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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为何一直盯着在下看?”卫珩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
长安的眼神和她前世临别前极为相似。看到这样的她,卫珩便忍不住想上前把她揽入怀中,永远不让她再离开。他差一点要往前迈一步,却发现长安转了转眼珠子,神情在旋即间恢复如初。
长安勾起唇角,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别开视线,说:“本公主在想,如果扒下你脸上这张皮,你的模样还会不会和现在一样叫人心生妒忌。”
她合计着怎么也得给卫珩一点警告,要是卫珩再敢耍弄自己,瞎编了一个什么了因的故事,到时候她一定要剥下卫珩脸上这张皮,看看他下面是不是还有一副和如今完全不一样的狰狞面孔。
卫珩听了她的话,瞬间便觉得脸上发痒,好像真要脱层皮一般,抬手摸了摸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不禁略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
记得卫芯瑶这些日子常在他耳根念叨,说平乐公主是最难相处之人,惯会用平常的语调说些叫人心寒的话。
卫珩下意识地摇开扇子。
风声吹着古树上的新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淹没了他的叹息声。
春末初夏之际,山上的夜晚并不热,甚至还是有些微凉的,可他觉得自己好似出汗了,心里也有些莫名的情愫在躁动。
他倒不是怕长安真的治他的罪,他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混进来便也能安然无恙再混出去,他只是怕这过一世后,人感情也会跟着改变。是因为眼前的长安还未长大的缘故吗?
他隐隐觉得,长安对自己似有敌意,而且是很深的敌意。
难道……长安和自己一样……也会梦到前世之事?
卫珩不敢再去往下深想,只觉得胸口又有些发闷,感觉和当年落水时一样,压抑得他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他眉头紧锁,手中的扇子被他捏得发出吱吱的微响声。
长安此刻并未看着他,而是瞧着远处的围墙发呆,所以也没发现卫珩变幻的神情,待她回首时,卫珩已控制住了自己,脑中不在去想长安走时的模样。
长安目光自他眉心划过,说道:“我会让人把了因师父叫过来问话,卫四公子最好不要叫本公主失望。否则……我会新账旧账一起算。”
卫珩收起扇子,稳住自己的呼吸声,一本正经地对矮自己两个头的长安表忠心:“卫珩对公主之心,天地为鉴日月可昭。”
“收起这些没用的话吧,最烦听到虚与委蛇的奉承之语。”长安挥了挥手,她还是不太习惯突然间一副忠贞之态的卫珩,总是觉得这样的他是别有居心。
她嫌弃地对卫珩道:“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快点离开我的视线。”
语毕,她却是自己先转身离开了。
卫珩看着她的背影,面色凝重地长叹了一声。
此刻,灵妃刚睡下没多久。紫穗正和另外两位宫女在一一细查殿内的每一处地方,免得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冲撞到娘娘和公主。紫穗见公主回到屋内,便放下手里的事。已经夜深,另外两位宫女见此,便各自下去歇息。
刚才紫穗伺候灵妃安寝过后,便想去问问公主还有什么吩咐,结果却发现了公主和卫家四公子在树下说话。虽然两个人是站着的,并且中间隔了一臂之长的距离,可是她还是没敢贸然上前。她犹然记得公主噩梦缠身那段时间,曾经念叨过卫珩的名字。
她胡乱猜测着:说不定公主和卫珩心有灵犀。
再联想到卫四公子的容颜,紫穗觉得这一切也都是正常的,比起亦倾心于卫珩的文阳公主,平乐公主表现已经算是内敛的了。按理,以公主一贯的性格,若是喜欢什么,是一定会主动去说的。这般细想,她又觉得事情好似不太对,公主的表现分明不像是对卫四公子动了情。
既然未曾动情,为何他们二人要私下见面?若果不是私下见面,以公主的个性,想来也不应该跟她有说有笑的啊。紫穗饶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公主的小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待那两位宫女彻底退下后,紫穗悄声问道:“公主,奴婢方才看见您……”
“卫珩擅闯禁地,本公主看在五皇姐的份上,不同他计较。另外,他也确实说了几句有用的话。”
几句话便解释了一切。也是意在告诉紫穗,她从没私自约见卫珩。
紫穗微微垂眸,去给长安泡了杯茶。
长安接过紫穗端来的茶,抿了两口:“紫穗,朱太医后来怎么说的?”
紫穗道:“朱太医对另外两位太医说,定如师父是因为惊惧过度,故而生出异状。”紫穗顿了顿,心中没底,“公主,你觉得这样可信吗?万一皇上和娘娘真的彻查此事,奴婢怕公主也会牵连其中。此事还需得跟太医好好商酌一番。”
“我早已牵扯进来了,何惧父皇盘查。若父皇真的细究起来,叫她一口咬定当时是被吓的就行了。”长安露出一个淡淡的浅笑,“定如师太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恐吓她是最有效的办法。”至于怎么恐吓,长安也不需要事事都教给紫穗。
紫穗并非愚笨之人,当即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定如有没有招供出什么话?”
“定如倒是招供了一些,她说她本是胶东人士,姓黄,因为夫家没落相公早夭,她受不过公婆和婶娘的气,便只身来到京城落脚。”
这个骨节眼上,紫穗自然不方便逼供定如,只能诱供,可惜定如比她想象的狡猾。
其实定如不一定是狡猾,而是不敢说实情。
她在念禅寺这么多年,一直是小心谨慎的,生怕被木家人发现。
长安微微蹙额,这类无关痛痒的招供完全没什么用。她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再去看看,遂问紫穗:“现在定如她被关押在何处?”
“在柴房里。”紫穗道,“奴婢已经落了两道锁,窗户也都是木板条封死的。她应该逃不出来,就算逃出来了,外面也都是侍卫把守着,除非她能飞檐走壁,不然逃不到哪儿去。”
长安微微颔首,放下手里依然温热的茶,起身走进内室去瞧一眼母妃。灵妃晚间服了药,此刻睡得正香,只不过面色瞧着不是特别红润。她上前,小心翼翼地替母妃将被角往上拉了拉后,便轻轻退出房外。
“紫穗,你跟我一起去柴房。”
长安就不信自己也炸不出定如的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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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如毕竟吃了伐骨丹,虽药效已过,但是元气大损,如今正惶恐不安地缩在柴房一角,想去睡觉却又不敢睡觉。她听到有人推门进来,连头都不敢抬,只是立即匍匐在地上替自己辩解:“大人,大人不是贫尼下的毒,不是贫尼!大人明鉴啊,若真是贫尼,贫尼怎么会连自己都不放过啊大人?”
紫穗瞪了她一眼,“这大半夜的,别鬼哭狼嚎了。也没定下来说是你谋害皇子皇妃。你好好回话便是。”
定如像是吃了一颗定神丸,立即停止了喊屈,缓缓地抬起头,这才看见站在眼前是今日在大殿里的命她喝下茶的平乐公主。
长安看着她惊慌中带着祈求的眼神,说:“定如师父若是肯配合本公主,本公主或许不会要你的命。若是定如师父再敢说一句假话……”长安停顿下来,伸手摸了摸下巴,似是在思索怎么惩罚。
“如果定如师父再说假话,本公主就让人割了你的舌头和耳朵,挖掉你两只眼睛,再剁掉你的四肢,让你听不见看不见走不动,再把将你放在盐坛子里腌制,又或者,直接把你丢入猪圈与猪同食。”她对定如的反应十分满意,可见定如真是怕了,“定如师太,您知道这叫什么吗?”
“人……人彘……”定如抖着身子跪在地上,听到长安冷笑声时,她更是抖得厉害,以前她做牙婆的时候,也常拿这样的话恐吓意图逃走的人,“贫尼很老实,贫尼一向很老实的,公主!”
紫穗见她吓得说话都在颤抖,便说:“老不老实公主自然会判断。饶是你现在说着好听话,回头不认真回答,亦无济于事。”
“是是是,贫尼知道的,知道的。”
“你从前是做什么营生的?”长安问,“为何会做那个营生?可是有什么人引荐?”
定如低着头,眼神飘忽不定,慌了神般地用手指甲挠着地面。
“不想说是吗?”长安的语气变得不太好,“天都晚了,本公主早就乏了,我没那么多时间给你。”
“不是!不是的,贫尼什么都说。”定如抬起头,看着长安,“贫尼原来是胶东人士,相公死了后,和几位婶娘无法相处。有次口角之争,我被她们羞辱是克夫,心里气不过,便……”定如微微顿了顿,抬手试了试额头的细汗,“便哄骗二婶娘家的小丫头跟我出去玩,本是想把她家的小丫头丢在官道上,吓唬吓唬她,谁曾想半路遇到了人牙子,我一时被蒙蔽了心智,就……就把小丫头卖给了人牙子……”
紫穗听了此话,紧锁眉头,小声讥讽道:“真是恶毒,竟然因为口角把无辜的侄女卖给人牙子。”
长安却是面色如常,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人心叵测。坏心眼的人总是那么轻易就踏入不归路。
定如道:“卖了小丫头之后,贫尼虽得了钱但也不敢再回家,便也跟着人牙子一道,稀里糊涂来了京城。后来,就干上了这个营生,平常我们也是不大做违法之事的,贩卖之人多是爹娘自愿卖的。我们其实只是充当脚力,把被贩卖的丫头小哥儿从一处地儿送至另一处地儿。真的没干丧尽天良的坏事!”
紫穗又是发出一声讥讽的哼声。
“后来怎么又不干了?”
“贫尼……贫尼有次给一位达官贵人家做事,岂料惹怒了对方,被逼无奈才混入了念禅寺出家。”
长安抬眸:“说详细点。”她倒是不笨,都不明说是谁家。
定如便把自己如何擅自做主将男孩也卖给了戏班的班主一一说清楚,她还特地解释了那对孩童长得多么俊俏,就是姐弟俩人似乎都被吓坏了,一路上始终紧紧挨在一起,不肯同人说话。
“还记得那个戏班子叫什么名字吗?”
定如哪里会不记得,当年她被木家人追问了不止一次。
“叫圆云戏班,不过已经多年未听闻此戏班,或许早已至别处摆台,又或许解散也不一定。”
长安又问:“定如师父,你可还记得是什么日子卖了那两个孩子的?”
定如努力回忆,“这……这贫尼不太记得了。”她说了个大致的时间,“大约是那个时间,可能早几日可能晚几日。隔了太久,我真的不敢一口咬定具体时辰。公主……公主贫尼没有说半字假话。”
长安心中有数,想起来卫珩说的了因,便顺口多问了定如几句:“我且再问你,念禅寺可有一位名叫了因的师父?”
“有的,了因也算是寺里的老人。太后娘娘在的时候,寺里无人不敬重她。”定如怯怯地抬头偷看了一眼长安,“不过了因师太的性格甚是高傲,一般除了静秋住持,旁人她都是不屑搭理的。我同了因师太,不甚熟悉。”
“今日本公主问话之事,不得叫任何人知晓,否则传出去了,木家要你的命,本公主也保不住你。”长安脸上挂着浅浅笑意,转身离开。
她离开后,这定如立即瘫软在地上,不停地摸着心口处,念叨着:“原来这位小公主早知道我的事情,幸亏我没撒谎,否则……”
否则可就真的成了传说中的人彘了。
月光洒在静默的两个人身上,衬得夜色意愈发浓厚。
山上刮起的冷风亦从二人身边飕飕而过。
紫穗生怕公主着凉,不敢由着她在外面多站,忙扯着她回了春拂居。
长安在椅子上坐下,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却想到已经这么晚了,还是少喝些茶为好,便再放回原处。紫穗问长安:“公主,回头该如何处置定如?”
长安揉了揉眉心,想了好一会才吩咐:“你将今晚审问到的内容透露给朱太医,再让朱太医想法子叫定如永远闭嘴。”
定如原本就是有罪之身,她不过是叫她永远闭嘴,终究还是不忍心随便杀人。
“奴婢记着了。”紫穗上前给长安换了杯热水,一直拿在手里未递过去,就是怕公主突然喝了再烫着舌头,直到手里热水凉成了温水,方递过去,“公主,奴婢服侍你安置吧。”
长安蹙了蹙额,心里还在想着事。
“紫穗,你明日再去查查那个了因师父。”刚说完这句话,长安便听到外面又悉悉索索的声响,听着不像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更像是一群人在外面走来走去,“紫穗,你听到声音了吗?”
紫穗竖起耳朵,亦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急忙走到外面,厉声问道:“什么人在外喧哗?”
另外两位宫女也都被惊醒,立即陪着紫穗一起到外面查看。
负责看守念禅寺的侍卫现身在院子门口处,回道:“姑姑,外面来了一群官府的人,说是查失踪案,非要搜查念禅寺。眼下已经搜到了春拂居。”
“官府查案?”紫穗走上前,问道,“哪儿的官府,这么大的口气,连娘娘和公主所居之处也要勘察?是不是不知道犯上作乱四个字如何写?”
紫穗的语气很重,侍卫得了她的话,自然也更加硬气。
无奈对方的气势也颇为强盛,两个为首的人立在外面,大声道:“臣等也只是奉命行事,人便是在念禅寺附近没了踪影的,故而念禅寺里的嫌疑最大,还望姑姑们通融一下,容我等进去查看。绝不会打搅到娘娘和公主的。”
“娘娘和公主已然歇下,你若是硬要闯进来,回头她们怪罪下来,你们可担待得起?若是再惹怒了皇上,你们可都仔细自己的项上人头!”紫穗气极了,没曾想这外官胆子竟如此大,寻常的官员见了侍卫,还不都是忙着绕开,他们倒好,明知道里面歇的是后妃和公主,也还敢要搜查。
也不知是谁给她们撑的腰。
通常情况下,只有当皇子或公主诞生,方会昭告天下。妃子怀孕时候,一般是不对外宣布的。所以紫穗也不敢对外搬出灵妃娘娘怀孕之事,可万一真的打搅到了娘娘,又或是害得娘娘小产,这过错在场的任何人也都担待不起。
长安在屋里喝了两口杯子里的热水,觉得肚子亦有些饿,可惜念禅寺里没什么好吃的,只能再喝两口水。紧张了一天,她真有些乏了。但是外面的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她隐约能听见紫穗语带不悦的话。
母妃刚有了孕相,又因她的缘故吃了桃仁类的点心,是必须要静养休息的。
长安抬手用力掐了掐眉心,抬脚走到外面,却是没想到已经夜深了的春拂居院门口会如此热闹。
春拂居外围满了人。
侍卫们挡在门口,而对方则是气势汹汹地立在那里,似乎正打算按硬闯的样子。
为首的是京兆尹谭罡大人和刑部的温以致大人。他们身后站着几十个捕快,一应的深色官服,为首的两位手里举着火把,后面的则都拿着不快专用的长刀。
紫穗禀告长安:“也不知道是什么官,胆子恁大。若真是放着他们进去,那还得了,娘娘非得被吵醒不可。”
长安看到为首的两个人时,已经不惊讶了。谭罡大人是右相的学生,他当年中了进士后外放为官,也没见有什么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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