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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挨得十余丈便拄闩喘息一会奋力挨了小半个时辰已行了半里有余只觉
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便欲摔倒忽听得前面草丛中有人大声呻吟。令狐冲一凛问
道:“谁?”那人大声道:“是令狐兄么?我是田伯光。哎唷!哎唷!”显是身有剧烈疼
痛。令狐冲惊道:“田……田兄你……怎么了?”田伯光道:“我快死啦!令狐兄请
你做做好事哎唷……哎唷……快将我杀了。”他说话时夹杂着大声呼痛但语音仍十分
洪亮。令狐冲道:“你……你……受了伤么?”双膝一软便即摔倒滚在路旁。田伯光
惊道:“你也受了伤么?哎唷哎唷是谁害了你的?”令狐冲道:“一言难尽。田……
兄却又是谁伤了你?”田伯光道:“唉不知道!”令狐冲道:“怎么不知道?”田伯
光道:“我正在道上行走忽然之间两只手两只脚被人抓住凌空提了起来我也瞧不
\ 见是谁有这样的神通……”令狐冲笑道:“原来又是桃谷六仙……啊哟田兄你不是跟
他们作一路么?”田伯光道:“甚么作一路?”令狐冲道:“你来邀我去见仪……仪琳小
师妹他……他们也来邀我去见……她……”说着喘气不已。
田伯光从草丛中爬了出来摇头骂道:“***当然不是一路。他们上华山来找一
个人问我这人在哪里。我问他们找谁。他们说他们已抓住了我该他们问我不应该
我问他们。如果是我抓住了他们那就该我问他们不是他们问我。他们……哎唷……他
们说我倘若有本事不妨将他们抓了起来那……那就可以问他们了。”
令狐冲哈哈大笑笑得两声气息不畅便笑不下去了。田伯光道:“我身子凌空
脸朝地下便有天大本事也不能将他们抓起啊真他***胡说八道。”令狐冲问道:
“后来怎样?”田伯光道:“我说:‘我又不想问你们是你们自己在问我。快放我下来。’其中一人说:‘既将你抓了起来如不将你撕成四块岂不损了我六位大英雄的威名?’另一人道:‘撕成四块之后他还会说话不会?’”他骂了几句喘了一口气。令狐
冲道:“这六人强辞夺理缠夹不清田兄也不必……不必再说了。”田伯光道:“哼
他***。一人道:‘变成了四块之人当然不会说话。咱六兄弟撕成四块之人没有一
千也有八百。几时听到撕开之后又会说话?’又一人道:‘撕成了四块之人所以不说
话因为我们不去问他。倘若有事问他。谅他也不敢不答。’另一人道:‘他既已成为四
块还怕甚么?还有甚么敢不敢的?难道还怕咱们将他撕成八块?’先前一人道:‘撕成
八块这门功夫非同小可咱们以前是会的后来大家都忘了。’”田伯光断断续续说来
亏他重伤之下居然还能将这些胡说八道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令狐冲叹道:“这六位仁兄当真世间罕见我……我也是被他们害苦了。”田伯光
惊道:“原来令狐兄也是伤在他们手下?”令狐冲叹道:“谁说不是呢!”
田伯光道:“我身子凌空吊着不瞒你说可真是害怕。我大声道:‘要是将我撕成
四块我是一定不会说话的了就算口中会说我心里气恼也决计不说。’一人道:‘
将你撕成四块之后你的嘴巴在一块上心又在另一块上心中所想和口中所说又怎能
联在一起?’我当下也给他们来个乱七八糟叫道:‘有事快问再拉住我不放我可要
大放毒气了。’一人问道:‘甚么大放毒气?’我说:‘我的屁臭不可当闻到之后三
天三晚吃不下饭还得将三天之前吃的饭尽数呕将出来。警告在先莫谓言之不预也。’”
令狐冲笑道:“这几句话只怕有些道理。”田伯光道:“是啊那四人一听不约
而同的大叫一声将我重重往地下一摔跳了开去。我跃将起来只见六个古怪之极的老
人各自伸手掩鼻显是怕了我的屁臭不可当。令狐兄你说这六个人叫甚么桃谷六仙?”
令狐冲道:“正是唉可惜我没田兄聪明当时没施这臭屁……之计将他们吓退。田兄此计不输于当年……当年诸葛亮吓退司马懿的空城计。”
田伯光干笑两声骂了两句“他***”说道:“我知道这六个家伙不好惹偏生
兵刃又丢在你那思过崖上了当下脚底抹油便想溜开不料这六人手掩鼻子像一堵墙
似的排成一排挡在我面前嘿嘿可谁也不敢站在我身后。我一见冲不过去立即转身
哪知这六人犹似鬼魅也不知怎的竟已转将过来挡在我面前。我连转几次闪避不
开当即一步一步后退终于碰到了山壁。这六个怪物高兴得紧呵呵大笑又问:‘他
在哪里?这人在哪里?’
“我问:‘你们要找谁?’六个人齐声道:‘我们围住了你你无路逃走必须回答
我们的话。’其中一人道:‘若是你围住了我们教我们无路逃走那就由你来问我们
我们只好乖乖的回答了。’另一人道:‘他只有一个人怎能围得住我们六人?’先前那
人道:‘假如他本领高强以一胜六呢?’另一人道:‘那也只是胜过我们而不是围住
我们。’先一人道:‘但如将我们堵在一个山洞之中守住洞门不让我们出来那不是
围住了我们吗?’另一人道:‘那是堵住不是围住。’先一人道:‘但如他张开双臂
将我们一齐抱住岂不是围了?’另一人道:‘第一世上无如此长臂之人;第二就算
世上真有至少眼前此人就无如此长臂;第三就算他将我们六人一把抱住那也是抱住
不是围住。’先一人愁眉苦脸无可辩驳却偏又不肯认输呆了半晌突然大笑说
道:‘有了他如大放臭屁教我们不敢奔逃以屁围之难道不是围?’其余四人一齐
拍手笑道:‘对啦这小子有法子将我们围住。’“我灵机一动撤退便奔叫道:‘
我……我要围你们啦。’料想他们怕我臭屁不会再追哪知这六个怪物出手快极我没
奔得两步已给他们揪住立即将我按着坐在一块大石之上牢牢按住令我就算真的放
屁臭屁也不致外泄。”令狐冲哈哈大笑但笑得几声便觉胸口热血翻涌再也笑不下
去了。田伯光续道:“这六怪按住我后一人问道:‘屁从何出?’另一人道:‘屁从肠
出自然属于阳明大肠经点他商阳、合谷、曲池、迎香诸穴。’他说了这话随手便点
了我这四处穴道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田某生平少见当真令人好生佩服。他点穴之后
六个怪物都吁了口长气如释重负都道:‘这臭……臭……臭屁虫再也放不出臭屁了。’那点穴之人又问:‘喂那人究竟在哪里?你如不说我永远不给你解穴叫你有屁
难放胀不可当。’我心里想这六个怪物武功如此高强来到华山自不会是找寻泛泛
之辈。令狐兄尊师岳先生夫妇其时不在山上就算已经回山自是在正气堂中居住一
找便着。我思来想去六怪所要找寻的定是你太师叔风老前辈了。”令狐冲心中一震
忙问:“你说了没有?”田伯光大是不怿悻然道:“呸你当我是甚么人了?田某既已
答应过你决不泄漏风老前辈的行踪难道我堂堂男儿说话如同放屁吗?”令狐冲道:
“是是小弟失言田兄莫怪。”田伯光道:“你如再瞧我不起咱们一刀两断从今
而后谁也别当谁是朋友。”令狐冲默然心想:“你是武林中众所不齿的采花淫贼谁
又将你当朋友了?只是你数次可以杀我而没下手总算我欠了你的情。”黑暗之中田伯
光瞧不见他脸色只道他已然默诺续道:“那六怪不住问我我大声道:‘我知道这人
的所在可是偏偏不说;这华山山岭连绵峰峦洞谷不计其数我倘若不说你们一辈
子也休想找得到他。’那六怪大怒对我痛加折磨我从此就给他们来个不理不睬。令狐
兄这六怪的武功怪异非常你快去禀告风老前辈他老人家剑法虽高却也须得提防才
是。”田伯光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六怪对我痛加折磨”令狐冲却知道这“痛加折磨”四
字之中不知包括了多少毒辣苦刑多少难以形容的煎熬。六怪对自己是一番好意的治伤
自己此刻尚在身受其酷他们逼迫田伯光说话则手段之厉害可想而知心下好生过
意不去说道:“你宁死不泄漏我风太师叔的行藏真乃天下信人。不过……不过这桃谷
六仙要找的是我不是我风太师叔。”田伯光全身一震道:“要找你?他们找你干甚么?”令狐冲道:“他们和你一般也是受了仪琳小师妹之托来找我去见……见她。”田
伯光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不绝出“荷荷”之声。过了好一会田伯光才道:“早知
这六个怪人找的是你我实该立即说与他们知晓这六怪将你请了去我跟随其后也不
致剧毒作葬身于华山了。咦你既落入六怪手中他们怎地没将你抬了去见那小师太?”令狐冲叹了口气道:“总之一言难尽。田兄你说是剧毒作葬身于华山?”田
伯光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给人点了死穴下了剧毒命我一月之内将你请去和那
小师太相会便给我解穴解毒。眼下我请你请不动打又打不过还给六个怪物整治得遍
体鳞伤屈指算来离毒之期也不过十天了。”
令狐冲问道:“仪琳小师妹在哪里?从此处去不知有几日之程?”田伯光道:“你
肯去了?”令狐冲道:“你曾数次饶我不杀虽然你行为不端令狐冲却也不能眼睁睁的
瞧着你为我毒而死。当日你恃强相逼我自是宁折不屈但此刻情势却又大不相同了。”田伯光道:“小师太在山西唉……倘若咱二人身子安健骑上快马六七天功夫也
赶到了。这时候两个都伤成这等模样那还有甚么好说?”令狐冲道:“反正我在山上也
是等死便陪你走一遭。也说不定老天爷保佑咱们在山下雇到轻车快马十天之间便抵
达山西呢。”田伯光笑道:“田某生平作孽多端不知已害死了多少好人老天爷为甚么
要保佑我?除非老天爷当真瞎了眼睛。”令狐冲道:“老天爷瞎眼之事……嘿嘿那……
那也是有的。反正左右是死试试那也不妨。”
田伯光拍手道:“不错我死在道上和死在华山之上又有甚么分别?下山去找些吃
的最是要紧我给干搁在这里每日只捡生栗子吃嘴里可真是淡出鸟来了。你能不能
起身?我来扶你。”他口说“我来扶你”自己却挣扎不起。令狐冲要伸手相扶臂上又
哪有半点力气?二人挣扎了好半天始终无用突然之间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田伯光道:“田某纵横江湖生平无一知己与令狐兄一齐死在这里倒也开心。”
令狐冲笑道:“日后我师父见到我二人尸身定道我二人一番恶斗同归于尽谁也
料想不到我二人临死之前居然还曾称兄道弟一番。”田伯光伸出手去说道:“令狐
兄咱们握一握手再死。”令狐冲不禁迟疑田伯光此言明是要与自己结成生死之交
但他是个声名狼藉的采花大盗自己是名门高徒如何可以和他结交?当日在思过崖上数
次胜他而不杀还可说是报他数度不杀之德到今日再和他一起厮混未免太也说不过去
言念及此一只右手伸了一半便伸不过去。田伯光还道他受伤实在太重连手臂也难
以动弹大声道:“令狐兄田伯光交上了你这个朋友。你倘若伤重先死田某决不独活。”令狐冲听他说得诚挚心中一凛寻思:“这人倒很够朋友。”当即伸出手去握住
他右手笑道:“田兄你我二人相伴死得倒不寂寞。”他这句话刚出口忽听得身后
阴恻恻的一声冷笑跟着有人说道:“华山派气宗徒竟堕落成这步田地居然去和江
湖下三滥的淫贼结交。”
田伯光喝问:“是谁?”令狐冲心中暗暗叫苦:“我伤重难治死了也不打紧却连
累师父的清誉当真糟糕之极了。”黑暗之中只见朦朦胧胧的一个人影站在身前那
人手执长剑光芒微闪只听他冷笑道:“令狐冲你此刻尚可反悔拿这把剑去将这
姓田的淫贼杀了便无人能责你和他结交。”噗的一声将长剑插入地下。
令狐冲见这剑剑身阔大是嵩山派的用剑问道:“尊驾是嵩山派哪一位?”那人道
:“你眼力倒好我是嵩山派狄修。”令狐冲道:“原来是狄师兄一向少会。不知尊驾
来到敝山有何贵干?”狄修道:“掌门师伯命我到华山巡查要看华山派的弟子们是
否果如外间传言这般不堪嘿嘿想不到一上华山便听到你和这淫贼相交的肺腑之言。”田伯光骂道:“狗贼你嵩山派有甚么好东西了?自己不加检点却来多管闲事。”狄
修提起足来砰的一声在田伯光头上重重踢了一脚喝道:“你死到临头嘴里还在不
干不净!”田伯光却兀自“狗贼、臭贼、直娘贼”的骂个不休。狄修若要取他性命自是
易如探囊取物只是他要先行折辱令狐冲一番冷笑道:“令狐冲你和他臭味相投是
决计不杀他的了?”令狐冲大怒朗声道:“我杀不杀他管你甚么事?你有种便一剑把
令狐冲杀了要是没种给我乖乖的挟着尾巴滚下华山去罢。”狄修道:“你决计不肯
杀他决计当这淫贼是朋友了?”令狐冲道:“不管我跟谁交朋友总之是好过跟你交朋
友。田伯光大声喝彩:“说得好说得妙!”
狄修道:“你想激怒了我让我一剑把你二人杀了天下可没这般便宜事。我要将你
二人剥得赤赤条条地绑在一起然后点了你二人哑穴拿到江湖上示众说道一个大胡子
一个小白脸正在行那苟且之事被我手到擒来。哈哈你华山派岳不群假仁假义装
出一副道学先生的模样来唬人从今而后他还敢自称‘君子剑’么?”
令狐冲一听登时气得晕了过去。田伯光骂道:“直娘贼……”狄修一脚踢中他腰间
穴道。狄修嘿嘿一笑伸手便来解令狐冲的衣衫。忽然身后一个娇嫩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
:“喂这位大哥你在这里干甚么?”狄修一惊回过头来微光朦胧中只见一个女子
身影便道:“你又在这里干甚么?”田伯光听到那女子声音正是仪琳大喜叫道:“小
……小师父你来了这可好啦。这直娘贼要……要害你的令狐大哥。”他本来想说:“
直娘贼要害我”但随即转念这一个“我”在仪琳心中毫无份量当即改成了“你的
令狐大哥”。仪琳听得躺在地下的那人竟然是令狐冲如何不急忙纵身上前叫道:“
令狐大哥是你吗?”
狄修见她全神贯注对自己半点也不防备左臂一屈食指便往她胁下点去。手指正
要碰到她衣衫突然间后领一紧身子已被人提起离地数尺狄修大骇右肘向后撞去
却撞了个空跟着左足后踢又踢了个空。他更是惊骇双手反过去擒拿便在此时
咽喉中已被一只大手扼住登时呼吸为艰全身再没半点力气。
令狐冲悠悠转醒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在焦急地呼唤:“令狐大哥令狐大哥!”依
稀似是仪琳的声音。他睁开眼来星光朦胧之下眼前是一张雪白秀丽的瓜子脸却不是
仪琳是谁?只听得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琳儿这病鬼便是令狐冲么?”令狐冲循声向
上瞧去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一个极肥胖极高大的和尚铁塔也似的站在当地。这和
尚身高少说也有七尺左手平伸将狄修凌空提起。狄修四肢软垂一动不动也不知是
死是活。
仪琳道:“爹他……他便是令狐大哥可不是病夫。”她说话之时双目仍是凝视
着令狐冲眼光中流露出爱怜横溢的神情似欲伸手去抚摸他的面颊却又不敢。令狐冲
大奇心道:“你是个小尼姑怎地叫这大和尚做爹?和尚有女儿已是骇人听闻女儿
是个小尼姑更是奇上加奇了。”那胖大和尚呵呵笑道:“你日思夜想挂念看这个令狐
冲我只道是个怎生高大了得的英雄好汉却原来是躺在地下装死、受人欺侮不能还手的
小脓包。这病夫我可不要他做女婿。咱们别理他这就走罢。”
仪琳又羞又急嗔道:“谁日思夜想了?你……你就是胡说八道。你要走你自己走
好了。你不要……不要……”下面这“不要他做女婿”这几字终究出不了口。令狐冲听
他既骂自己是“病夫”又骂“脓包”大是恼怒说道:“你走就走谁要你理了?”
田伯光急叫:“走不得走不得!”令狐冲道:“为甚么走不得!”田伯光道:“我的死
穴要他来解剧毒的解药也在他身上他如一走我岂不呜呼哀哉?”令狐冲道:“怕甚
么?我说过陪你一起死你毒身亡我立即自刎便是。”
那胖大和尚哈哈大笑声震山谷说道:“很好很好很好!原来这小子倒是个有
骨气的汉子。琳儿他很对我胃口。不过有一件事咱们还得问个明白他喝酒不喝?”
仪琳还未回答令狐冲已大声道:“当然喝为甚么不喝?老子朝也喝晚也喝睡梦中
也喝。你见了我喝酒的德性包管气死了你这戒荤、戒酒、戒杀、戒撒谎的大和尚!”那
胖大和尚呵呵大笑说道:“琳儿你跟他说爹爹的法名叫作甚么。”仪琳微笑道:“
令狐大哥我爹爹法名‘不戒’。他老人家虽然身在佛门但佛门种种清规戒律一概不
守因此法名叫作‘不戒’。你别见笑他老人家喝酒吃荤杀人偷钱甚么事都干而
且还……还生了……生了个我。”说到这里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令狐冲哈哈大笑朗声道:“这样的和尚才教人……才教人瞧着痛快。”说着想挣
扎站起总是力有未逮。仪琳忙伸手扶他起身。令狐冲笑道:“老伯你既然甚么都干
何不索性还俗还穿这和尚袍干甚么?”不戒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我正因为甚么都
干这才做和尚的。我就像你这样爱上了一个美貌尼姑……”仪琳插口道:“爹你又
来随口乱说了。”说这句话时满脸通红幸好黑夜之中旁人瞧不清楚。不戒道:“大
丈夫做事光明磊落做就做了人家笑话也好责骂也好我不戒和尚堂堂男子又怕得
谁来?”
令狐冲和田伯光齐声喝彩道:“正是!”不戒听得二人称赞大是高兴继续说:
“我爱上的那个美貌尼姑便是她妈妈了。”
令狐冲心道:“原来仪琳小师妹的爹爹是和尚妈妈是尼姑。”不戒继续道:“那时
候我是个杀猪屠夫爱上了她妈妈她妈妈睬也不睬我我无计可施只好去做和尚。当
时我心里想尼姑和尚是一家人尼姑不爱屠夫多半会爱和尚。”仪琳啐道:“爹爹
你一张嘴便是没遮拦年纪这样大了说话却还是像孩子一般。”
不戒道:“难道我的话不对?不过我当时没想到做了和尚可不能跟女人相好啦
连尼姑也不行要跟她妈妈相好反而更加难了于是就不想做和尚啦。不料我师父偏说
我有甚么慧根是真正的佛门弟子不许我还俗。她妈妈也胡里胡涂的被我真情感动就
这么生了个小尼姑出来。冲儿你今日方便啦要同我女儿小尼姑相好不必做和尚。”
令狐冲大是尴尬心想:“仪琳师妹其时为田伯光所困我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她是恒
山派清修的女尼如何能和俗人有甚情缘瓜葛?她遣了田伯光和桃谷六仙来邀我相见只
怕是少年女子初次和男子相处动了凡心。我务须尽快避开倘若损及华山、恒山两派的
清誉我虽死了师父师娘也仍会怪责灵珊小师妹会瞧我不起。”
仪琳大是忸怩不安说道:“爹爹令狐大哥早就……早就有了意中人如何会将旁
人放在眼里你……你……今后再也别提这事没的教人笑话。”
不戒怒道:“这小子另有意中人?气死我也气死我也!”右臂一探一只蒲扇般的
大手往令狐冲胸口抓去。令狐冲站也站不稳如何能避被他一把抓住提了起来。不戒
和尚左手抓住狄修后颈右手抓住令狐冲胸口双臂平伸便如挑担般挑着两人。令狐冲
本就动弹不得给他提在半空便如是一只破布袋般软软垂下。仪琳急叫:“爹爹快
放令狐大哥下来你不放我可要生气啦。”不戒一听女儿说到“生气”两字登时怕得
甚么似的立即放下令狐冲口中兀自喃喃:“他又中意哪一个美貌小尼姑了?真是岂有
此理!”他自己爱上了美貌尼姑便道世间除了美貌尼姑之外别无可爱之人。
仪琳道:“令狐大哥的意中人是他的师妹岳小姐。”不戒大吼一声震得人人耳中
嗡嗡作响喝道:“甚么姓岳的姑娘?***不是美貌小尼姑吗?哪有甚么可爱了?下
次给我见到一把捏死了这臭丫头。”
令狐冲心道:“这不戒和尚是个鲁莽匹夫和那桃谷六仙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怕他
说得出做得到真要伤害小师妹那便如何是好?”仪琳心中焦急说道:“爹爹令
狐大哥受了重伤你快设法给他治好了。另外的事慢慢再说不迟。”不戒对女儿之言奉
命唯谨道:“治伤就治伤那有甚么难处?”随手将狄修向后一抛大声问令狐冲:“
你受了甚么伤?”只听得狄修“啊哟”连声从山坡上滚了下去。令狐冲道:“我给人胸
口打了一掌那倒不要紧……”不戒道:“胸口中掌定是震伤了任脉……”令狐冲道:
“我给桃谷……”不戒道:“任脉之中并没甚么桃谷。你华山派内功不精不明其理。
人身诸穴中虽有合谷穴但那属于手阳明大肠经在拇指与食指的交界处跟任脉全无干
系。好我给你治任脉之伤。”令狐冲道:“不不那桃谷六……”不戒道:“甚么桃
谷六、桃谷七?全身诸穴只有手三里、足三里、阴陵泉、丝空竹哪里有桃谷六、桃谷
七了?你不可胡言乱语。”随手点了他的哑穴说道:“我以精纯内功通你任脉的承浆
、天突、膻中、鸠尾、巨阙、中脘、气海、石门、关元、中极诸穴包你力到伤愈休息
七八日立时变成个鲜龙活跳的小伙子。”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右手按在他下颚承浆
穴上左手按在他小腹中极穴上两股真气从两处穴道中透了进去突然之间这两股
真气和桃谷六仙所留下的六道真气一碰双手险被震开。不戒大吃一惊大声叫了出来。
仪琳忙问:“爹怎么样?”不戒道:“他身体内有几道古怪真气一、二、三、四共
有四道不对又有一道一共是五道这五道真气……啊哈又多了一道。***居然
有六道之多!我这两道真气就跟你***六道真气斗上一斗!看看到底是谁厉害。只怕
还有哈哈这可热闹之极了!好玩好玩!再来好了哼没有了是不是?只有六道
我不戒和尚他***又怕你这狗贼的何来?”他双手紧紧按住令狐冲的两处穴道自己
头上慢慢冒出白气初时还大呼小叫到后来内劲越运越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其实
天色渐明但见他头顶白气愈来愈浓直如一团浓雾将他一个大脑袋围在其中。
过了良久良久不戒双手一起哈哈大笑突然间大笑中绝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仪琳大惊叫道:“爹爹爹爹。”忙抢过去将他扶起但不戒身子实在太重只扶
起一半两人又一起坐倒。不戒全身衣裤都已被大汗湿透口中不住喘气颤声道:“我
……我……***……我……我……***……”
仪琳听他骂出声来这才稍稍放心问道:“爹怎么啦?你累得很么?”不戒骂道
:“他***这小子之身体内有六道厉害的真气想跟老子……老子斗法。他***
老子催动真气将这六道邪门怪气都给压了下去嘿嘿你放心这小子死不了。”仪琳
芳心大慰回过脸去果见令狐冲慢慢站起身来。田伯光笑道:“大和尚的真气当真厉害
便这么片刻之间就治愈了令狐兄的重伤。”
不戒听他一赞甚是喜欢道:“你这小子作恶多端本想一把捏死了你总算你找
到了令狐冲这小子有点儿功劳饶你一命乖乖的给我滚罢。”
田伯光大怒骂道:“甚么叫做乖乖的给我滚?***大和尚你说的是人话不是?
你说一个月之内给你找到令狐冲便给我解开死穴再给解药解毒这时候却又来赖了。
你不给解穴解毒便是猪狗不如的下三滥臭和尚。”田伯光如此狠骂不戒倒也并不恼怒
笑道:“瞧你这臭小子怕死怕成这等模样生怕我不戒大师说话不算数不给解药。
***混小子解药给你。”说着伸手入怀去取解药但适才使力过度一只手不住颤
抖将瓷瓶拿在手中几次又掉在身上。仪琳伸手过去拿起拔去瓶塞。不戒道:“给他
三粒服一粒后隔三天再服一粒再隔六天后服第三粒这九天中倘若给人杀了可不干
大和尚的事。”
田伯光从仪琳手中取过解药说道:“大和尚你逼我服毒现下又给解药我不骂
你已算客气了谢是不谢的。我身上的死穴呢?”不戒哈哈大笑说道:“我点你的穴道
七天之后早就自行解开了。大和尚倘若当真点了你死穴你这小子还能活到今日?”
田伯光早就察知身上穴道已解听了不戒这几句话登时大为宽慰又笑又骂:“他***
老和尚骗人。”转头向令狐冲道:“令狐兄你和小师太一定有些言语要说我去了
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一拱手转身走向下山的大路。令狐冲道:“田兄且慢。”田伯光
道:“怎么?”令狐冲道:“田兄令狐冲数次承你手下留情交了你这朋友有一件事
我可要良言相劝。你若不改咱们这朋友可做不长。”田伯光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劝我从此不可再干**良家妇女的勾当。好田某听你的话天下荡妇淫娃所在多有
田某贪花好色也不必定要去逼迫良家妇女伤人性命。哈哈令狐兄衡山群玉院中
的风光不是妙得紧么?”令狐冲和仪琳听他提到衡山群玉院都不禁脸上一红。田伯光
哈哈大笑迈步又行脚下一软一个筋斗骨碌碌的滚出老远。他挣扎着坐起取出一
粒解药吞入腹中霎时间腹痛如绞坐在地下一时动弹不得。他知这是解治剧毒的应有
之象倒也并不惊恐。
适才不戒和尚将两道强劲之极的真气注入令狐冲体内压制了桃谷六仙的六道真气
令狐冲只觉胸口烦恶尽去脚下劲力暗生甚是欢喜走向前去向不戒恭恭敬敬的一揖
说道:“多谢大师救了晚辈一命。”
不戒笑嘻嘻的道:“谢倒不用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了你是我女婿我是你丈人老头
又谢甚么?”
仪琳满脸通红道:“爹你……你又来胡说了。”不戒奇道:“咦!为甚么胡说?
你日思夜想的记挂着他难道不是想嫁给他当老婆?就算嫁不成难道不想跟他生个美貌
的小尼姑?”仪琳啐道:“老没正经谁又……谁又……”便在此时只听得山道上脚步
声响两人并肩上山正是岳不群和岳灵珊父女。令狐冲一见又惊又喜忙迎将上去叫
道:“师父小师妹你们又回来啦!师娘呢?”岳不群突见令狐冲精神健旺浑不似昨
日奄奄一息的模样甚是欢喜一时无暇寻问向不戒和尚一拱手问道:“这位大师上
下如何称呼?光临敝处有何见教?”不戒道:“我叫做不戒和尚光降敝处是找我女
婿来啦。”说着向令狐冲一指。他是屠夫出身不懂文诌诌的客套岳不群谦称“光降敝
处”他也照样说“光降敝处”。岳不群不明他底细又听他说甚么“找女婿来啦”只
道有意戏侮自己心中恼怒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的道:“大师说笑了。”见仪琳上来
行礼说道:“仪琳师侄不须多礼。你来华山是奉了师尊之命么?”仪琳脸上微微一
红道:“不是。我……我……”岳不群不再理她向田伯光道:“田伯光哼!你好大
胆子!”田伯光道:“我跟你徒弟令狐冲很说得来挑了两担酒上山跟他喝个痛快那
也用不着多大胆子。”岳不群脸色愈益严峻道:“酒呢?”田伯光道:“早在思过崖上
跟他喝得干干净净了。”岳不群转向令狐冲问道:“此言不虚?”令狐冲道:“师父
此中原委说来话长待徒儿慢慢禀告。”岳不群道:“田伯光来到华山已有几日?”
令狐冲道:“约莫有半个月。”岳不群道:“这半个月中他一直便在华山之上?”令狐
冲道:“是。”岳不群厉声道:“何以不向我禀明?”令狐冲道:“那时师父师娘不在山
上。”岳不群道:“我和师娘到哪里去了?”令狐冲道:“到长安附近去追杀田君。”
岳不群哼了一声说道:“田君哼田君!你既知此人积恶如山怎地不拔剑杀他?就算斗他不过也当给他杀了何以贪生怕死反而和他结交?”
田伯光坐在地下始终无法挣扎起身插嘴道:“是我不想杀他他又有甚么法子?
难道他斗我不过便在我面前拔剑自杀?”岳不群道:“在我面前也有你说话的余地?”向令狐冲道:“去将他杀了!”岳灵珊忍不住插口道:“爹大师哥身受重伤怎能与
人争斗?”岳不群道:“难道人家便没有伤?你担甚么心明摆着我在这里岂能容这恶
贼伤我门下弟子?”他素知令狐冲狡谲多智生平嫉恶如仇不久之前又曾在田伯光刀下
受伤若说竟去和这大淫贼结交为友那是决计不会料想他是斗力不胜便欲斗智眼
见田伯光身受重伤多半便是这个大弟子下的手因此虽听说令狐冲和这淫贼结交倒也
并不真怒只是命他过去将之杀了既为江湖上除一大害也成孺子之名料得田伯光重
伤之余纵然能与令狐冲相抗却抵挡不住自己轻轻的一下弹指。不料令狐冲却道:“师
父这位田兄已答应弟子从此痛改前非再也不做污辱良家妇女的勾当。弟子知他言而
有信不如……”岳不群厉声道:“你……你怎知他言而有信?跟这等罪该万死的恶贼
也讲甚么言而有信言而无信?他这把刀下曾伤过多少无辜人命?这种人不杀我辈学
武所为何来?珊儿将佩剑交给大师哥。”岳灵珊应道:“是!”拔出长剑将剑柄向
令狐冲递去。令狐冲好生为难他从来不敢违背师命但先前临死时和田伯光这么一握手
已是结交为友何况他确已答应改过迁善这人过去为非作歹说过了的话却必定算数
此时杀他未免不义。他从岳灵珊手中接过剑来转身摇摇晃晃的向田伯光走去走出
十几步假装重伤之余突然间两腿无力左膝一曲身子向前直扑出去扑的一声长剑
插入了自己左边的小腿。这一下谁也意料不到都是惊呼出来。仪琳和岳灵珊同时向他奔
去。仪琳只跨出一步便即停住心想自己是佛门弟子如何可以当众向一个青年男子这
等情切关心?岳灵珊却奔到了令狐冲身旁叫道:“大师哥你怎么了?”令狐冲闭目不
答。岳灵珊握住剑柄拔起长剑创口中鲜血直喷。她随手从怀中取出本门金创药敷在
令狐冲腿上创口一抬头猛见仪琳俏脸全无血色满脸是关注已极的神气。岳灵珊心头
一震:“这小尼姑对大师哥竟这等关怀!”她提剑站起道:“爹让女儿去杀了这恶贼。”
岳不群道:“你杀此恶贼没的坏了自己名头。将剑给我!”田伯光淫贼之名天下
皆知将来江湖传言都说田伯光死于岳家小姐之手定有不肖之徒加油添酱说甚么强
奸不遂之类的言语。岳灵珊听父亲这般说当即将剑柄递了过去。岳不群却不接剑右手
一拂裹住了长剑。不戒和尚见状叫道:“使不得!”除下两只鞋子在手。但见岳不群
袖刀挥出一柄长剑向着十余丈外的田伯光激飞过去。不戒已然料到双手力掷两只鞋
子分从左右也是激飞而出。剑重鞋轻长剑又先挥出但说也奇怪不戒的两只僧鞋竟后
先至便兜了转来抢在头里分从左右勾住了剑柄硬生生拖转长剑又飞出数丈
这才力尽插在地下。两只僧鞋兀自挂在剑柄之上随着剑身摇晃不已。不戒叫道:“糟
糕!糟糕!琳儿爹爹今日为你女婿治伤大耗内力这把长剑竟飞了一半便掉将下来。
本来该当飞到你女婿的师父面前两尺之处落下吓他一大跳唉!你和尚爹爹这一回丢脸
之极难为情死了。”
仪琳见岳不群脸色极是不善低声道:“爹别说啦。”快步过去在剑柄上取下两
只僧鞋拔起长剑心下踌躇知道令狐冲之意是不欲刺杀田伯光倘若将剑交还给岳灵
珊她又去向田伯光下手岂不是伤了令狐冲之心?岳不群以袖功挥出长剑满拟将田伯
光一剑穿心而过万不料不戒和尚这两只僧鞋上竟有如许力道而劲力又巧妙异常。这和
尚大叫大嚷对小尼姑自称爹爹叫令狐冲为女婿胡言乱语显是个疯僧但武功可当
真了得他还说适才给令狐冲治伤大耗内力若非如此岂不是更加厉害?虽然自己适
才衣袖这一拂之中未用上紫霞神功若是使上了未必便输于和尚但名家高手一击不
中怎能再试?他双手一拱说道:“佩服佩服。大师既一意回护着这个恶贼在下今
日倒不便下手了。大师意欲如何?”
仪琳听他说今日不会再杀田伯光当即双手横捧长剑走到岳灵珊身前微微躬身
道:“姊姊你……”岳灵珊哼的一声抓住剑柄眼睛瞧也不瞧顺手擦的一声便即
还剑入鞘手法干净利落之极。
不戒和尚呵呵大笑道:“好姑娘这一下手法可帅得很哪。”转头向令狐冲道:“
小女婿儿这就走罢。你师妹俊得很你跟她在一块儿我可不大放心。”
令狐冲道:“大师爱开玩笑只是这等言语有损恒山、华山两派令誉还请住口。”
不戒愕然道:“甚么?好容易找到你救活了你性命你又不肯娶我女儿了?”令狐冲正
色道:“大师相救之德令狐冲终身不敢或忘。仪琳师妹恒山派门规精严大师再说这等
无聊笑话定闲、定逸两位师太脸上须不好看。”不戒搔头道:“琳儿你……你……你
这个女婿儿到底是怎么搞的?这……这不是莫名其妙么?”仪琳双手掩面叫道:“爹
别说啦别说啦!他自是他我自是我有……有……有甚么干系了?”哇的一声哭了
出来向山下疾奔而去。不戒和尚更是摸不着头脑呆了一会道:“奇怪奇怪!见不
到他时拚命要见。见到他时却又不要见了。就跟她妈妈一模一样小尼姑的心事真
是猜想不透。”眼见女儿越奔越远当即追了下去。田伯光支撑着站起向令狐冲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转过身来踉跄下山。岳不群待田伯光远去才道:“冲儿你
对这恶贼倒挺有义气啊宁可自刺一剑也不肯杀他。”令狐冲脸有惭色知道师父目
光锐利适才自己这番做作瞒不过他只得低头说道:“师父此人行止虽然十分不端
但一来他已答应改过迁善二来他数次曾将弟子制住却始终留情不杀。”岳不群冷笑道
:“跟这种狼心狗肺的贼子也讲道义你一生之中苦头有得吃了。”他对这个大弟子一
向钟爱见他居然重伤不死心下早已十分欢喜刚才他假装跌倒自刺其腿明知是诈
只是此人从小便十分狡狯岳不群知之已稔也不十分深究再加令狐冲对不戒和尚这
番言语应付得体颇洽己意田伯光这桩公案暂且便搁下了伸手说道:“书呢?”令
狐冲见师父和师妹去而复返便知盗书事师父回山追索此事正是求之不得说道:
“在六师弟处。小师妹为救弟子性命一番好意师父请勿怪责。但未奉师父之命弟子
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伸手碰那秘笈一碰秘笈上所录神功更是只字不敢入眼。”
岳不群脸色登和微笑道:“原当如此。我也不是不肯传你只是本门面临大事时
机紧迫无暇从容指点但若任你自习只怕误入歧途反有不测之祸。”顿了一顿续
道:“那不戒和尚疯疯癫癫内功倒甚是高明是他给你化解了身体内的六道邪气么?现
下觉得怎样?”令狐冲道:“弟子体内烦恶尽消种种炙热冰冷之苦也已除去不过周身
没半点力气。”岳不群道:“重伤初愈自是乏力。不戒大师的救命之恩咱们该当图报
才是。”令狐冲应道:“是。”岳不群回上华山一直担心遇上桃谷六仙此刻不见他们
踪迹心下稍定但也不愿多所逗留道:“咱们会同大有一起去嵩山罢。冲儿你能
不能长途跋涉?”令狐冲大喜连声道:“能能能!”师徒三人来到正气堂旁的小舍
外。岳灵珊快步在前推门进内突然间“啊”的一声尖叫出来声音充满了惊怖。岳
不群和令狐冲同时抢上向内望时只见6大有直挺挺的躺在地下不动。令狐冲笑道:“
师妹勿惊是我点倒他的。”岳灵珊道:“倒吓了我一跳干么点倒了六猴儿?”令狐冲
道:“他也是一番好意见我不肯观看秘笈便念诵秘笈上的经文给我听我阻止不住
只好点倒了他他怎么……”突然之间岳不群“咦”的一声俯身一探6大有的鼻息
又搭了搭他的脉搏惊道:“他怎么……怎么会死了?冲儿你点了他甚么穴道?”
令狐冲听说6大有竟然死了这一下吓得魂飞天外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晕去颤声
道:“我……我……”伸手去摸6大有的脸颊触手冰冷死去已然多时忍不住哭出声
来叫道:“六……六师弟你当真死了?”岳不群道:“书呢?”令狐冲泪眼模糊的瞧
出来不见了那部《紫霞秘笈》也道:“书呢?”忙伸手到6大有尸身的怀里一搜并
无影踪说道:“弟子点倒他时记得见到那秘笈翻开了摊在桌上怎么会不见了?”岳
灵珊在炕上、桌旁、门角、椅底到处寻找却哪里有《紫霞秘笈》的踪迹?这是华山派
内功的无上典籍突然失踪岳不群如何不急?他细查6大有的尸身并无一处致命的伤
痕再在小舍前后与屋顶踏勘一遍也无外人到过的丝毫踪迹寻思:“既无外人来过
那决不是桃谷六仙或不戒和尚取去的了。”厉声问道:“冲儿你到底点的是甚么穴道?”
令狐冲双膝一曲跪在师父面前道:“弟子生怕重伤之余手上无力是以点的是
膻中要穴没想到……没想到竟然失手害死了六师弟。”一探手拔出6大有腰间的长剑
便往自己颈中刎去。
岳不群伸手一弹长剑远远飞开说道:“便是要死也得先找到了《紫霞秘笈》。
你到底把秘笈藏到哪里去了?”令狐冲心下一片冰凉心想:“师父竟然疑心我藏起了《
紫霞秘笈》。”呆了一呆说道:“师父这秘笈定是为人盗去弟子说甚么也要追寻回
来一页不缺归还师父。”岳不群心乱如麻说道:“要是给人抄录了或是背熟了
纵然一页不缺的得回原书本门的上乘武功也从此不再是独得之秘了。”他顿了一顿
温言说道:“冲儿倘若是你取去的你交了出来师父不责备你便是。”
令狐冲呆呆的瞧着6大有的尸身大声道:“师父弟子今日立下重誓世上若有人
偷窥了师父的《紫霞秘笈》有十个弟子便杀他十个有一百个便杀他一百个。师父倘若
仍然疑心是弟子偷了请师父举掌击毙便是。”
岳不群摇头道:“你起来!你既说不是自然不是了。你和大有向来交好当然不是
故意杀他。那么这部秘笈到底是谁偷了去呢?”眼望窗外呆呆的出神。
岳灵珊垂泪道:“爹都是女儿不好我……我自作聪明偷了爹爹的秘笈哪知道
大师哥决意不看反而害了六师哥的性命。女儿……女儿说甚么也要去找回秘笈。”岳不
群道:“咱们四下再找一遍。”这一次三人将小舍中每一处都细细找过了秘笈固然不见
也没现半点可疑的线索。岳不群对女儿道:“此事不可声张除了我跟你娘说明之外
向谁也不能提及。咱们葬了大有这就下山去罢。”令狐冲见到6大有尸体的脸孔忍
不住又悲从中来寻思:“同门诸师弟之中六师弟对我情谊最深哪知道我一个失手
竟会将他点毙。这件事实在万万料想不到就算我毫没受伤这样一指也决计不会送了他
性命莫非因为我体内有了桃谷六仙的邪门真气因而指力便异乎寻常么?就算如此那
《紫霞秘笈》却何以又会不翼而飞?这中间的蹊跷当真猜想不透。师父对我起疑辩白
也是无用说甚么也要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那时再行自刎以谢六师弟便了。”他拭了
眼泪找把锄头挖坑埋葬6大有的尸体直累得全身大汗气喘不已还是岳灵珊在旁
相助这才安葬完毕。三人来到白马庙岳夫人见令狐冲性命无碍随伴前来自是不胜
之喜。岳不群悄悄告知6大有身亡、《紫霞秘笈》失踪的讯息岳夫人又凄然下泪。《紫
霞秘笈》失踪虽是大事但在她想来丈夫早已熟习是否保有秘笈已大不相干。可是
6大有在华山派门下已久为人随和一旦惨亡自是伤心难过。众弟子不明缘由只是
见师父、师娘、大师哥和小师妹四人都神色郁郁谁也不敢大声谈笑。
当下岳不群命劳德诺雇了两辆大车一辆由岳夫人和岳灵珊乘坐另一辆由令狐冲躺
卧其中养伤一行向东朝嵩山进。这日行至韦林镇天已将黑镇上只有一家客店
已住了不少客人华山派一行人有女眷借宿不便。岳不群道:“咱们再赶一程路到前
面镇上再说。”哪知行不到三里路岳夫人所乘的大车脱了车轴无法再走。岳夫人和岳
灵珊只得从车中出来步行。施戴子指着东北角道:“师父那边树林中有座庙宇咱们过
去借宿可好?”岳夫人道:“就是女眷不便。”岳不群道:“戴子你过去问一声倘若
庙中和尚不肯那就罢了不必强求。”施戴子应了飞奔而去。不多时便奔了回来远
远叫道:“师父是座破庙没有和尚。”众人大喜。陶钧、英白罗、舒奇等年幼弟子当
先奔去。
岳不群、岳夫人等到得庙外时只见东方天边乌云一层层的堆将上来霎时间天色便
已昏黑。岳夫人道:“幸好这里有一座破庙要不然途中非遇大雨不可。”走进大殿只
见殿上供的是一座青面神像身披树叶手持枯草是尝百草的神农氏药王菩萨。岳不群
率领众弟子向神像行了礼还没打开铺盖电光连闪半空中忽喇喇的打了个霹雳跟着
黄豆大的雨点洒将下来只打得瓦上刷刷直响。
那破庙到处漏水众人铺盖也不打开了各寻干燥之地而坐。高根明、梁和三名女
弟子自去做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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