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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节 纷繁复杂(加一节,第一卷终)
总署衙门一干受赏赍人等在遵义门外的军机值房守候,等待皇帝宣召。皇上于他们办差之事大为满意,各有赏赍,一个个脸上像飞了金似的笑逐颜开,只不过此地不宜喧哗,各自相见只是拱拱手,道声辛苦。
过了一会儿,看赛尚阿等人身影从门口出现,远远的走过来,众人知道,军机处的见面结束,接下来就是他们了。果然,六额附景寿今天做带引大臣,笑呵呵的走近,先给奕请了安,站起之后说:“皇上宣召,王爷,列为大人,请和我进去吧。”
“还请前面带路。”
众人到了养心殿门前,有内侍挑起湘妃竹的门帘,大家鱼贯而入,在拜垫上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君臣大礼,口称万岁,然后伏地奏答:“你们上的谢恩折子朕看过了。此番赏赐本来是要奖赏你们为国出力,在和英人会商之时能够做到有理有节,大大的涨了我天朝的威风;不过更加主要的是要褒奖你们能够破除成见,不以蛮夷荒疏为推拒,更不以天下人,尤其是那般清流口中多出不敬之言为杯葛,于朕交卸的差事认真谨慎,朕很满意。所以才会有前几日赏赍之举,这一点是朕要说在前面的。”
“是。”奕领班同见,奏答自然也是由他来说:“臣弟秉承皇上谕旨,自当谨慎从事。而与英人会商,乃是为我大清福祉谋的大事,臣弟便是受一些人的指责,为我大清天下计,也全当清风过耳,不值一哂之言。”
“你们听见了吗?老六这番话说得在理。”皇帝毫不掩饰心中的赞赏之意,大声说道:“本年四月初八浴佛节,朕在圆明园九州清晏叫大起的时候,和杜受田说过的话,你们也知道吗?”
“是,臣弟知道的。”
“这便是了。现今的天下四方不是高宗时代的样子,我大清也不再是高庙成就‘十全武功’时候的大清了。四方蛮夷以发展科技为国本,种种奇技yin巧之物层出不穷,便是我天朝奉读礼法,不以这等物事为新奇,却也抵不过对方船坚炮利,洞开我国门于一役吧?”
“皇上所言甚是。臣弟此番奉旨出京,到天津外海之时也曾经见过英人此番北上所乘坐之快克轮船,果然是船坚炮利,反观我朝武备,虽不致年久失修,却也不堪大用。皇上着命臣弟与英人会商购买火炮之物,臣弟以为,实为增强我大清海防,保障我天朝边圉无后顾之忧的圣哲之见啊”
皇帝微笑了一下:“你也不用拍朕的马屁。这一次叫你们过来是想告诉你们,未来的时候,总署衙门中事物将会越来越多,你们要认真的负起责任,特别是与夷人做会商的时候,一定要记住朕当初和你说过的话。明白吗?”
“是。臣弟自当谨记圣言,不敢有片刻遗忘”
“就这样,你们下去吧。”
一行人跪安而出,下面要召见的就是刚刚才改调刑部左侍郎的肃顺。进殿之后躬身跪倒,行了大礼,只听御座上的年轻人问道:“肃顺,这一年来你在九门提督任上所作所为,朕都看在眼里,尤其是此番英人入京之事,你更是办得妥善,这些,朕都是知道的。”
一句话说完,肃顺眼眶立刻湿了。皇上知我,总算是这一年多来的辛苦没有白费在君前自然不能有恸哭流涕之举,不过他的声音也变得很难听了:“奴才能得主子爷一言褒奖,便是立刻身死,也能含笑地下了”
皇帝笑了:“你起来说话。”
“是。”肃顺赶忙擦了把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一次改调你到刑部,一来是那里确实有缺,二来,你这个人啊,性情过于刚愎,有时候容易走极端,若是长期放你在兵马司衙门,和上官圆凿方枘,不论是于你,还是于旁的人,都是弊大于利。朕的话,你明白吗?”
肃顺不是很明白。他为人相当的聪明,唯一的缺憾便是书念得少了点,于皇帝说的话半听半猜,也能够猜想出一个大概,赶忙第二次跪倒:“奴才为人秉性不堪大用,幸得皇上不以奴才粗鄙,量才使用。奴才感佩莫名。”
皇帝倒给他的话弄得糊涂了,转念一想,知道他心情激荡之下语无伦次,倒也不以为忤,当下继续说道:“刑部掌管天下刑名,与你的这个性子倒也算是人尽其用,只有一节,到任之后不可鲁莽,特别是我大清刑律浩如烟海,卷帙众多,总要理清了头绪,方可有着手之处。”
“是。奴才定当以绮静庵公为榜样,多方梳理,总要使事无扦格为归结。”
“你年纪尚轻,又是那等肯于承担差事的,朕此番改调你到刑部,也是看中了你是可造就之材,若是在刑部能够做出一番成绩来,将来朕于你还有大用处。你不可自误误人。懂吗?”
“是奴才明白了。万万不敢有负圣上所托。”
用过了午膳,皇帝休息了一会儿,门帘挑起,有内奏事处捧着奏折进到暖阁中:“皇上,福建六百里加急。”
皇帝心中一动:京外奏折,只有城池光复或失守,以及督抚、将军、提督、学政出缺或丁忧才准用‘六百里加紧’驰奏。方今天下承平,各地安然,那么不用问,一定是有人出缺了。果然,一把拿过黄匣,急急的先看封口‘印花’上所具的衔名,看是福建巡抚会衔学政上的:《前任云贵总督林则徐出缺折》。
皇帝一双秀眉微微皱起,林则徐死了?自己本来还准备在今、明年的某个时候让他再度起复,入朝为官的。想不到他竟然天命不久?想来也是让人遗憾。
打开看看,果然,内中说,林则徐在本年五月十七,在福建侯官祖宅中一瞑不视。臣等如实奏报,我皇上优遇老臣,自有饰终之典云云。
皇帝把折子认真的看了一遍,放在一边:“来人?”
“万岁爷?”
“看看外面有谁在,让他们进来。”
“喳。”
军机处这边也得到信儿了,正在手忙脚乱的做着准备。一朝老臣亡故,首先是要拟谥。这是内阁的差事,军机处中只有贾祯是领着体仁阁大学士的职分——拟谥从来是内阁的执掌,所以,这件事他是当仁不让。而其中还有一点尴尬的就是:花衣期在即,福建巡抚的这份奏折,可谓来得真不是时候。
所谓的花衣期是指朝中有喜庆之事——例如皇帝的的寿诞——前三后四七天中,朝中大员都要身着喜庆的朝服,在满人的习俗中,叫做花衣。按照惯例,在这几天的时间中,外省有诸如官员出缺、省内有灾情之类的事体都是要押后陈奏的——林则徐出缺的奏闻偏偏赶在花衣期之前的两天奏报,想来皇上的心情也不会很好吧。
贾祯胡乱的想着,一边先让军机章京备文咨内阁,请即拟谥奏报,一面继续商谈恤典。后一项是比较为难的。林则徐是从云贵总督任上上表请求病休离职的,也算是闲员,这样的人不比死在任所内的官员,所以这恤典是不是从优论处,将来易名之后(就是以谥法称呼,例如若是拟谥为文忠的话,日后再提起的时候,就要以林文忠称之。这样的一种过程叫易名),能不能够入京师昭忠祠、贤良祠,在原籍及立功省份建立专祠,生平史迹,宣付史馆立传,以及生前一切处分,完全开复,都要看上头的意思来定。
大家都有点拿不定主意,众说纷纭之间,内阁那边已经竣事,拟的是忠、襄、恭、端四字。赛尚阿对这等文字全然无解,直接摆摆手,示意交给贾祯来看。
朝臣谥法,内阁撰拟最高不过一个‘忠’字,这已经算是很尊贵的美谥了。清代文臣若是翰苑出身,前面的一个字照例是‘文’,后面一个字则是详述本人生平,政绩,人品,德学。最尊贵谥法是的是‘正’,不过这个字臣下是不得擅拟——是要出于皇帝特旨的。贾祯端详了一会儿,又交给季芝昌等人看过。
“老夫也认为……咏莪兄?您怎么了?”
彭蕴章勉强擦擦眼泪,挤出一抹苦笑:“彭某失礼了。”
赛尚阿看在眼里,心中一动,拉长了嗓子喊了一声:“来啊。给彭大人取来净水。”他又对彭蕴章说道:“怕是等一会儿就要叫起了,可不敢在皇上面前失了仪体。”
彭蕴章赶忙站起来,向赛尚阿一拱手:“多承大人关照之情。”
这边洗净了脸,这边苏拉传旨:皇上叫起了。
几个人收拾整理鱼贯入殿,行礼之后,只听皇上问道:“林则徐的年纪,朕记得不是很大吧?”
“是。林则徐是乾隆五十年生人,今年六十五岁。”
“可惜了的。”皇帝慨叹一声,他说:“上一年朕下诏,让各地督抚访荐贤才,福建巡抚上折子推荐的第一名就是林则徐,不过折子中说他因为疝症,正在家中休养,朕考虑他舟车劳顿,于他病体不利,本想于日后再行起用,不想,哎,天不假年。”
“林大人一生为公,报国之诚,举朝难有出其右者。可称天下楷模。先皇在世的时候,偶有提及,圣心也曾经为当年之事嗟叹不休。称林少穆实为国家栋梁之才,于圣上交付的差事不避艰险,勇于承担之处,实勘为我等表率。”
“嗯,这样的话朕也曾经听皇考提起过。”皇帝又问道:“内阁于林则徐身后之事,可撰拟了吗?”
“是。臣等已经撰拟了四字,请皇上审阅。”
皇帝拿过内阁撰拟的稿子,满意的点头:“就如同贾祯所言,林则徐老成谋国,不及丝毫之私,这个‘忠’字,朕看就很好。也足以慰藉林则徐身后荣光。就定是忠吧。”
“是。林少穆得皇上温语褒奖,又能于身后获此美谥,定当含笑天上。”
“还有一些他的身后事,你们议过了吗?”
“林则徐乃是闲员,臣等不敢妄议。”
皇帝从小只见过林则徐几面,那时候他还小得很,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不过身为后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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