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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不由惊得一怔,一面回脸咭哩哇啦叫了一阵,就见由里面出来个人,二人一看,吓了一跳。
原来这人全身都罩在老羊皮之下,猛一看白糊糊的,真不知是个什么玩意。这人一面由顶上小口伸出头来,睁着一双赤红的眼咕哩巴拉地对二人说了一套,莫小晴笑看继志道:“他说什么?”继志上前朗声道:“你这里是不是卖吃的?”这人面现惊奇,大喜上前,竟打着一口甘陕口音道:“原来二位是汉人,我还以为是哈萨克人呢!鼻子高高,皮肤又白!”
二人十几天很少遇到汉人,一听汉话,都不由大喜,闻言暗笑,这家伙在边塞住久了,居然连汉人都不认识了,相继走入他这皮帐内,见里面倒很宽敞,当中红红地燃着一堆干马粪,发出不太好闻的味道,只是二人此时竟也不嫌了。
坐定后,店家过来问道:“二位这是从哪来呀?唉……汉人,我二十年没见了……”言罢把二人从头到脚看了个够,口中尚啧啧连声,像欣赏玉器名画似地鉴赏着。
一会儿由内帐一连扑出八九个人来,一个女人年已很老了,梳两条大辫子,又白又长,怀里抱一个小孩,一只手还牵着一个,身前还有三个老“缠头”人,都盯着二人直看,不时交谈几句。
先前那汉人上前笑指那女人对二人道:“这是我老婆,她是蒙古人,后面都是她娘家人,听说来了汉人,都想出来看看,二位可别见怪……”二人也只好笑笑。
那老汉人吩咐他两个年轻儿子一阵,二人就入内去,一会儿竟各自端着热腾腾的食物出来,二人肚子早饿坏了,见端来的有讲有肉,更觉饥饿难耐。
那老汉人与二人各倒了一杯白色的牛奶,又加上些浓茶,一面道:“先喝点奶子茶去去寒吧!这地方要吃好的还真没有,二位汉客来了,没话说,等会儿我好好弄几个汉菜,咱们一块吃吃!”
二人闻言大喜,一面喝着奶子茶,一面和这老汉人攀谈了起来,才知这老汉人本名柳复西,过去在陕西是开馆子的,后来被征讨伐回人,竟失散了,受了重伤,被这地方一蒙古人救活,还把女儿嫁给他,他就这么成了家,二十多年生了三男五女,言语中好似很想回老家。
二人和他一谈半天,这老汉人光顾说话,竟忘了去弄东西给二人吃,继志把奶子茶喝完,觉得不像普通牛奶那么好喝,而且膻味极重,又见莫小晴那杯根本就没动。
柳复西这才发觉,赶忙又打开一面小笼,内中蒸着几块粑饼,其子由内中持出两串香气四溢的烤肉,这种肉是切成小块穿在铁丝上烤的,多半是牛羊肉,油还滴着。
那老汉人接过,放在二人面前盘内,笑笑由另桌上拿过一小红罐,打开笑道:“用肉蘸着吃,很香!”二人见小罐内是浓浓的好像是酱一样的东西,莫小晴笑道:“你先尝尝我再吃!”继志闻言,用匙先挖出些涂于肉上,嗤嗤有声,入口一尝,竟是奇味,不由对莫小晴笑道:“真的好吃!”莫小晴这才学样吃了一块,但第二块就不敢吃了,说有一股怪味,石继志笑道:“你是没有口福……”言罢以肉就着粑饼大啖了起来,莫小晴只吃烤肉,味道也挺美的。
这老汉人自己也在一边吃了起来,边吃边道:“今天我请客,不收一文,二位是到哪去呀?”继志也不谦虚,笑道:“我们是去天山,老人家,你知道还有多少路?”这人一怔道:“天山近是很近了,只是那地方可又高又冷,一年到头冰雪不化,而且山上野兽又多,二位到那里去干什么?”
石继志想了一想,觉得这事也用不着瞒他,就正色问他道:“老人家!有三个名叫天山三怪的老人在天山,你知不知道?”这老汉人仰首想了想,才点点头道:“我听人说过,山上好像住着三个老神仙,都有大本事,不知是不是就叫天山三怪……”石继志心想,这就不会错了,不由喜道:“你知不知他们住在天山何处?”这老汉人摇摇头道:“那山可大了,好几千里,山峰也多,听说是在最高峰上,那峰叫什么巴鲁扎特峰,可高得很,又有人说是在库尼峰上,不过这两处山峰挨得很近……老弟,这地方可危险得很哪!没事最好别去,去也上不去……”
石继志闻言牢牢记住,又问他有多远,这老汉人告诉他说差不多再有两天就可绕过这孔雀河,到达天山山下了,二人大喜。
三人饭饱,老汉人披上皮衣笑道:“客人要不要出去看看?今天夜里千万别走,就睡在这儿,晚上有热闹好看。”
莫小晴一听有热闹看,首先就开心,连连道好,石继志见好容易到了这个地方,也愿多休息一天,就答应了。
三人出了皮帐后,首先入目的是那一座座的皮篷,最奇的是每家门旁都堆着一大堆牛马的粪,有的竟像一座小山似的,都晒干了,不由觉得奇怪,莫小晴皱眉道:“真怪!存这些干什么?嫌他们屋里味道好是不是?”那老汉人闻言竟被逗笑了,看了小晴一眼道:“姑娘!你哪里知道啊!这些牛马的粪,本地人都看成宝贝一样,取暖烧火都是它,而且本地人穷富,只要看其门口堆积牛马粪的高低,就可分出,堆积得愈高,表示这家人牲畜愈多,就是愈有钱!”
二人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都不由笑着摇头。三人一路行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都由篷内伸出头看,石继志无意向前方一看,竟见一处黑皮大帐篷外,系着一匹白马,这马颈上系着一串银铃,不由惊得一怔,因小晴在旁,不敢问那汉人,暗中知道那少女竟又到了,而且看样子,竟比二人来得还早,心中不由暗暗佩服这少女好高的功夫,竟能忍受这一夜奇寒,以她那娇娇佳姿,竟能受得了!想到此不由又看了身旁的莫小晴一眼,心想她又何尝不是。
奇怪的是,这少女如此千里而行,到底有何企图呢?难道她也要去天山?真令人猜测不透。
当地人都出来了,眼看就要把两人围上,也有不少人向那系白马的帐篷走去,继志就知所料不差,定是那少女也来了。
因生怕再前行碰着她,以莫小晴这种个性,就许马上跟她打起来,那可不是玩的,想到此对那老汉人道:“人这么多,我们还是回去吧!晚上再出来看热闹。”这老汉人笑道:“其实样子还不都差不多,不过衣服显得特别些罢了!”莫小晴也觉得被人围看得怪不好意思,催着回去,于是三人又回去了。
在路上莫小晴问那老汉人道:“你说晚上有热闹看,是什么热闹?”这老汉人笑嘻嘻道:“这一带本是蒙古索伦人杂居地,故此每年九月十五夜,都有二次盛大晚会,一面比赛两族的武力,一面更是年轻人求爱的时候,唯有今天晚上,所有没结过婚的少女都要出去,可自由选择她们所爱的男人,任意谈情说爱,轻歌曼舞……今天晚上可热闹啦……”
莫小晴闻言好不开心,再往四处一望,见正有些人各持鲜花彩条由屋内走出,那老汉人眯着眼笑道:“他们都赶到孔雀坪布置去了……”莫小晴喜问道:“孔雀坪在哪儿呀?”老汉人回身用手一指后面道:“就在那喀平具山山谷里,那地方风景奇好,二位晚上随老汉全家一齐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话三人走进老汉人帐篷,见几个年轻人正翻箱倒袋地挑选着衣服,看见三人一入,吓得他们又进里面去了。
石继志笑道:“你家里今晚上是不是也有年轻人要去应征?或者去选人家呀?”
老汉人脸色一红,干笑了两声道:“两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都大了……今天晚上就是他们自己成家的时候了,男孩娶了媳妇都带回家来住,女孩子就得跟他丈夫去了……”言下之意,颇似不舍和他那女儿分离的样子。
那老汉人看了二人一眼,才慢吞吞地问继志道:“还没请教客人贵姓?这位小姐是……”继志一笑道;“我姓石。”以手一指小晴道:“她也姓石……”忽见莫小晴脸一红,才发现这话说错了,人家也没嫁给自己怎么能跟自己姓?不由马上又插语道:“她是我妹妹。”老人闻言似大喜,遂道:“原来是兄妹两个……我还以为是一对小夫妻呢!”莫小晴要是平日听了这种话,不把他打扁才怪,可是今天听了这话,却一扭娇躯,臊得粉颈低垂,似喜又羞,是羞却媚,一双杏眼却向石继志瞟了去。
石继志窘得干笑了两声,连道:“别胡说……我们是兄妹两个。”
柳复西扬着两弯秃眉一耸一耸,神秘地笑道:“老弟……那你来得可是时候,你还没结过婚吧?”石继志脸红着摇摇头道:“没有……还早呢!”老汉人看了莫小晴一眼,用手在继志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嘿嘿笑道:“那真好极了,告诉你老弟!此地女的,嘿!可真有美的,尤其是哈萨克的姑娘……”
石继志看了莫小晴一眼,皱眉对那老汉人道:“告诉我这些干什么,我也不想……”这老汉人哈哈大笑了一阵,朗声道:“老弟,起先我以为老弟已结了婚了,所以没敢说,现在知道你还没结婚,我才说……今晚上这远近千里的姑娘都赶来,乖乖……可真有美的!”
“你妹妹长得太美了,这里没一个男人配得上,所以我没敢说……”
莫小晴越听越不入耳,站起身,对那老汉人冷然道:“有地方没有?我想歇一会儿。”老汉人连道:“有有!”说着起身至一皮帐前,掀开幕帘道:“这还是新的呢!二位就在这歇歇吧!等会儿再请二位出来吃饭。”说完就走了。莫小晴看了石继志一眼,笑道:“你再出去和他谈谈吧,我一个人休息休息。”石继志不由脸一红道:“有什么好谈的,这老家伙光说些废话……”莫小晴笑着白了他一眼道:“啊?是废话,我还以为你怪感兴趣呢,人家倒是一番好意……”说着以手掩口,竟笑了起来。
石继志脸一红,不由微沉下脸道:“妹妹,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你也太把愚兄我人格看得低了!”说着话竟走向一边,坐在那皮垫上,气得脸色发红,心想这小晴真是太小孩性了,说话毫不考虑,一时懒得理她。
一个人由皮篷上开的小窗放眼外望,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温的小手搭在肩上,石继志晃肩把她手挣开,却听到小晴格格娇笑着道:“哟!还真的生气呀?我可没欺侮你呀……”
继志扭脸道:“我也没说你欺侮我……得了!小姐,算你有理好不好?”
莫小晴本来以为这一次生气一定又和以前一样,过一会儿就好了,而且他定会向自己赔话,却不想他竟真的生了气。莫小晴是如何的娇生惯养,哪能受这个委屈?平日就是师父萧十九妹骂她一句,她还哭个没完呢,更何况自己心上人给的气,闻言不由把头一低,一阵伤心,眼泪簌簌流下。
石继志眼望着窗外生闷气,半天没听见小睛的声音,也不由奇怪,但他个性极强,轻易不愿向人家低头,心中虽觉奇怪,仍不愿回头,又等了一会儿,却听见阵阵的咽泣之声,这一下他忍不住了,不由一回头,那小晴却不知何时竟躺在皮褥上,面朝下伏在两臂上,娇躯连耸,正哭得伤心呢!
石继志生平最怕人哭,尤其是女孩子,何况还是和自己有相当感情的莫小晴。
她的眼泪就像是顺气丹似的,石继志满腹的不愉快,竟被她这一哭,弄得一点气也没有了,反倒觉得自己不该对她如此。首先,人家是个女孩子,总得让让她,哪能对她这么认真;其次,人家为了自己,不惜风餐露宿,千里移玉,自己对她如此,岂不令人伤心欲绝?再次,试想方才她说那话的动机,很明显是在吃醋,可见她是爱自己的,不管自己如今是否有资格来再接受第三个少女的爱,但是总不能这样对人家呀!这么做岂不大伤人心?
他这么一想,不由大是恐慌,心中深感愧疚,往空长叹了一口气,一时偏又不知如何向对方赔话,只是深锁一双剑眉,目视小晴,急得摇头晃脑。
石继志深恐她又像上次一样一哭没完,等会儿围过一大群外人那可麻烦,只好叹了口气,就势坐在她身边,以手往她肩上一搭,方想劝她几句,却不料她竟学自己的样,把肩一晃道:“你也别碰……我……我知道……自己……命苦……哪配……”石继志不等她说完,已用劲把她抱在了自己腿上,低头微笑道:“好妹妹!哥哥说错了话,你还好意思真生气呀?”莫小晴被石继志这一抱起,不由自主面朝上躺在石继志腿上,羞得两只手一齐捂着眼,再怎么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看自己哭了。
石继志见她兀自连连抽搐不已,不由一手掏出手巾,另一手拉开她的手,想给她擦擦泪。
莫小晴是两手使劲,说什么也不叫他移动,一面口中尚哼哼道:“别动我……我自己来……”禁不住石继志力大,到底把她手移开了,一面笑道:“羞不羞呀?哭成这样……”
莫小晴本是一肚子委屈,经不住心上人这么一逗,竟自又哭又笑,干脆一滚身,全身投进石继志的怀中,连笑带呼地大大撒起娇来了,一面口中尚哼道:“不来啦……你老欺侮人家……最不要脸,把人家气哭了,又逗人家……”
石继志低下头,贴着她的脸笑道:“我认识一个小女孩……”莫小晴一翻眼笑问道:“你认识的多啦!何止一个,真是太客气了……”遂又问,“怎么样嘛?认识一个女孩告诉我干什么嘛?”
石继志笑道:“她呀!简直太爱哭了,动不动就哭,哭起来鼻子红红的……”莫小晴这才听出原来是说自己,不由羞得用手在石继志背上一阵乱打,于是这一对啼笑小冤家,又风平浪静了。
二人见这帐篷果是新制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兽皮,还有新的被褥,想是留作新房之用,却腾出来给二人居住,因一夜风霜,都有点累了,各自落坐一处,用起功来。
不知何时,隐闻有人在推那帐篷的门,发出砰砰的声音,把二人都惊醒了,却听那老汉人柳复西在外面叫道:“喂!请二位出来吃饭了,天可不早了……”石继志忙答应着,和莫小晴相继走出,见这老汉人居然穿戴一新。天光已透着暮色,红霞满天,时有昏鸦成群掠空,发出呱呱的叫声。
二人随这老汉人又进入先前那大帐篷中,一进内,见那老汉人一家人都围坐着,当中一矮几上放满了菜肴,有三副杯箸,其它全是大圆盘子,盛着一种热腾腾、黄酥酥的东西。
这些人见二人入内,都站起身来,二人大感不安,略事寒暄落座后,那老汉人咧着大口道:“这地方连普通的佐料都买不全,二位大老远来,真是太不敬了,就请多包涵一点……”说着打开一只砂锅盖,竟是一只红烩野鸡,另外还有些烤肉、野味,二人在此得此美食,都不由大为开心,舒舒服服地大吃了起来,只是没有饭,吃的是一种青棵粉烙成的饼,味道也蛮好。老人一家俱是以手在自己盘中,拌抓着往嘴里放,看样子像是以牛油拌和青棵粉,他们吃来都很有技巧,绝没有弄得一手一嘴都是油脂,而只是用四指把那些和油的青棵粉捏成小饼块,再送入口中,大家的手法都相似,一面吃这小油饼块,同时大口饮着浓茶,这就是本地人主要的食物。
那老汉人还取出一只白瓷小罐,内中是由川省来的“大曲酒”,二人因不擅饮酒,再三推谢,他只得一个人独自饮,看样子是高兴极了。
这一席饭吃了不少时候,隐闻外面乱哄哄人群,似都向那孔雀坪赶去。那老汉人的几个儿子也在连连以蒙古话催行,这老汉人才站起身对二人笑道:“请贤兄妹一块去玩玩吧!”二人也颇想看热闹,站起身来随这一家人走出帐篷外,留下老汉人的妻子在家看门,一行八人随人群往那孔雀坪赶去。
还没走到,已看到满谷遍野都挂满了各色的灯笼,光照数里。忽见路上行人,齐让出一条路来,各自鼓掌欢呼,正不知是何事,却闻身后一阵蹄声,霎时间由众人身前驰过。
二人见竟是两匹全身枣红色的壮马,一前一后驰过,前面是一又高又胖的蒙古人,脸上生满虬须,多已花白,身穿白裘大氅,头上也裹着布,上面满缀着各色宝石,显得颇为富有。
在他身后那骑马上,却端坐着一位少女,这女孩一双大大的眼睛,身披貂皮斗篷,头上戴着掩耳的皮帽,背上插了一口长剑,背着一面蛮弓,愈显得风姿飒爽,人娇马壮。
那老汉人面色一惊,笑对二人道:“想不到阿丹酋长也来啦……这可不容易!”莫小晴问:“他身后那女的又是谁呢?”这老汉人笑嘻嘻道:“那女孩是阿丹酋长的小姐,名叫丹鲁丝,外号人称沙漠红。本事可大了,是这里有名的女侠客,更会说一口好汉语,她也来了……”
莫小晴听后心中一动,存了心想找个机会斗斗她,看看这丹鲁丝到底有多厉害。
一行人走近了那孔雀坪,这地方是一处颇为广敞的山谷,一面背山,一面居高临下,谷内树秀花芬,还有不少山泉由高而下流淌,远看像是数条银龙倒挂,景致绝佳,尤其在这万千的各色灯笼点缀之下,更显得五光十色,似人间仙境。
众人拥挤了半天,才在边上找了一处地方,铺好带来的兽皮,石继志和莫小晴,也随着他们坐于其上。天色渐黑,四面八方聚来的人也愈来愈多,扶老携幼,叫成一团。
就在他们坐处不远,搭有一个大黑皮帐篷,篷帘高卷,内中坐着四五个人,方才骑马而过的阿丹酋长父女也在其内,另外三人却是一老二少,那老汉人指给二人说那三人中老的那个是本地酋长,名叫司川,那两个年轻的是他儿子,今天也是来选妻的。
说话间已走出一排哈萨克人来,他们各持海螺,齐吹了一阵,数以千计的哈萨克人和索伦人一同举手三呼,那老汉人笑道:“开始了。”少顷,就见出来二人,拿了一条大粗绳子,二族比赛拔河,拉了半天,结果哈萨克族胜了。那柳复西对二人道:“马上就要开始比武了……”只见已有无数壮汉,架起了高高的架子,转烤着整只的牛羊,一时人声沸腾,肉香四溢。
石继志和莫小晴正看得有味之际,忽见那皮帐篷中,二位酋长走出,一直走至人圈中央,各自把二臂搭在对方肩上,立刻四下叫声如雷。
二酋长行过礼后,才各自相背而行,走入事先设好的帐篷内,那司川酋长的帐篷,就在石继志等坐处不远,他两个儿子也跟父亲入了帐篷。
石继志由这老汉人口中,知道司川酋长的两个儿子,一个叫南熊,一个叫烈日,都有很好的武力,大概在二族通婚之前,先有一场二族竞技。
那柳复西不由皱眉,对二人道:“去年比赛武功,我们这一族输了,就因为那阿丹酋长的女儿丹鲁丝太厉害,没人能敌,今年她又来了,看样子,今年我们是输定了……”
二人闻言,远远朝对方大帐内望去,见那丹鲁丝正依在她父亲身旁,低头在笑说着什么。
灯光照耀通明,整片场子光同白昼一般。忽闻一阵密鼓之声,二族人各自扬手高呼,鼓声一停,就见从司川族这边“嗖”一声纵出一名汉子,这人手持一口厚背鬼头刀,先走至本族酋长司川面前一鞠躬,说了一阵,司川笑着挥手令去,这人遂持刀走至这草坪中央,还不待他叫阵,就见由那阿丹族跑出一人,一身皮裘,个子很高,也是先跑到他们酋长阿丹帐前见礼后,再回到场中,各报名字。
柳复西告二人道:“那瘦子名叫匹敌里干,是阿丹族有名的武师,能一手连出两口飞刀,这人很厉害!”莫小晴问:“你们这边这个用刀的叫什么名字?我看他轻功倒不错呢!”这老汉人呵呵笑道:“这是本族有名的赫金,他是我们酋长的女婿,很有两手功夫,这一场比武可好看了!”
说话间见那赫金和匹敌里干,也是互相伸一臂,搭在对方肩上,面含微笑地点点头,然后放下手,那赫金一连退后四步,单臂挽刀,金鸡独立式一站,口中说了一句:“塔刺!”匹敌里干身形一矮,探手入怀,跟着向外一抖,掌中竟多了一口霞光闪闪、薄如纸翼的长刀。
这刀呈长方条形,宽不过四指,长有三尺左右,石继志不知这是何兵刃,莫小晴已吃惊地道:“想不到这家伙倒有一口缅刀哩……”石继志凑近小声问道:“什么是缅刀?这兵刃我还没见过呢!”莫小晴抿嘴一笑,低声道:“真难为你了,还是大侠客呢!缅刀都不知道呀?这种刀,是从西域来的东西,薄如纸翼,平日以犀牛角为软鞘,可围束腰上为带,用时一抖即直,不过内力不佳者却不擅用呢!”
说话间,已见匹敌里干已把那口白光四射的缅刀抖了个笔直,接着一个盘旋,“跨虎登山”式往前一蹲身子,单掌压刀面,目视着那赫金。
此时四下人声鼎沸,就见这匹敌里干一迈右腿,一阵急转已至这赫金身后,掌中刀“毒龙出洞”,直取那赫金后心便扎。
赫金不慌不忙,容对方刀已到了背后,猛一俯身,掌中厚背鬼头刀“倒卷翎”,“刷”的一声,直往匹敌里干的前胸划了去。
这一刀又疾又快,四下的人都尖叫了一声,忽见那匹敌里干单足点地,全身猛然向左一晃,像是全身侧倒下去。那赫金一刀不中,匹敌里干肩头一甩,竟像不倒翁似地又闪了回来,上半身猛一沉,掌中缅刀“凤凰单展翅”,疾如电光,向赫金下盘劈来,招术既快又猛,像是得过高人传授。
莫小晴和石继志都不由对望了一眼,暗忖想不到此地也竟有如此身手之人,真是天涯尽有能人了。
就在匹敌里干这口缅刀才一劈下之际,那赫金一声怪吼,全身竟自拔起,足有两丈多高,往下一落,已闪出了一丈多。
只见他右足一点地,身子朝那匹敌里干猛扑了过去,这扑击的劈势真快,掌中刀“桃开一枝”直取对方后背。
匹敌里干虽背着身,可是已知道身后刀到,想转身来不及了,他右脚向前猛一滑,上半身往前一抢步,双臂猛一延伸,全身向前一扑,外人乍看,定以为他是跌了一交,其实这一式名叫“野人抱影”,上身只差着两三分就挨着地面了,仅凭两足尖之力,把全身支撑。
赫金一刀走空,他急忙猛挫腕收刀,想换“桃开一枝”为“拔草寻蛇”,直斩匹敌里干的双腿,但他错估了匹敌里于这一式的威力,不容他抽招换式,匹敌里干竟然一声怪喝,全身伏地,紧贴着地面一个大旋转,就势右手向外一抖。
那赫金偌大的身体,竟被他这一抖之力给摔得一溜翻滚,出去足有两丈多远,掌中刀也出了手,但他心里有数,知道这完全是对方手下留情,否则这双腿早就别想要了。
他站定身形,赤红着脸,匹敌里干跑上前,将地上的刀拾起交还给他,二人还拉了拉手,那赫金就垂头下去了。
奇怪的是,这两边人并没有任何抱怨,大家一致都鼓起掌来,可见这两族人的感情夙日是如何融洽。
尽管如此,在司川族这边,总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尤其是那要面子的酋长更显得脸上不大光彩,故此见他在帐中低嘱了二子一阵。
就见由他帐内“嗖”一声,射出一条人形,这人好灵快的身法,在空中“黑鹰单亮翅”,延出左臂把身子先在空中稳住,跟着“细胸巧翻云”就空一个筋斗已飘然落在了那匹敌里干的身前。
待他身形一定,众人才看清,这人高高的身体,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全场均热烈鼓掌。那柳复西低告二人道:“这人就是我们酋长的儿子,名叫南熊!”二人点点头,都暗赞这南熊功夫不弱。
那匹敌里干把那口缅刀收回腰上,二人略事拉手寒暄后,各自一亮式,二人都一个转身,这一次竟是对开了拳掌。
两下里走行门迈过步,各再把身形施展开来,往里一合,擦拳过掌,都把式子亮了开来,跟着如同走马灯似地一阵急转。
莫小晴对石继志道:“原来天下武功俱一家,你看他们动手过招,各种式子还不是和汉人一模一样?”石继志笑着点首,目不转瞬地注视场上二人,小声向莫小睛道:“晴妹,你身手不凡,你可看出这南熊所施出的这套掌法名称了么?”
莫小晴笑眯眯地注视了一会儿,遂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他这是‘七十二式开山掌’,为华山派的看门功夫,对吗?”
石继志不由暗自一惊,心想莫小晴还真是见闻广博,自己若不是蒙恩师再三把各派功夫演说与自己知道,似此种功夫,还真不易看出,想不到她居然知道得如此清楚,不由偏头笑了笑。
那莫小晴只当说错了,不由脸色一红,笑道:“怎么?不对是不是?”石继志叹道:“果然不愧是萧老前辈的高足,见闻如此广博……”莫小晴这才芳心大放,乐得直笑,白了石继志一眼道:“你考过我了,我也要考考你,你知道那另一人所施的叫什么?”
石继志不加思索地脱口道:“这匹敌里干施的是一套少林派的罗汉拳,晴妹却考我不住哩!”莫小晴闻言吐舌笑道:“果不愧是上官先生的高足,真是失敬了……”那语气模仿着石继志先前说她的语调,听来十分滑稽。
二人只顾调笑,场上早已打得难分难解,只见人影闪闪,掌风呼呼,在这静寂的草原上,更显得快似飘风,疾如电闪,吞吐撤取,点虚抵隙都恰到好处。
一转眼已各递了二十余式,石、莫二人也不由看出了神。那南熊一个绕步盘身,好似风车似地已转到了匹敌里干背后,只见他猛然一探右掌,并二指直向匹敌里干“胸护穴”猛点。
匹敌里干又岂是弱者,他见那南熊身形这一闪开,背后一股劲风,就知对方招到,赶忙一滑左脚,右肩向后一甩,“倒托金梁”,右掌伸着一翻,竟用掌沿横撩南熊的手腕子。
南熊左掌猛收,“凤凰单展翅”,抖左掌及掌背向匹敌里干的肋下击来,匹敌里干身形向前一闪,左脚向右一滑,只见他身子向里猛一收,“懒龙伸腰”,双掌齐出,这种抖力全系发自骨节,力量是又猛又劲,直取南熊有助打到。
双掌一闪已到,南熊怪叫一声,只见他向后猛一错步,脚尖暗自用力,双臂向右一带,身子快似急电地向右一旋,已经闪开了这双疾掌,可是他身子并不停,跟着从右往后,一个“怪蟒翻身”,“金龙探爪”向外一抖右臂,反向那匹敌里干右助击了去。
这一掌真快,匹敌里干双掌一落空,知道自己要输在对方的掌下,他竟一咬牙,左腿赶紧从自己面前往左一探,两腿成斜十字形,全身用力,猛向外一拧,身子没离开原处,已把式子转了过来。
遂见他两臂在腹下一交错,竟用了一手“金蚊剪指”的功夫,兜着南熊的左臂下,猛往上捺,真是好毒的一式。
别说叫他实捺上了,就是容他指尖划上一下,也是不得了。
南熊焉能不识这一招的厉害,眼看南熊右臂只撤出了一半,已被匹敌里干交叉的双掌捺上了,可是猛见他左掌向上一撩,一式“朝天一炷香”,直奔对方“华盖穴”猛击了去。
匹敌里干见这一式来得好快,自己左臂反倒没有撤出来,在这种情形之下,他竟暗运真力,把力量完全贯注在左臂之上,猛向上一扬。
很明显他是想凭自己高超的内力,把南熊的腕子震开,同时右掌施了一手“分水功”,向外猛力一挥,安心要在这一式中取胜南熊。
南熊七十二式开山掌,完全是一气贯通的功夫,见招拆招,见式破式,他这一套华山派的掌法施出,非常沉实,确是难见的高手。
他这招式中,虚多于实,可是令人又不能不防,往往以为是实式,用力去迎,他却是虚式,以为他是虚式,说不定他就是重重的一下,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他这一式确实是虚式,正是骗敌诱招之法,就见他猛然一挫双臂,好一招“倒托金梁”,一双铁掌猛挥而出。他这种内力向外一吐劲,匹敌里干不由大吃一惊,身形已被他那凌厉的掌风震得连晃了两下。
匹敌里干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抖双掌,挥了过去,那南熊身形也跟着一式“黄龙翻身”转了过来,那双在空中的掌,翻转过来,依旧朝下猛捺,匹敌里干掌上是惊人的“马鞍功”,用“羁马卸甲”的手法打出。
这两种极为相似的功夫,恰恰合在了一处,一声大震,四只手掌互撞之下,分出功夫的强弱来了,那南熊一连后退了三步才拿桩站稳,可是匹敌里干竟被震得全身一阵踉跄,一跤坐倒在地上,随着一招“鲤鱼打挺”,重新挺起了身形。
四下掌声如雷,都狂喊着南熊的名字,匹敌里干脸色通红,说也不说一句,返身就自行退了下去。
那老汉人看到此,竟自哈哈大笑起来,一面对二人道:“怎么样,这南熊是有两手吧!”可是就在他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一声娇叱,红影一闪,就空飘下一片红云,在空中“游蜂戏蕊”,二起三伏,已轻飘飘落在了南熊身前。
石、莫二人一见这人姿势,都不由自主地大吃一惊,暗想这人好俊的一身轻功。
待此人身形一落定,才看清竟是一及笄佳人,仔细一看,原来就是那阿丹酋长的女公主丹鲁丝,只不过此时她把那一件外氅脱下了。她身着一套紧身密扣的鲜红衣裤,背系一口短剑,还斜背一面小弓,长发垂肩扎了一根根粗的发辫。
丹鲁丝一出现,已得了一个全彩,万人鼓掌欢呼,那南熊不由一连退了好几步,眼中闪着神秘愉快之光。
谁也不知道,这南熊兄弟二人,早已对这位沙漠红丹鲁丝爱之欲狂,只是对方亭亭玉人自小却在中原点苍山受多指尼传了一身惊人的绝技,精通蒙汉回各族文字,人又貌美似仙,故此一向眼界极高。
其实她已到了及笄之年,按本族规定,去年就该列为少年男子选择的对象了,只是从没人敢不自量,一来她是酋长的女儿,非一般小民所敢问津,再者她那一身功夫,远近千里无人不知,谁还敢动她的脑筋?
阿丹酋长平日也颇为此事担心,女儿虽一心侍奉他,再三表明她不要嫁人,只是女儿大了,哪有老留在自己身旁的道理?岂不叫外人说话?
所以他心里一直为这事发愁,只是女儿才貌两佳,自己放眼外看,还真没有人能配得上她,故此今夕有意把她带来,想借比武为由,顺便物色佳婿。久闻那司川酋长有二子,武功不弱,其中若有一人能胜了自己女儿,不妨就给他们撮合一下,这么一来不但可了自己一桩心事,还可增进阿丹、司川二族的感情。
故此这位老阿丹酋长一见南熊如此英勇,把自己这边的勇士匹敌里干都打败了,心中非但不怒,反而大喜,马上以目示意令丹鲁丝出去会敌。
丹鲁丝见状大喜,她不知老父用心在此,见状运了一手“燕子穿云”的绝顶轻功,在空中“游蜂戏蕊”三起三伏,身姿真个是美妙已极。
南熊见出来对敌的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丹鲁丝,心中早就酥了,一时只顾死死盯住对方,竟忘了发话比武。
丹鲁丝身形落定,见对方一双大眼死死盯着自己看,不禁勃然大怒,娇叱了一声蒙话,那南熊才从梦中醒转,慌忙向丹鲁丝一抱臂,表示见了礼。
丹鲁丝已忍不住,双臂一沉,进步欺身,竟用“单鞭挂掌”,一起式就是狠招,一双五掌从右往左抢了下去,往南熊二腕上便切。
但南熊也不可轻视,丹鲁丝双掌一下,他已觉得有两股急劲之风,致使自己双腕发酸,不由大吃了一惊,他猝然一沉双掌,猛然一阵急转,变为“凤凰展翅”,双掌上竟用“阴掌”的功夫,直往丹鲁丝两肋击了去。丹鲁丝左掌穿右掌,并二指往那南熊肩头上“肩井穴”便点。
二人一展开身形,全山谷中万千族人,竟无一人发出声音,看得暗自心凉不已。
南熊施“双阳掌”向丹鲁丝肋边打至,丹鲁丝用“沉雷泄地”的式子往他双掌上一劈,好一式“回环献掌”,右掌劈下,左掌更从上面翻了出来,内力贯注掌心,向外一登,劲力已全发了出来。南熊用“铁羽凌风”的回身现掌式,可是被丹鲁丝超人的掌风给震得连退了四五步。
按说他已算落了下风,但南熊平日自负太甚,尤其在众目之下,竟输给对方女流,引为大耻,更何况他既存心想得到丹鲁丝为妻,这一场无论如何落败不得,否则,他就丧失了资格……如此一想,他不由脸色一阵发青,低喝了一声:“克芝尼黑刺西,武古三板达达儿(姑娘莫慌,在下尚要向你领教两手高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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