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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旁边休息的几个游侠儿瞅看我一眼,把一个空碗往我手边递了递:“嘿,外乡人,放这儿!”
“哦,好。”我从怀里掏出钱乖乖地放进空碗,“几位大哥,你说这卖浆老哭什么啊,左相家里的人怎么又成了他们家亲戚了?”
“外乡人,看到那光屁股的小丫没有?陈逆头朝下,吊进水井里捞出来的。四年前,咱齐人在艾陵跟吴人打仗,十万人都没回来。陈逆一个人背了手底下十一个兵士的脑袋回了临淄,有三个头就是卖浆老家里的。亲戚,这不是亲戚,什么叫亲戚!”满脸刀疤的游侠儿越说越激动,最后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喝什么浆啊,都跟老子喝酒去!操他娘的临淄大夫!”
“大娘子收钱!”几个游侠儿把钱扔进空碗里,骂骂咧咧地扛着剑走了。
“来了!”一人多高的黑木浆桶后面站起来一个头上包着破布巾的老妇人,她拍了拍身上的土,摸索着走到了我身边。
是个瞎眼的女人吗?我把装了钱的碗放在她手上,又用手在她灰白呆滞的眼睛前晃了晃。
老妇笑着接过碗,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谢谢姑娘,眼睛哭坏了,但还能看得见影。”
“对不起啊,我以为你……”我尴尬地看着妇人毫无生气的眼睛,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愧疚。
艾陵之战,吴王歼敌十万。那时的我坐在伍封的书房里,心中只知赞叹吴王夫差的勇猛,却听不见十万齐兵的身后,他们年迈的母亲彻夜哭泣的声音。如今,匆匆四年,当我站在齐国的土地上,再听到艾陵两字时,心里万千感慨。
“大娘,你看错了,我不是姑娘。”我从怀里摸出钱袋子,把里面剩下的十几个刀币全都倒进了妇人的碗里,“找个巫医看看眼睛吧!兴许还能好。”
“我不能拿姑娘的钱,老头回来要骂的。”妇人一慌连忙把碗推到了我怀里。
“阿爷问起,你就说有人买了一桶浆,忘了扛走了。”我把装了钱的碗往桌上一放,飞也似的跑出了浆水摊。
走在唐园热闹的集市里,我已经失去了看物选物的兴致,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游荡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之前和四儿、无邪分手的地方。四儿这会儿还没回来,无邪却已经早早地等在了那里。
“阿拾,阿拾这里——”无邪见到我,兴高采烈地冲我扬了扬手。
“玩什么了,弄了一头的汗?”无邪刚刚不知做了什么,这会儿满头大汗,一张俊脸红得发亮。
无邪见我从袖口抽出了绢帕,很自然地就把脑袋凑了过来:“我和人比力气,赢了一袋粱米,两块玉,一把匕首,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我微微一撇头发现无邪手里拉着一根麻绳,麻绳上拴着一个披发坦胸的女人,“你哪里绑来的女人?还不快把人放了!”我急声道。
“是那个人的,他和我比丢石头输了,就把自己女人送给了我。”无邪伸手一指,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狄人正低着头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
“还不快给人还回去,你要这女人做什么,她这年纪都能做你娘了。”
“卖了她啊,你不是说,临淄城里什么都能卖吗?”无邪一拉绳子把那妇人推到了我面前。
“胡闹!”我扯过无邪手里的麻绳,用齐语对那妇人道:“快回你男人那里去吧,你自由了!”
妇人看看我又看看无邪,一脸迷茫。
无邪见状解了栓住妇人的麻绳,叽里咕噜地和她说了一通话。最后,女子跪地叩了一个头就跑回了她男人身边。
“你刚刚说的是狄人的话?”我看着无邪无比讶异。
“不知道,他们说的话我听得懂,也会说一些。”无邪把麻绳往地上一甩,拉了我的手道,“阿拾,我们现在去剑舍吧,哦,不,还是先吃饭吧!”
我抬头打量着无邪微微卷曲的头发、高窄的鼻梁,突然发现自己也许犯了一个错误。无邪当年是在晋地的恒山被人抓到的,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父母会是晋人。但我忘了,恒山的北面和东面都是狄人的领地,如今看来,他也有可能是狄人的后代。
“阿拾你怎么了?”无邪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没什么,我们走吧!我的钱花光了,咱们把四儿丫头叫上,换了你这袋粱米,中午好好吃上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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