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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火灾事故中只有一个起火点,如果有两个或更多起火点而且起火点之间相隔较远,那基本就是人为纵火了。
早上一上班,女法医李筝接到政工办通知,让她准备转正事宜。李筝兴奋得不行,差点蹦到桌子上去:“终于可以穿上帅气的警服了,我决定,今晚请大家吃饭!”办公室瞬间被点燃,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去哪儿吃才配得上庆祝李大小姐转正。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王猛接起电话,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挂断电话,一脸无奈地看着我们:“先别吃了,有个火灾现场,在帕尼尔别墅群。”李筝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神色有些紧张,问道:“几区几号?严重吗?”
“B区26号别墅,凌晨3点的事,死了俩人。那个小区里住的人非富即贵,出事的别墅收藏了很多珍贵字画,虽然消防队去得很及时,可火势太大……”
李筝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些:“咱们现在就出发吗?”
王猛点了点头:“走!”
我们在一栋拉着警戒带的别墅前停下车,烟熏火燎的味道扑面而来。抬头看去,这座三层别墅的窗户大多已被熏黑。幸好庭院之间相隔较远,没有波及其他庭院。
一位戴着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在警戒带外面踱步,考究的精纺西装上沾了不少黑灰,用发蜡固定好的头发也凌乱地散下来几缕。他点了根烟,给蹲在地上的保安也递了一支。保安的脸已经花得看不清相貌,右手腕上缠着的纱布也黑了,他用左手接过香烟,别在了耳朵上。
中年男子就是别墅的主人沈君弈,平时不在这里居住,别墅住着他的父亲沈文峰和保姆李美华。蹲着的保安是李美华的丈夫,他参与了救火。
王猛面色凝重:“这种火灾现场最让人头疼了,高温和焚烧,再加上消防队员使用高压水枪灭火,很多痕迹、物证会被破坏,很考验我们痕检技术员的水平。”
穿上鞋套后,我习惯性地摸了摸后脑勺上的伤疤,定定神,踩着湿漉漉的地面走进别墅。被火焚烧过的物品往往比较脆弱,王猛提醒我们注意安全。
客厅上下贯通,李筝指着客厅中间摇摇欲坠的水晶吊灯说:“同志们,小心机关!”我们赶紧侧着身子绕过了水晶灯下方。
客厅里到处是散落的物品,电视墙完全被烧成了焦黑色,超大的液晶电视也被烧得扭曲变形,大理石茶几上摆放着几个玻璃杯。
王猛停住脚步:“沈君弈说,他父亲住在客厅南侧朝阳的主卧,保姆住在对面的小卧室,我们先进主卧看看吧。”主卧室的门是虚掩的,大部分被熏成了黑色,门的内侧有些变形,外侧却完好无损。王猛啧啧称奇,“这门的质量不错啊。”
卧室里的物品大多已被烧毁,目之所及全是灰色和黑色。床上有一具仰着的尸体,皮肤、毛发、生殖器等特征都随着大火付之一炬,只剩下炭化的肌肉裸露在体表。李筝感慨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被火烧成这样的尸体呢,连容貌和性别都看不出来,怎么确定死者身份呀?”
我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对李筝说:“火场尸体大多都这样,别着急,咱法医有的是办法!”
靠近窗户的地上有一个长方体的物件,看起来像是空调挂机的残骸。窗户的玻璃已经破碎,但地上的玻璃碎片很少,金属窗棂都被烧得变了形。王猛把头探出窗外:“玻璃碴都在外面呢,看来起火点就在这间卧室里。”
起火点在相对密闭的室内,燃烧的高温会导致室内气压增大,玻璃破碎后被气流向外推出。门上的烧痕和窗户的情况都说明起火点在这间卧室内。
我们走到尸体跟前,王猛拿出1号红色物证标志牌放在尸体旁边。死者的左手缩成一团,而右手已经消失,只剩下炭化的前臂骨茬,四肢呈屈曲姿势。
李筝兴奋地说:“这个我知道,这是书上提到的非常典型的‘拳斗姿势’!拳斗姿势是肌肉遇高热凝固收缩而出现的现象,人的屈肌比伸肌发达,收缩力较强,四肢常呈屈曲状,类似拳击手在比赛中的防守状态,被称为‘拳斗姿势’。”
王猛摆出一个猛男格斗的POSE,一挥拳:“李大小姐可以啊,理论知识很扎实嘛。”
李筝狡黠地眨了眨眼,戴上手套,和我一起进行尸表检验。
“看来是被火烧死的。”
我摇了摇头:“这可不一定,死后焚尸也可以形成拳斗姿势,看来尸检有难度了。”随着皮肤肌肉烧焦炭化、组织挛缩,伤痕会变浅甚至完全消失。
我和李筝合力把尸体翻了过来,尸体背部有一块发红的皮肤。尸体原先躺着的地方有10厘米见方的蓝色床单和床垫没有燃烧,在炭化的床板上显得格外醒目。
李筝一脸疑惑地问我:“死者背部烧伤较轻是怎么回事?”我抬起头对她说:“这一方面说明死者背部下面的那部分床垫不是起火点,另一方面说明死者一直在床上躺着,没有翻身或逃跑。”
“勘验火灾现场的首要任务就是确定起火点和起火原因。”我对李筝说,“判断起火点有很多方法,比如燃烧的程度、燃烧的部位、火势的走向、墙体上的痕迹、助燃剂的发现等。起火的原因也非常多,除人为纵火外,一根老化的电线、一个打火机、一个烟头、一床电热毯都能引起火灾。”
残留的床体是靠着东墙摆放的,床到窗户有两米的距离。我指着床上的尸体对李筝说:“死者右手损毁,说明右侧比左侧火势大,起火点应该在死者的右侧。”
“现场没有发现助燃剂或易燃剂的痕迹,有些助燃剂或易燃剂燃烧后不会留下痕迹或气味,比如酒精;而有些会留下燃烧产物或明显气味,如汽油、煤油等。”
眼尖的李筝在床边那一堆灰烬中发现了一个金属片,虽然它已经被烧成黑色,而且有些变形,但还是和其他物品不同。
王猛拍照后捡起那个金属片仔细查看:“这金属片的样式和打火机上的很像。”他拿出物证袋,把那片金属放了进去。
李筝若有所思地说:“既然在主卧找到了起火点,那么对面的小卧室应该是被引燃的。”王猛大手一挥:“走,看看去。”
我们进入主卧对面的小卧室,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张尚未完全烧毁的床,王猛拿出2号红色物证标志牌放在床上的尸体旁边。
李筝看了看床上的尸体说:“这具尸体同样呈现出拳斗姿势,皮肤和肌肉烧焦炭化,已经无法辨别死者性别和容貌。”
当我们翻过尸体,在背部发现了一块完整的皮肤。李筝点了点头:“2号死者和1号死者一样,被火烧的过程中一直没有变换体位。”
小卧室里的物品和尸体燃烧程度丝毫不比主卧里的差。在观察了门窗和尸体后,我惊讶地发现:“死者远离房门的一侧烧焦炭化程度居然更高。”
“怎么会这样呢?起火点不是在主卧室吗?”李筝疑惑地问,“火势从主卧室蔓延过来的话,应该是靠近门口的一侧燃烧更剧烈才对啊。”我思绪一沉:“照目前的情况看,这里也是起火点。”
一般的火灾事故中只有一个起火点,如果有两个或更多起火点而且起火点之间相隔较远,那基本就是人为纵火了。如此看来,这很可能是一起刑事案件。
从小卧室出来,我们走进一间书房,墙上挂着几幅残缺不全的字画,地上散落着许多没有烧完的木棍,像是装裱字画的天杆或地杆。
我们在厨房里提取了一个砂锅和一些碗碟,然后去二楼和三楼勘查了别墅内的其他房间。
二楼有间装修豪华的浴室,浴缸里放满了水。三楼有一个面积不小的露台,摆满了各种花草。可能由于扑救及时,二楼和三楼烧损程度比较小,同时也说明起火点就在一楼。
露台的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尘土,王猛蹲在地上仔细观察,找到了几个脚印。他叹了口气:“可惜别墅里没有发现鞋子,死者的脚也烧焦变形,暂时没法进行比对排除。”
李筝有些疑惑:“刘哥,我怎么感觉这两个人好像很配合,一点也没有挣扎呢。他们在发现起火后不会逃跑吗?要是他们能跑到楼顶来,或许就得救了。”
看来李筝还是经验不足,我说:“哪儿那么容易!大火往往伴随着浓烟和一氧化碳等有毒气体,假如第一时间吸入大量有毒气体,很可能在被烧死之前就已经中毒,失去行动能力。”
结束勘查,我们拿着许多物证袋走出别墅。沈君奕走了过来,他说想让死者早日入土为安,问我们是否可以给老人和保姆办后事。由于现场存在疑点,这很可能是一起刑事案件,最终我们说服家属对死者进行解剖。
通知解剖室过来运尸体,叮嘱派出所暂时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进入。沈君弈面露难色:“警察同志,我爸收藏了很多字画,那些东西怕火和烟,我想尽快采取措施挽救。”
王猛陪他一起进去,半小时后,他们走了出来,从沈君弈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情况不太好。王猛说刚才沈君弈发现书房里的字画损坏严重,还有些数目对不上。
我们先去市局进行送检,简单吃过午饭,来不及休息,匆匆赶到了解剖室。
解剖室里弥漫着奇怪的气味,那是一种尸体本身的气味和血腥味,以及轻微腐败、烧烤的肉香掺杂在一起的气味,难以言表。
从尸表看,两名死者都呈现出烧死的一些特征,尸斑鲜红、尸表油腻、四肢屈曲呈拳斗姿势、全身皮肤多处假裂创。我们需要通过解剖,确定两名死者的身份和死因。
此刻躺在解剖台上的是主卧室里发现的1号死者。我径直站在了死者的右手边主刀位置,死者的肌肉由于挛缩炭化,变得致密而坚硬。
我小心翼翼地把死者胸腹部的肌肉割开,然后把右侧胸部肌肉和肋骨分离,剩下左侧由李筝操作。李筝拉开架势,手起刀落,但她似乎低估了烧焦尸体的肌肉硬度,只割开了一点点。
李筝抿着嘴说:“我就不信割不动!”
“小心别割到手!”我话音未落,李筝倒吸一口凉气,缩回了左手。
李筝拥有扎实的理论基础,也拥有一名合格法医的勇敢和无畏,但毕竟是个刚出校园的小丫头。所以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光纸上谈兵是不靠谱的。我工作能这么快上手,也多亏了当年晕血脱敏治疗时,观摩过大大小小的解剖现场。
其实在很多时候,解剖不仅考验理论知识,还考验技巧、耐心甚至是体力。有时我们明知是失血性休克导致死亡,可为了寻找那一根断裂的血管,可能需要花上三四个小时,解剖不但是一项技术活,还是一项体力活。
“赶紧把手套摘了,用水冲洗!”我恨铁不成钢地跟她说,“用力挤压手指,让伤口流血。”王猛疑惑地看着我:“那得多痛啊,不是需要止血吗?”
“刘哥说得对!”李筝迅速冲洗着伤口,“遇到这种锐器伤,第一时间先把伤口附近的血挤出来,可以降低病毒细菌入侵的可能性。”
虽然现在不像以前条件那么艰苦,我们的防护设备也越来越全,但毕竟要和尸体近距离接触,风险还是很大的。法医不可能每次都知道自己面对的尸体有什么传染性疾病,只能自求多福,希望躺着的尸体没有肝炎、肺结核、艾滋病……
我准备独自完成解剖,可李大小姐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她重新戴上了手套。
“听我的,把手套摘了!安排你个更重要的任务,你负责记录,记得详细些。”
李筝没有再坚持,默默摘下手套,重新洗干净手,拿着《尸体检验记录表》站在我的身旁。
我边解剖边描述:“死者胸骨有骨折,说明死者胸部曾受过外力。死者的肋软骨已经严重钙化,可见死者年龄比较大。”李筝认真做着记录,嘴里嘟囔:“这是一名老年人,那他应该就是沈文峰啊。”
我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但是还是要确认下性别。”在切开几根肋骨后,手术刀片崩断了,我换了咬骨钳,把剩余的肋骨全部剪断。
取下胸骨和前肋,整个胸腹腔暴露在我们面前。一股夹杂着烧烤和血腥的气味腾腾升起,李筝捂了捂口罩。我对这气味十分熟悉,不觉着很难接受,所以干脆没戴口罩。
法医不戴口罩自然会有风险,毕竟尸体气味刺激性很强,但不戴口罩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辨别尸体发出的各种气味。有时候,不同的气味意味着不同的死因。
打开胸腹腔后,我决定先从颈部开始检验,气管和肺是火场尸体的重点检验部位。
首先探查了舌骨,没有骨折迹象。然后切开气管,内壁呈红色,这是气管被高温灼伤的表现。有些灰黑色的物质黏附在气管内壁上,说明火场中的烟尘随呼吸运动进入了肺部。
我随后又剪开支气管,李筝像只好奇的小猫一样,探头探脑地问我:“看起来是烧死应该没问题,但支气管深处的烟尘却很少,是不是当时呼吸运动比较弱呢?”
“再看看肺和心脏吧。”我低下头,从甲状软骨处把气管横断,然后握住气管,缓缓用力向外拽。
“力道不能太猛,不然气管会被拽断,力道也不能太小,不然拽不出心肺。”这些都是多年的解剖经验积累,要自己试过才能掌握好火候。我抬头看了看李筝,她正认真地做着笔记,我感到很欣慰。
心脏没有损伤,双肺表面有许多出血点。
“窒息征象很明显。”李筝问道,“是不是因为火场里氧气稀少?”
我摇了摇头:“火场里的尸体一般窒息征象不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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