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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晴雯抹着泪,一手也不觉地搁在了肚子上,三个月的肚子刚刚显怀,却只是凸出了一点,还根本感觉不到小生命的波动,可听半菊这一说,她心思一动,有些惊喜地抬了眼,“是啊,我还怀着身孕呢!”
半菊刚松了口气,却又听得马晴雯激动道:“扶我起来,我也去公公那跪着,我如今怀着宁家的孩子,看他们忍心让我跪多久?!”
“奶奶,使不得啊!”
半菊惊呼一声,赶忙阻止道:“您身子娇贵,可冒不得这个险,若是有个好歹,奴婢万死难辞其疚啊!”
“这是我自个儿的事,谁也拦不住!”
马晴雯哼了一声,眸中神色却是坚决。
半菊见劝不动马晴雯,只得无奈应了下来,又嘱咐小丫环带了热水拿了软垫子去,总不能真见着一个孕妇跪在青石板上吧,虽然是夏日凉爽,可万一跪出点事来,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她。
到了外书房时,夜色已深,宁沣正沉默地跪在那里,身形一动不动,晃若石雕。
庑廊另一边亮起了灯光,有脚步声接连响了起来,他微微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目光扫了过去,只见得马晴雯带着一众丫环已是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三爷,您受苦了!”
马晴雯咬了咬唇,有些心疼地看向宁沣,伸手便从身后的丫环手中接过一杯温水递给宁沣,“快喝些水!”
“我这在认错呢,你添什么乱!”
宁沣皱眉,哑着嗓子道:“这水我是不会喝的,你快回去,别在这里碍事!”
“那好!”
马晴雯也硬气,裙子一撩便跪在了宁沣身边,“我与你一同跪着!”
“你……”
宁沣瞪向马晴雯,宽大的裙裾掩住了她的小腹,虽然凸起的弧度并不明显,但却着实怀着身孕,怎么能任由她跪在这里?
“半菊,快扶你家奶奶回去!”
见马晴雯这般执拗,宁沣只能将目光转向了半菊。
半菊却是一脸苦相地对他摇头,“三爷,奶奶决定的事情咱们谁都劝不了,若非如此,刚才奴婢就已经拦住她了。”
“你这是干什么啊?!”
宁沣又急又气,关键的时候这女人怎么分不清楚状况,他跪一跪算什么,孩子才是要紧。
“三爷怎么样,我就陪着您一起怎么样。”
马晴雯却是处之泰然,淡淡地瞄了一眼宁沣,问道:“公公可还在里面?”说着向书房那里探了探头。
整个书房门窗紧闭,黑灯瞎火的,怎么看都不像有人。
“走了,晚饭前就离开了,估摸着是去了夫人那里。”
宁沣颓然地应道,低垂的眸中冷光一闪而逝,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自始至终都没搭理过我……”就好像他不存在一般。
“怎么能这样,公公也太……”
马晴雯咬了咬唇,满脸忿忿,又揪了一把宁沣的袖子,低声道:“那你傻了呀,人都走了还跪在这里,谁看得见?!”
宁沣谨慎地扫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嗓音道:“父亲虽然看不到,可这里那么多双眼睛瞅着呢,我若有个风吹草动,还不得有人禀报到他那里去,那今日做的一切可就白费了!”
马晴雯咬了咬唇心中暗自算计了一番,转头便对半菊低声吩咐道:“快去公公那里,告诉他这里的情况,我就不信了他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一直跪在这里!”
“是!”
半菊应了一声,这个差使她乐意做,总之不能让马晴雯跪久了,她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怕自己小命都难保,又对身后几个丫环吩咐叮嘱了一通,这才急步往正屋而去。
正屋的竹帘外,半菊已经小心谨慎地跪了有一刻钟了,这时才听到屋内一道女声淡淡地响起,“老爷可不该问我,这是你的儿子,你的孙子呢,出了事可别怨我!”声音清冷听在耳中让人直打颤,半菊知道这是袁氏的声音,如今宁府名符其实的当家主母。
帘内,宁远正坐在八仙桌对面,一脸窘态地看向袁氏,“今儿个老三也是跪了一天,我虽然气他姨娘,可有些事情到底与他无关,他能有这般孝心我也宽慰……现在老三媳妇又怀了身孕,若是再跪上一阵子,只怕……”说着又偷偷瞄了一眼袁氏,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不知道袁氏会怎么想?
宁远是不想让袁氏误会,以为他对姜姨娘还有什么怜惜之心,可儿子归儿子,女人归女人,他从来不会混为一谈。
“那我儿子受罚之时,也没见你这般心疼过。”
袁氏勾了勾唇角,嘲讽一笑,有对比才能显出差别,从前不觉着,眼下就看出来了。
就算宁远对她再好,对上宁渊及宁湛两兄弟,却远没有对宁沣十分之一的耐心。
或许,这也该怨她。
袁氏细细凝眉,此刻也在心里反思了起来。
比起姜姨娘她当真不算是一个好母亲,可是没有谁教过她,怎么样做一个好母亲?
记忆里,两个孩子留给她的只有疼痛与哭泣,那种疼痛再多一次她肯定已经无法忍受,所以她根本没有亲自养育过他们,这些责任都交给了梅雪。
亲情淡薄,或许就是指的他们母子。
“韵儿!”
宁远老脸一红,袁氏对他的指责自然不会假,他可不以为袁氏避世而居就连府中发生过的事情都不知道,她对自己儿子的在意到底是要比外人多上一分的。
“老四和老六,我虽然对他们没那么亲近,但却也没有如你所说的一般,他们到底都是我的儿子!”
宁远又分辨了一句,见袁氏投来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明显是不信他所说的话,这才叹了一声,握紧了袁氏的手,道:“今后有你在身边,他们一定会更好的,我也……我也试着对他们用用心,一视同仁好不好?”
袁氏嗤笑一声,“嫡出与庶出怎能相同?老爷,你我都亏欠他们良多,今后应该怎么样补偿他们,你可要多思量了!”
“是,夫人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就是。”
宁远站起身来对着袁氏一拱手,又往门口看了一眼,眉头微皱,“韵儿,你且先歇着,我去看看再说。”
“好,你去吧!”
袁氏淡淡地应了一声,宁远这才转身出了门。
不一会儿屋外便响起一阵衣服摩挲的悉索声,梅雪去看了一眼回来向袁氏禀报,“老爷将人给带走了。”
“这是好事,”袁氏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由得他们去,我也落得清净。”
“夫人,您如今能够出面理事真是太好了,四爷与六爷总算有了依仗。”梅雪说着不由抹起了泪,袁氏看她一眼,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个好母亲,从前也是多亏了你!”
“夫人可别这么说,折煞奴婢了!”
梅雪连连摆手,“能够服侍夫人与两位少爷,那是奴婢前辈子修来的福气,这可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袁氏起身走到窗边,月白色的长裙在身后旖旎铺阵,就像堆起了层层白雪,她的目光转向窗外,月色如水,银亮的光芒倾洒而下,在地上映出斑驳的树影,亦发显得宁静。
“他们两个,我到底是亏欠了。”
袁氏绝美的脸庞上缓缓升起了一抹清愁,或许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意的是什么,到底是风霄,还是她的亲骨肉?
可两个孩子与她终究是生分了,这怪不了别人,只能怪她自己。
梅雪跟了过来,站在袁氏身后轻声道:“夫人您多心了,四爷与六爷绝不会这样想,他们对您一如从前般的尊敬。”
袁氏淡淡一笑,又轻轻摇了摇头。
是啊,他们对她有的只是尊敬,却没有发自内心的爱护,甚至对她的感情恐怕还及不上对梅雪的一半。
袁氏沉默着不说话,梅雪却好似想起了什么,道:“夫人,今儿个夜里四爷在院外转了一圈,恰巧被奴婢撞见了,得知老爷也在屋里,他没好进来瞧您。”
“喔,他在那里干什么?”
袁氏眉眼轻挑,绝美的脸庞变得柔和了起来,唇角微微翘起,显然兴起了一丝好奇。
“原本是有事情和夫人说的。”
梅雪笑着答道,不由上前一步倾近了袁氏,低声耳语了一番。
袁氏越往下听越是吃惊,红唇微启道:“竟是为了阿湛的事?”
“那可不是,”梅雪捂唇一笑,有些感慨道:“从前还是那么小的两个孩子,如今转年都成了大人了,夫人正该操心他们俩人的亲事才是,搁在别人家里,如今可都是做父亲的人了。”
“是我疏忽了。”
袁氏点了点头,又转向梅雪吩咐道:“明儿个我倒是得空,你叫他们俩人来见我,我倒要好好听听,看阿湛他到底中意的是哪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