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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泪:“别靠近。阿娘如今是鬼身,暂时抱不了你。”
花青伞道:“到底发生何事?你既然已经和他成婚,还生了——这么个东西,他为何还要这样对你!”
花凉雨叫孚菱纱将小龙拉开些,道:“我与孚绍发过神魂重誓,我要他终生不与苍生为敌,他也依照誓言。但若干年前,孚绍入魇失控,有一日我们正在剑冢内,他忽然不再认识我们母子,只以为我们是生死仇敌。我怕他对孩子不利,先一步将他封在剑中。随后我与孚绍斗法不过,他将我的意识与蛇妖缝合,做成了伥鬼……”
这大约是孚绍做的最后一只伥鬼。
花凉雨敛目:“我变为伥鬼之后,也以凝视的神通,将孚绍身体毁灭,将他的意识封印在了水雾当中。但不料他的水灵根如此强悍,并不受困,仍然能以蜃物的形式活动。故而我又在海上画一个传送阵,便是怕你们前来,陷入孚绍的圈套。”
花凉雨看向孚菱纱和小龙,道:“随后我神智尽失,只记得要看守着这处剑冢,这里面封存我最珍贵之物。谁若是拔剑,我便要攻击对方,将剑夺回。”
……
众人精疲力竭,涂僵拿傀儡丝帮着苏鸣玉缝合伤口。林殊月扑通一声昏过去,徐千屿喂给她一颗仙丹,将她摆放平整,随后迅速跑到沙地中,将埋在里面的少年刨出来,“云初,云初!”
云初在她摇晃中,竟睁开了眼睛。
徐千屿这才发现他腹部已被巨蟒贯穿,血浸透了道袍,伤得如此严重,难怪整个人面无血色。
徐千屿掰开他的嘴,给他塞了一颗仙丹。
“没用的。”云初双目失神地望着她,忽然将左手强行举在徐千屿眼前,袖子滑落,露出纤细的手臂,“你看。”
徐千屿看见他胳膊上,有几条鲜红的线,沿着他的血脉向臂根处蔓延,不由大骇:“这是什么?”
云初的目光悯然掠过徐千屿额心的朱砂痣,翘了翘嘴角道:“你不知道吗?你不是最应该知道的吗。我跟你,有一样的东西啊。”
徐千屿摸了摸眉心,陡然反应过来:“莲子连心咒,你也有?为何?”
师兄将她带回仙宗时曾经告诉她,太上长老有一把轻红剑,此剑刻毒无比,能留下绯红的印记,从剑伤处种下法蛊,称为“莲子连心咒”。
如果没有足够的灵气蕴养,此咒会从伤口处沿着血脉蔓延,最终在心脏毒发。
所以她才离了家去修炼。
徐千屿用力捏住他手腕,仍然无法止住红线向深处蔓延,道:“可是我的蛊修炼之后已经止住了,你的蛊怎么会这么严重?”
云初道:“我……我的神通,是……是天目,与天地气运相连之人,才能转动风雷八卦阵,因此易长老收我为徒,是为帮他……看阵。我快死了,也就没用了……知道太多秘密,终归不安全。因此太上长老,给每名弟子种莲子连心咒,每隔几十年,便会……更换新的……弟子……我师弟云岚也可以看阵,若我死了,他会顶上。”
“你不会死的。”徐千屿一把将黑色灯芯塞进了他口中。
云初如枯井般的目光渐渐有了神采,他难以置信地抬起手臂,只见轻红剑的红线停止了蔓延。他又复杂地看向徐千屿,嘴唇翕动:“你,你为何……”
“你想一刻钟,告诉我太上长老和易长老是怎么回事。”说完,徐千屿气血上涌,瘫坐在地。
她已经力竭,迫切地需要休息。她给自己喂了一颗仙丹,坐下调息,将血气平复下去。
她想到了那枚来不及看的灵蝶,忙将它从芥子金珠内取出来。
她们已经等到了长老救援,现下安全了,不知师兄那边如何了。
令她意外的是,这枚灵蝶也是用灵气书写的,捏住它的瞬间,她便摸到了上面的字。书写得极为仓促,还有些力有不逮。
“明……棠……”。
第二行是,“宝……宝……”她又拿出来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是这四个字无误。
明棠。
宝宝。
徐千屿心中轰然一声。明棠是她在花境中扮演的角色,是她与沈溯微之间的秘密。发信之人是师兄!
这从未出现在他口中的陌生的昵称,却令她心中重重一颤。
她脑海中忽然重叠了很多事情。
师兄说,会落下的原本就不是月亮;他也说,我与徐千屿是未合籍的道侣;被她捉走的灵蝶;还有她手中拿着的孚绍和花凉雨的大红色婚书,那两缕纠缠成太极形状、好似不可分离的神魂……
她也想做这神魂中仅有、唯一的一缕,天地间只和他最亲密。
这一刻徐千屿无师自通,明白了什么。她急急地在灵蝶上写道:“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可是,那边却始终没有回复。
楚临风大喝一声,剑分为九,从天而落,旋转着包抄孚绍。
蜃境之中,只剩半面的孚绍,因仇恨变得更加扭曲。
沈溯微在保持冰雪境扩展的情况下,身形瞬移,目光如电,持剑直指孚绍胸膛。
孚绍发出桀桀怪笑:“你们想杀了我?没那么容易。”
他说着,掌中浮现出两块莹然的碎片。
游吟瞳孔微缩:“这是……这是……”
孚绍道:“我走之前,将孚菱纱的眼睛带走啦。哈哈哈哈哈哈……”
楚临风:“我日他爷爷。天梯碎片,冰匙!快躲。”
孚绍大笑着,将两块冰匙仰头吞入腹中!他的体型瞬间膨胀数倍,完全没了人形,彻底如一个冰雪凝成的妖魔一般飘荡过来。
巨大的冲击力将游吟和楚临风都重重弹开去。楚临风道:“沈溯微快跑!”
沈溯微却没有动,他立在原地,发丝与雪白的衣袖在风中扬起。
他若抽身,境必然破碎,也会重伤反噬自身。方才调动无限之境已是勉强,他的境不能再碎了,否则很可能会死。
沈溯微手中尺素剑寒光闪烁,仍然对准迎来的孚绍,只是在对方大笑着靠近的瞬间,剑上发出铮然一声轻响。
被冰霜覆盖的剑,自剑柄至剑尖,倏然燃起了青焰。
青焰如鬼火,寂静地燃烧在冰天雪地中。
孚绍毕竟只是水灵根。
但他有火。
沈溯微脸上没有表情,唯独一双眼睛漆黑,深静,眼瞳中倒映着怪物撞在剑刃上、轰然破碎的瞬间。
楚临风一声大叫,直接拽住游吟,与无数碎块一起被甩飞。
沈溯微立在风暴漩涡中心,闭上眼睛,燃着青焰的剑尖,对抗了两枚蕴含着天地灵气的天梯碎片。
冰匙叮当撞在剑刃上,擦剑而过。
天梯碎片,记载山川河流与往事。
陌生与熟悉的记忆,随着白光尽数涌入脑海。
……
窗棂的狭缝中,他看到一名老道,同父亲说:“兄妹逆伦生子,本就是上天不容。双灵根者不少见,但水火相悖之灵根,正是灭世邪灵之相,将令陛下死无葬身之地。”
“为今之计,明霞公主可以留,那孩子必须死。”
头戴冠冕的帝王闻言,面上徐徐露出了阴狠的杀意。
他骇得后退一步,被母亲的属下捂住嘴巴抱走。
随后是无穷无尽的奔逃、追杀、囚禁、尖叫、血泊、死亡。
母亲说:唯有成仙,才能逃离这样的命运。
母亲死后,他为了活命,被迫伪装成胞妹朔月公主,苟活宫廷。眼看着像恶魔般的父亲与一众佞臣终日饮酒作乐、淫杀宫女,布酒池肉林,众人面上魔纹闪烁,宛如人间炼狱。
后来便是身份败露,暴起杀人。
他以为自己将永远活在梦魇中,不会有成仙的机会了。
他被徐冰来穿透琵琶骨,冰封湖底,徐冰来留下了一点希望:“只要你耐得住,登大道成仙,便可以摆脱原来的命运。”
他困于冰中时,便做了许多关于登仙的梦。
后来他被徐冰来带出去,宗门内走来走去的弟子,和出秋时遇到的魔物,在他眼中有如鬼影重重。
一切都是青灰色的,只有剑斩下时溅出的鲜血是红的。
他夜夜梦魇,迫切地需要一个解脱。
这些都与他记忆中的过往相同。
直到他在月光下,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她却比他熟悉的样貌,要小很多岁。
徐千屿抱着包袱,头上戴一朵珠花,脸颊上还有熟睡时残留的红晕。她的眼睛大而凌厉,愠怒地看着他。
徐冰来说:“一月之内,我要你把她带到筑基第七层。”
徐冰来又问:“沉默是什么意思?你对我有意见?”
徐见素幸灾乐祸:“摊上这么个东西,苦了你了。”
他没有选择。
师尊要他做的事情,他一向都会做得完美无缺。不仅为回报徐冰来的恩情,更是为了换取登大道的机会,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资源。
早上,他将纸鹤立在窗棂上,反复穿过窗,徐千屿就是不起。片刻之后,他翻入阁子中,往床帐带子上系一只金铃。剑气晃动金铃,发出响声。
这时他听到细微的抽泣声。他手上一停,神色凝住。帐中徐千屿分明醒着,她怀里抱着一只从家带来的旧布偶,在被子里静静地淌眼泪。
片刻之后,徐千屿一把将帐子拉开,眼泪已经擦干了,只是眼睛有点红,理直气壮道:“我就是起不来。起不来有什么办法?”
待到他去了校场,徐千屿已在用剑鞘去撞飞来飞去的蝴蝶,神采奕奕。
铸剑基时,挥剑千次她能忍得了;挥剑万次,只要骗她这是其他师弟师妹都能做的,她也行。
沈溯微觉得徐冰来的话并不准确。他这个师妹,绝不难缠,也不任性。
她才十一岁,便会忍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