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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棋毕竟是出仕为官的士人。还是有着传统的忠君思想的。他很想自己的女婿尹峰能获得合法的身份。但是。混迹官场多年的经验加上他祖辈几代为商人的熏陶。他不是迂腐的八股文士。眼见当今世道每况愈下。乱世的苗头已经显现。所以曾棋想为自己家族找一个依靠势力:他很希望尹峰即使投靠了朝廷。也还能保持现在这样的经济和军事实力。正因为如此。招安谈判一直沒有什么成效。
尹峰倒也不是太担心朝廷招安的事;打从他遇刺那天起。中华联合公司已经可以在福建沿海耀武扬威了。大批战船配备大炮。军备精良。军纪森严。这已经震惊了福建沿海的官兵。特别是尹峰遇刺后。公司派出前來接应他回台湾的第二批船队。几百艘船闯入泉州湾。使得沿海的官兵一提到中华公司的战船就立刻摇头。
他担心的另一件事。是今年葡萄牙商船來台湾港的数目大幅度减少。澳门和广州的内线报告;澳门的中日贸易舰队今年开辟了台湾岛东部外海的航线。由澳门出航直取琉球。然后再去日本。绕开台湾岛。不再需要台湾港中转货物了。他们直接去了日本。不仅仅是在日本和中华公司抢生意。也意味着葡萄牙人将会和中华公司争夺中国商品的所有海外市场。
澳门的存在。现在已经成了中华公司商业上的竞争对手。尹峰开始为去澳门谈判的李丽华担心。明年即将开始对吕宋的反攻。但是。中华公司的基地台湾的政治地位仍然不稳定。作为公司的基地。面临着太多的未知威胁。
东南方向的狂风吹得很猛的一天。天空中乌云滚滚向西边的大陆压去。台湾港在一片椰子树掩护下停泊着上百艘前來避风的渔船和商船。这是台湾夏季常见的刮台风的日子。一艘挂着蓝底中字旗的商船满载货物回到了港口。这是从北大年返回的公司商船。但是船上却有一名从澳门來的军情部人员。他连滚带爬地跑下船。直接來到公司总部。找到了尹峰的办公室。
一名尹峰的亲卫在门口站岗。查勘了这名军情部人员的证件后。对他说:“船主不在。他去巡视打狗港的炮台工地了。”
打狗港就是后世高雄市的所在。在如今尹峰命名的“台湾港”以南。
军情部人员猛地跺脚叹气:“老天。我这可是大事情。要命的大事情要报告给船主啊。兄弟。如何能尽快找到船主。”
“你返回港口。坐船往南。那里的海边在建南炮台。尹船主就在那里。”
下午。正准备上船返回台湾港的尹峰。在临时的码头附近遇到了这名军情部人员。这人尹峰还认识。是漳州城的落魄读书人。科举不第。流落马尼拉为安海富商做账房和翻译。名叫余安福。原先。余安福是公司安全部的文书。后來不知怎么和林晓结交。因为公司缺乏会外语的人才。他就被派驻到澳门成为了潜伏的暗桩。
在余安福暗示下。尹峰拉着他离开人群來到一僻静处。“好久不见了。安福。怎么回事。你不是在澳门潜伏的吗。陈衷纪和库特雷是否和你联系了。”
余安福摇摇头:“我是去年到了澳门的。一直在一个佛郎机商人家做华语翻译。纪仔他们还在澳门。找机会救贝先生。这一次按照公司的安排。我是负责暗中保护李小姐安全的。”
尹峰大吃一惊:“什么。难道李小姐出事了。”
“是的。她被澳门市政当局扣留了。据说。是一班子番僧抓走她的。对了。是一个葡萄牙语叫做Inquisicao的衙门。”
“宗教裁判所。”
尹峰心中咯噔一下。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戳破了似地。心痛的感觉传遍全身。
……
往年按规矩。外国船的船员是不许进入广州城的。因此每年一度的明朝版“广交会”都是在城外江边交易的。今年广州市舶司特别允许外国商船的船员白天可以上岸。但是不许进入广州城。
往年热闹非凡的珠江边码头一带。今年略略显得冷清。低矮简陋的茅草棚屋遍布江边。和一片片树丛混杂在一起。显得非常混乱。
沿江的临时棚屋不少是酒店食铺。但是和來往的人丁一样。店内的食客也是稀稀拉拉的。大片的木制或竹制临时仓库分布在码头各处。其中的一半都沒有装满货物。外国船船员按理是不许再岸上过夜的。所以都要雇佣中国人看守自己在岸上的临时仓库。而这几天。由于外国货船來得少。不少空闲得沒事干的汉子聚集在江边。蹲在江水边游手好闲地晒太阳。喝酒聊天。
按江湖规矩。码头客栈都有装卸劳工和苦力们的行会。还有打行的人参与维持次序。凡是在本地上岸装卸货物。都必须找他们干活。否则连一斤货物都别想上岸。往年是这些穷弟兄赚钱的好日子。而今年他们都快闲得发疯了。手中无钱。连上酒馆喝酒、去赌钱**都不行。这日子怎么熬啊。
“娘的。这番鬼仔的船怎么一年比一年來的少了。”有人在抱怨。
“都是那个沒卵子的李疯子搞得。把每只船的税提得那么高。谁还会來啊。”边上一个汉子愤愤地说。李疯子就是广东税使太监李凤。因为谐音。大家就叫他“李疯子”。
“这年头还让不让人活了。城里买卖针头线脑都要上税。南北來往的商人也越來越少。我们靠码头吃饭的弟兄都快饿死了。”
“这世道。沒法过啊。”众人一起感叹。
一个少年苦力忽然提了个问題:“诸位大哥。这番鬼仔的船不來我们这里。那么是去了哪里的码头。”
大家面面相觑一番。有人小心地说:“大约是去了蠔镜澳的佛郎机夷那里吧。好像他们哪里什么地方的番鬼都有。”
大家议论纷纷起來;“要不我们去那边讨生活。总比在这里干等着喝凉水的好吧。”
先前大骂李疯子的汉子冷笑一声。站起身指着海面上说:“你们懂什么啊。我有个本家兄弟在香山县衙门做事。几日前來广州公干。告诉我说:蠔镜澳的佛郎机人正在准备打仗。那边的汉人都在往外跑呢。”
一群苦力们大吃一惊。做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