江湖了既知风兄弟已答应了老夫大丈夫千金一诺不能食言而
肥自也不致于强人所难。”令狐冲点头道:“那也说得是晚辈答允了便是。”黄钟公
拱了拱手道:“多谢风兄弟厚意。请!”令狐冲转过身来便往外走。哪知丹青生向内
室指了指道:“在这里面。”令狐冲一怔大是愕然:“怎地在内室之中?”随即省悟
:“啊是了!和我比剑之人是个女子说不定是大庄主的夫人或是姬亲因此他们坚决
不让向大哥在旁观看既不许她见到我相貌又不许我见到她真面目自是男女有别之故。大庄主一再叮嘱要我不可向旁人提及连对向大哥也不能说若非闺阁之事何必如
此郑重?”
想通了此节种种疑窦豁然而解但一捏到掌心中的纸团和其中那枚小小硬物寻思
:“看来向大哥种种布置安排深谋远虑只不过要设法和这女子见上一面。他自己既不
能见她之面便要我传递书信和信物。这中间定有私情暧昧。向大哥和我虽义结金兰但
四位庄主待我甚厚我如传递此物太也对不住四位庄主这便如何是好?”又想:“向
大哥和四位庄主都是五六十岁年纪之人那女子定然也非年轻纵有情缘牵缠也是许多
年前的旧事了就算递了这封信想来也不会坏了那女子的名节。”沉吟之际五人已进
了内室。室内一床一几陈设简单床上挂了纱帐甚是陈旧已呈黄色。几上放着一张
短琴通体黝黑似是铁制。令狐冲心想:“事情一切推演全入于向大哥的算中。唉
他情深若斯我岂可不助他偿了这个心愿?”他生性洒脱于名教礼仪之防向来便不放
在心上这时内心之中隐隐似乎那女子便是小师妹岳灵珊她嫁了师弟林平之自己则
是向问天隔了数十年后千方百计的又想去和小师妹见上一面会面竟不可得则传递
一样昔年的信物聊表情愫也足慰数十年的相思之苦。心下又想:“向大哥摆脱魔教
不惜和教主及教中众兄弟翻脸说不定也是为了这旧情人之故。”他心涉遐想之际黄钟
公已掀开床上被褥揭起床板下面却是块铁板上有铜环。黄钟公握住铜环向上一提
一块四尺来阔、五尺来长的铁板应手而起露出一个长大方洞。这铁板厚达半尺显是
甚是沉重他平放在地上说道:“这人的居所有些奇怪风兄弟请跟我来。”说着便向
洞中跃入。黑白子道:“风少侠先请。”
令狐冲心感诧异跟着跃下只见下面墙壁上点着一盏油灯出淡黄色光芒置身
之所似是个地道。他跟着黄钟公向前行去黑白子等三人依次跃下。
行了约莫二丈前面已无去路。黄钟公从怀中取出一串钥匙插入了一个匙孔转了
几转向内推动。只听得轧轧声响一扇石门缓缓开了。令狐冲心下越感惊异而对向问
天却又多了几分同情之意寻思:“他们将这女子关在地底自然是强加囚禁违其本愿。这四位庄主似是仁义豪杰之士却如何干这等卑鄙勾当?”
他随着黄钟公走进石门地道一路向下倾斜走出数十丈后又来到一扇门前。黄钟
公又取出钥匙将门开了这一次却是一扇铁门。地势不断的向下倾斜只怕已深入地底
百丈有余。地道转了几个弯前面又出现一道门。令狐冲忿忿不平:“我还道四位庄主精
擅琴棋书画乃是高人雅士岂知竟然私设地牢将一个女子关在这等暗无天日的所在。”他初下地道时对四人并无提防之意此刻却不免大起戒心暗自栗栗:“他们跟我比
剑不胜莫非引我来到此处也要将我囚禁于此?这地道中机关门户重重叠叠当真是
插翅难飞。”可是虽有戒备之意但前有黄钟公后有黑白子、秃笔翁、丹青生自己手
中一件兵器也没有却也无可奈何。第三道门户却是由四道门夹成一道铁门后一道钉
满了棉絮的木门其后又是一道铁门又是一道钉棉的板门。令狐冲寻思:“为甚么两道
铁门之间要夹两道钉满棉絮的板门?是了想来被囚之人内功十分厉害这棉絮是吸去她
的掌力以防她击破铁门。”此后接连行走十余丈不见再有门户地道隔老远才有一盏
油灯有些地方油灯已熄更是一片漆黑要摸索而行数丈才又见到灯光。令狐冲只觉
呼吸不畅壁上和足底潮湿之极突然之间想起:“啊哟那梅庄是在西湖之畔走了这
么远只怕已深入西湖之底。这人给囚于湖底自然无法自行脱困。别人便要设法搭救
也是不能倘若凿穿牢壁湖水便即灌入。”再前行数丈地道突然收窄必须弓身而行
越向前行弯腰越低。又走了数丈黄钟公停步晃亮火折点着了壁上的油灯微光之
下只见前面又是一扇铁门铁门上有个尺许见方的洞孔。黄钟公对着那方孔朗声道:“
任先生黄钟公四兄弟拜访你来啦。”令狐冲一呆:“怎地是任先生?难道里面所囚的不
是女子?”但里面无人答应。黄钟公又道:“任先生我们久疏拜候甚是歉仄今日特
来告知一件大事。”室内一个浓重的声音骂道:“去你妈的大事小事!有狗屁就放如没
屁放快给我滚得远远地!”
令狐冲惊讶莫名先前的种种设想霎时间尽皆烟消云散这口音不但是个老年男子
而且出语粗俗直是个市井俚人。黄钟公道:“先前我们只道当今之世剑法之高自
以任先生为第一岂知大谬不然。今日有一人来到梅庄我们四兄弟固然不是他的敌手
任先生的剑法和他一比那也是有如小巫见大巫了。”令狐冲心道:“原来他是以言语相
激要那人和我比剑。”那人哈哈大笑说道:“你们四个狗杂种斗不过人家便激他来
和我比剑想我替你们四个混蛋料理这个强敌是不是?哈哈打的倒是如意算盘只可
惜我十多年不动剑剑法早已忘得干干净净了。操你***王八羔子夹着尾巴快给我滚
罢。”令狐冲心下骇然:“此人机智无比料事如神一听黄钟公之言便已算到。”秃
笔翁道:“大哥任先生决不是此人的敌手。那人说梅庄之中无人胜得过他这句话原是
不错的。咱们不用跟任先生多说了。”那姓任的喝道:“你激我有甚么用?姓任的难道还
能为你们这四个小杂种办事?”秃笔翁道:“此人剑法得自华山派风清扬老先生的真传。
大哥听说任先生当年纵横江湖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风老先生一个人。任先生有个
外号叫甚么‘望风而逃’。这个‘风’字便是指风清扬老先生而言这话可真?”那
姓任的哇哇大叫骂道:“放屁放屁臭不可当。”丹青生道:“三哥错了。”秃笔翁
道:“怎地错了?”丹青生道:“你说错了一个字。任先生的外号不是叫‘望风而逃’
而是叫‘闻风而逃’。你想任先生如果望见了风老先生二人相距已不甚远风老先生
还容得他逃走吗?只有一听到风老先生的名字立即拔足便奔急急如丧家之犬……”秃
笔翁接口道:“忙忙似漏网之鱼!”丹青生道:“这才得保领直至今日啊。”那姓任
的不怒反笑说道:“四个臭混蛋给人家逼得走投无路无可奈何这才想到来求老夫出
手。操你奶奶老夫要是中了你们的诡计那也不姓任了。”
黄钟公叹了口气道:“风兄弟这位任先生一听到你这个‘风’字已是魂飞魄散
心胆俱裂。这剑不用比了我们承认你是当世剑法第一便是。”
令狐冲虽见那人并非女子先前种种猜测全都错了但见他深陷牢笼显然岁月已久
同情之心不禁油然而生从各人的语气之中推想这人既是前辈武功又必极高听黄
钟公如此说便道:“大庄主这话可不对了风老前辈和晚辈谈论剑法之时对这位……
这位任老先生极是推崇说道当世剑法他便只佩服任老先生一人他日晚辈若有机缘拜
见任老先生务须诚心诚意、恭恭敬敬的向他老人家磕头请他老人家指教。”
此言一出黄钟公等四人尽皆愕然。那姓任的却十分得意呵呵大笑道:“小朋友
你这话说得很对风清扬并非泛泛之辈也只有他才识得我剑法的精妙所在。”黄钟
公道:“风……风老先生知道他……他是在这里?”语音微颤似有惊恐之意。令狐冲信
口胡吹:“风老先生只道任老先生归隐于名山胜地。他老人家教导晚辈练剑之时常常提
及任老先生说道练这等剑招只是用来和任老先生的传人对敌世上若无任老先生这
等繁难的剑法根本就不必学。”他此时对梅庄四个庄主颇为不满这几句话颇具奚落之意
心想这姓任的是前辈英雄却给囚禁于这阴暗卑湿的牢笼之中定是中了暗算。他四人
所使手段之卑鄙不问可知。
那姓任的道:“是啊小朋友风清扬果然挺有见识。你将梅庄这几个家伙都打败了
是不是?”
令狐冲道:“晚辈的剑法既是风老先生亲手所传除非是你任老先生自己又或是你
的传人寻常之人自然不是敌手。”他这几句话那是公然和黄钟公等四人过不去了。他
越感到这地底黑牢潮湿郁闷越是对四个庄主气恼只觉在此处耽得片刻已如此难受
他们将这位武林高人关在这非人所堪居住的所在不知已关了多少年当真残忍无比激
动义愤出言再也无所顾忌心想最多你们便将我当场杀了却又如何?黄钟公等听在耳
里自是老大没趣但他们确是比剑而败那也无话可说。丹青生道:“风兄弟你这话
……”黑白子扯扯他的衣袖丹青生便即住口。
那人道:“很好很好小朋友你替我出了胸中一口恶气。你怎样打败了他们?”
令狐冲道:“梅庄中第一个和我比剑的是个姓丁的朋友叫甚么‘一字电剑’丁坚。”
那人道:“此人剑法华而不实但以剑光唬人并无真实本领。你根本不用出招伤他只
须将剑锋摆在那里他自己会将手指、手腕、手臂送到你剑锋上来自己切断。”
五人一听尽皆骇然不约而同的都“啊”了一声。那人问道:“怎样我说得不对
吗?”令狐冲道:“说得对极了前辈便似亲眼见到一般。”那人笑道:“好极!他割断
了五根手指还是一只手掌?”令狐冲道:“晚辈将剑锋侧了一侧。”那人道:“不对
不对!对付敌人有甚么客气?你心地仁善将来必吃大亏。第二个是谁跟你对敌?”令狐
冲道:“四庄主。”那人道:“嗯老四的剑法当然比那个甚么‘一字屁剑’高明些但
也高不了多少。他见你胜了丁坚定然上来便使他的得意绝技哼哼那叫甚么剑法啊?
是了叫作‘泼墨披麻剑法’甚么‘白虹贯日’、‘腾蛟起凤’又是甚么‘春风杨柳
’。”丹青生听他将自己的得意剑招说得丝毫不错更加骇异。
令狐冲道:“四庄主的剑法其实也算高明只不过攻人之际破绽太多。”那人呵呵
一笑说道:“老风的传人果然有两下子你一语破的将他这路‘泼墨披麻剑法’的致
命弱点说了出来。他这路剑法之中有一招自以为最厉害的杀手叫做‘玉龙倒悬’仗
剑当头硬砍他不使这招便罢倘若使将出来撞到老风的传人只须将长剑顺着他剑锋
滑了上去他的五根手指便都给披断了手上的鲜血便如泼墨一般的泼下来了。这叫做
‘泼血披指剑法’哈哈哈哈。”
令狐冲道:“前辈料事如神晚辈果是在这一招上胜了他。不过晚辈跟他无冤无仇
四庄主又曾以美酒款待相待甚厚这五根手指吗倒不必披下来了哈哈哈哈。”丹
青生的脸色早气得又红又青当真是名副其实的“丹青生”只是头上罩了枕套谁也瞧
不见而已。那人道:“秃头老三善使判官笔他这一手字写得好像三岁小孩子一般偏生
要附庸风雅武功之中居然自称包含了书法名家的笔意。嘿嘿小朋友要知临敌过招
那是生死系于一线的大事全力相搏尚恐不胜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讲究甚么钟王碑帖?除非对方武功跟你差得太远你才能将他玩弄戏耍。但如双方武功相若你再用判官笔
来写字那是将自己的性命双手献给敌人了。”
令狐冲道:“前辈之言是极这位三庄主和人动手确是太过托大了些。”秃笔翁初
时听那人如此说极是恼怒但越想越觉他的说话十分有理自己将书法融化在判官笔的
招数之中虽是好玩笔上的威力毕竟大减令狐冲若不是手下留情十个秃笔翁也给他
毙了想到此处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那人笑道:“要胜秃头老三那是很容易的。他
的判官笔法本来相当可观就是太过狂妄偏要在武功中加上甚么书法。嘿嘿高手过招
所争的只是尺寸之间他将自己性命来闹着玩居然活到今日也算得是武林中的一桩
奇事。秃头老三近十多年来你龟缩不出没到江湖上行走是不是?”
秃笔翁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心中又是一寒自忖:“他的话一点不错这十多年中
我若在江湖上闯荡焉能活到今日?”那人道:“老二玄铁棋盘上的功夫那可是真材实
料了一动手攻人一招快似一招势如疾风骤雨等闲之辈确是不易招架。小朋友你
却怎样破他说来听听。”令狐冲道:“这个‘破’字晚辈是不敢当的只不过我一上
来就跟二庄主对攻第一招便让他取了守势。”那人道:“很好。第二招呢?”令狐冲道
:“第二招晚辈仍是抢攻二庄主又取了守势。”那人道:“很好。第三招怎样?”令狐
冲道:“第三招仍然是我攻他守。”那人道:“了不起。黑白子当年在江湖上着实威风
那时他使一块大铁牌只须有人能挡得他连环三击黑白子便饶了他不杀。后来他改使玄
铁棋枰兵刃上大占便宜那就更加了得。小朋友居然逼得他连守三招很好!第四招他
怎生反击?”令狐冲道:“第四招还是晚辈攻击二庄主守御。”那人道:“老风的剑法
当真如此高明?虽然要胜黑白子并不为难但居然逼得他在第四招上仍取守势嘿嘿很
好很好!第五招一定是他攻了?”令狐冲道:“第五招攻守之势并未改变。”那姓任的
“哦”的一声半晌不语隔了好一会才道:“你一共攻了几剑黑白子这才回击?”
令狐冲道:“这个……这个……招数倒记不起了。”
黑白子道:“风少侠剑法如神自始至终晚辈未能还得一招。他攻到四十余招时
晚辈自知不是敌手这便推枰认输。”他直到此刻才对那姓任的说话语气竟十分恭敬。
那人“啊”的一声大叫说道:“岂有此理?风清扬虽是华山派剑宗出类拔萃的人才
但华山剑宗的剑法有其极限。我决不信华山派之中有哪一人能连攻黑白子四十余招
逼得他无法还上一招。”黑白子道:“任老先生对晚辈过奖了!这位风兄弟青出于蓝剑
法之高早已远远越华山剑宗的范围。环顾当世也只有任老先生这等武林中数百年难
得一见的大高手方能指点他几招。”令狐冲心道:“黄钟公、秃笔翁、丹青生三人言语
侮慢黑白子却恭谨之极。但或激或捧用意相同都是要这位任老先生跟我比剑。”
那人道:“哼你大拍马屁一般的臭不可当。黄钟公的武术招数与黑白子也只半
斤八两但他内力不错小朋友你的内力也胜过他吗?”令狐冲道:“晚辈受伤在先
内力全失以致大庄主的‘七弦无形剑’对晚辈全然不生效用。”那人呵呵大笑说道:
“倒也有趣。很好小朋友我很想见识见识你的剑法。”令狐冲道:“前辈不可上当。
江南四友只想激得你和我比剑其实别有所图。”那人道:“有甚么图谋?”令狐冲道:
“他们和我的一个朋友打了个赌倘若梅庄之中有人胜得了晚辈的剑法我那朋友便要输
几件物事给他们。”那人道:“输几件物事?嗯想必是罕见的琴谱棋谱又或是前代的
甚么书画真迹。”令狐冲道:“前辈料事如神。”
那人道:“我只想瞧瞧你的剑法并非真的过招再说我也未必能胜得了你。”令
狐冲道:“前辈要胜过晚辈那是十拿九稳之事但须请四位庄主先答允一件事。”那人
道:“甚么事?”令狐冲道:“前辈胜了晚辈手中长剑给他们赢得那几件希世珍物四
位庄主便须大开牢门恭请前辈离开此处。”秃笔翁和丹青生齐声道:“这个万万不能。”黄钟公哼了一声。那人笑道:“小朋友有些异想天开。是风清扬教你的吗?”令狐冲道
:“风老先生绝不知前辈囚于此间晚辈更是万万料想不到。”黑白子忽道:“风少侠
这位任老先生叫甚么名字?武林中的朋友叫他甚么外号?他原是哪一派的掌门?为何因于
此间?你都曾听风老先生说过么?”
黑白子突如其来的连问四事令狐冲却一件也答不上来。先前令狐冲连攻四十余招
黑白子还能守了四十余招此刻对方连四问有如急攻四招令狐冲却一招也守不住
嗫嚅半晌说道:“这个倒没听风老先生说起过我……我确是不知。”丹青生道:“是
啊谅你也不知晓你如得知其中原由也不会要我们放他出去了。此人倘若得离此处
武林中天翻地覆不知将有多少人命丧其手江湖上从此更无宁日。”那人哈哈大笑说
道:“正是!江南四友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老夫身脱牢笼。再说他们只是奉命在
此看守不过四名小小的狱卒而已他们哪里有权放脱老夫?小朋友你说这句话可将
他们的身分抬得太高了。”
令狐冲不语心想:“此中种种干系我半点也不知道当真一说便错露了马脚。”
黄钟公道:“风兄弟你见这地牢阴暗潮湿对这位任先生大起同情之意因而对我
们四兄弟甚是不忿这是你的侠义心肠老夫也不来怪你。你可知道这位任先生要是重
入江湖单是你华山一派少说也得死去一大半人。任先生我这话不错罢?”那人笑道
:“不错不错。华山派的掌门人还是岳不群罢?此人一脸孔假正经只可惜我先是忙着
后来又失手遭了暗算否则早就将他的假面具撕了下来。”
令狐冲心头一震师父虽将他逐出华山派并又传书天下将他当作正派武林人士的
公敌但师父师母自幼将他抚养长大的恩德一直对他有如亲儿的情义却令他感怀不忘
此时听得这姓任的如此肆言侮辱自己师父不禁怒喝:“住嘴!我师……”下面这个“
父”字将到口边立即忍住记起向问天带自己来到梅庄是让自己冒认是师父的师叔
对方善恶未明可不能向他们吐露真相。
那姓任的自不知他这声怒喝的真意继续笑道:“华山门中我瞧得起的人当然也有。风老是一个小朋友你是一个。还有一个你的后辈叫甚么‘华山玉女’宁……宁甚么
的。啊是了叫作宁中则。这个小姑娘倒也慷慨豪迈是个人物只可惜嫁了岳不群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令狐冲听他将自己的师娘叫作“小姑娘”不禁啼笑皆非只
好不加置答总算他对师娘颇有好评说她是个人物。
那人问道:“小朋友你叫甚么名字?”令狐冲道:“晚辈姓风名叫二中。”那人
道:“华山派姓风的人都不会差。你进来罢!我领教领教风老的剑法。”他本来称风清
扬为“老风”后来改了口称为“风老”想是令狐冲所说的言语令他颇为欢喜言语
中对风清扬也客气了起来。
令狐冲好奇之心早已大动亟想瞧瞧这人是怎生模样武功又如何高明便道:“晚
辈一些粗浅剑法在外面唬唬人还勉强可以到了前辈跟前实是不足一笑。但任老先生
是人中龙凤既到此处焉可不见?”
丹青生挨近前来在他耳畔低声说道:“风兄弟此人武功十分怪异手段又是阴毒
无比你千万要小心了。稍有不对便立即出来。”他语声极低但关切之情显是出于至
诚。令狐冲心头一动:“四庄主对我很够义气啊!适才我说话讥刺于他他非但毫不记恨
反而真的关怀我的安危。”不由暗自惭愧。那人大声道:“进来进来。他们在外面鬼
鬼祟祟的说些甚么?小朋友江南四‘丑’不是好人除了叫你上当别的决没甚么好话
半句也信不得。”
令狐冲好生难以委决不知到底哪一边是好人该当助谁才是。黄钟公从怀中取出另
一枚钥匙在铁门的锁孔中转了几转。令狐冲只道他开了锁后便会推开铁门哪知他退
在一旁黑白子走上前去从怀中取出一枚钥匙在另一个锁孔中转了几转。然后秃笔翁
和丹青生分别各出钥匙插入锁孔转动。令狐冲恍然省悟:“原来这位前辈的身分如此重
要四个庄主各怀钥匙要用四条钥匙分别开锁铁门才能打开。他江南四友有如兄弟
四个人便如是一人难道互相还信不过吗?”又想:“适才那位前辈言道江南四友只不
过奉命监守有如狱卒根本无权放他。说不定四人分掌四条钥匙之举是委派他们那人
所规定的。听钥匙转动之声极是窒滞锁孔中显是生满铁锈。这道铁门也不知有多少日
子没打开了。”丹青生转过了钥匙后拉住铁门摇了几摇运劲向内一推只听得叽叽格
格一阵响铁门向内开了数寸。铁门一开丹青生随即向后跃开。黄钟公等三人同时跃退
丈许。令狐冲不由自主的也退了几步。那人呵呵大笑说道:“小朋友他们怕我你却
又何必害怕?”令狐冲道:“是。”走上前去伸手向铁门上推去。只觉门枢中铁锈生得
甚厚花了好大力气才将铁门推开两尺一阵霉气扑鼻而至。丹青生走上前来将两柄木
剑递了给他。令狐冲拿在左手之中。秃笔翁道:“兄弟你拿盏油灯进去。”从墙壁上取
下一盏油灯。令狐冲伸右手接了走入室中。只见那囚室不过丈许见方靠墙一榻榻上
坐着一人长须垂至胸前胡子满脸再也瞧不清他的面容头须眉都是深黑之色全
无斑白。令狐冲躬身说道:“晚辈今日有幸拜见任老前辈还望多加指教。”那人笑道:
“不用客气你来解我寂寞可多谢你啦。”令狐冲道:“不敢。这盖灯放在榻上罢?”
那人道:“好!”却不伸手来接。
令狐冲心想:“囚室如此窄小如何比剑?当下走到榻前放下油灯随手将向问天
交给他的纸团和硬物轻轻塞在那人手中。那人微微一怔接过纸团朗声说道:“喂你
们四个家伙进不进来观战?”黄钟公道:“地势狭隘容身不下。”那人道:“好!小
朋友带上了门。”令狐冲道:“是!”转身将铁门推上了。那人站起身来身上出一
阵轻微的呛啷之声似是一根根细小的铁链自行碰撞作声。他伸出右手从令狐冲手中接
过一柄木剑叹道:“老夫十余年不动兵刃不知当年所学的剑法还记不记得。”
令狐冲见他手腕上套着个铁圈圈上连着铁链通到身后墙壁之上再看他另一只手和
双足也都有铁链和身后墙壁相连一瞥眼间见四壁青油油地出闪光原来四周墙壁
均是钢铁所铸心想他手足上的链子和铐镣想必也都是纯钢之物否则这链子不粗难以
系住他这等武学高人。那人将木剑在空中虚劈一剑这一剑自上而下只不过移动了两尺
光景但斗室中竟然嗡嗡之声大作。令狐冲赞道:“老前辈好深厚的功力!”
那人转过身去令狐冲隐约见到他已打开纸团见到所裹的硬物在阅读纸上的字迹。令狐冲退了一步将脑袋挡住铁门上的方孔使得外边四人瞧不见那人的情状。那人将
铁链弄得当当声身子微微颤似是读到纸上的字后极是激动但片刻之间便转过
身来眼中陡然精光大盛说道:“小朋友我双手虽然行动不便未必便胜不了你!”
令狐冲道:“晚辈末学后进自不是前辈的对手。”那人道:“你连攻黑白子四十余招
逼得他无法反击一招现下便向我试试。”令狐冲道:“晚辈放肆。”挺剑向那人刺去
正是先前攻击黑白子时所使的第一招。
那人赞道:“很好!”木剑斜刺令狐冲左胸守中带攻攻中有守乃是一招攻守兼
备的凌厉剑法。黑白子在方孔中向内观看一见之下忍不住大声叫道:“好剑法!”那
人笑道:“今日算你们四个家伙运气叫你们大开眼界。”便在此时令狐冲第二剑早已
刺到。那人木剑挥转指向令狐冲右肩仍是守中带攻、攻中有守的妙着。令狐冲一凛
只觉来剑中竟无半分破绽难以仗剑直入制其要害只得横剑一封剑尖斜指含有刺
向对方小腹之意也是守中有攻。那人笑道:“此招极妙。”当即回剑旁掠。二人你一剑
来我一剑去霎时间拆了二十余招两柄木剑始终未曾碰过一碰。令狐冲眼见对方剑法
变化繁复无比自己自从学得“独孤九剑”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强敌对方剑法中也并
非没有破绽只是招数变幻无方无法攻其瑕隙。他谨依风清扬所授“以无招胜有招”的
要旨任意变幻。那“独孤九剑”中的“破剑式”虽只一式但其中于天下各门各派剑法
要义兼收并蓄虽说“无招”却是以普天下剑法之招数为根基。那人见令狐冲剑招层出
不穷每一变化均是从所未见仗着经历丰富武功深湛一一化解但拆到四十余招之
后出剑已略感窒滞。他将内力慢慢运到木剑之上一剑之出竟隐隐有风雷之声。
但不论敌手的内力如何深厚到了“独孤九剑”精微的剑法之下尽数落空。只是那
人内力之强剑术之精两者混而为一实已无可分割。那人接连数次已将令狐冲迫得处
于绝境除了弃剑认输之外更无他法但令狐冲总是突出怪招非但解脱显已无可救药的
困境而且乘机反击招数之奇妙实是匪夷所思。黄钟公等四人挤在铁门之外从方孔
中向内观看。那方孔实在太小只容两人同看而且那二人也须得一用左眼一用右眼。
两人看了一会便让开给另外两人观看。初时四人见那人和令狐冲相斗剑法精奇不胜
赞叹看到后来两人剑法的妙处已然无法领略。有时黄钟公看到一招之后苦苦思索其
中精要的所在想了良久方始领会但其时二人早已另拆了十余招这十余招到底如何
拆他是全然的视而不见了骇异之余寻思:“原来这风兄弟剑法之精一至于斯。适
才他和我比剑只怕不过使了三四成功夫。别说他身无内力我瑶琴上的‘七弦无形剑’
奈何他不得就算他内力充沛我这无形剑又怎奈何他得了?他一上来只须连环三招我
当下便得丢琴认输。倘若真的性命相搏他第一招便能用玉箫点瞎了我的双目。”
黄钟公自不知对令狐冲的剑法却也是高估了。“独孤九剑”是敌强愈强敌人如果武
功不高“独孤九剑”的精要处也就用不上。此时令狐冲所遇的乃是当今武林中一位惊
天动地的人物武功之强已到了常人所不可思议的境界一经他的激“独孤九剑”
中种种奥妙精微之处这才挥得淋漓尽致。独孤求败如若复生又或风清扬亲临能遇
到这样的对手也当欢喜不尽。使这“独孤九剑”除了精熟剑诀剑术之外有极大一部
分依赖使剑者的灵悟一到自由挥洒、更无规范的境界使剑者聪明智慧越高剑法也就
越高每一场比剑便如是大诗人灵感到来作出了一好诗一般。
再拆四十余招令狐冲出招越来越是得心应手许多妙诣竟是风清扬也未曾指点过的
遇上了这敌手的精奇剑法“独孤九剑”中自然而然的生出相应招数与之抗御。他心
中惧意尽去也可说全心倾注于剑法之中更无恐惧或是欢喜的余暇。那人接连变换八门
上乘剑法有的攻势凌厉有的招数连绵有的小巧迅捷有的威猛沉稳。但不论他如何
变招令狐冲总是对每一路剑法应付裕如竟如这八门剑法每一门他都是从小便拆解纯熟
一般。
那人横剑一封喝道:“小朋友你这剑法到底是谁传的?谅来风老并无如此本领。”
令狐冲微微一怔说道:“这剑法若非风老先生所传更有哪一位高人能传?”那人
道:“这也说得是。再接我这路剑法。”一声长啸木剑倏地劈出。令狐冲斜剑刺出逼
得他收剑回挡。那人连连呼喝竟似了疯一般。呼喝越急出剑也是越快。令狐冲觉得
他这路剑法也无甚奇处但每一声断喝却都令他双耳嗡嗡作响心烦意乱只得强自镇定
拆解来招。突然之间那人石破天惊般一声狂啸。令狐冲耳中嗡的一响耳鼓都似被他
震破了脑中一阵晕眩登时人事不知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