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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人你自是不知,这类灵石仙液,为天地间至珍仙品,一经服食,功能脱胎换骨,化腐朽为神奇,对于我辈修道人更是大有裨益,是以今日我特地把恩人约来,看看是否有此机缘,一尝这天地间珍灵神妙之物!”
杜铁池先是一喜,遂即摇头道:“既是这样,理当你老人家饮用为宜!”
徐雷咧开大嘴,大笑了一声道:“恩人说得好轻松,我哪里有这个福气,这百年来,我曾用尽苦心,只要尝了一口,却已是受用无穷,再想多尝一滴,已是妄想!恩人请想,这物件名‘灵石仙乳’,当知意颇通灵,骗想诱食至为不易!”
杜铁池甚为好奇地道:“既然这样,今日又何能诱它出来。”
徐雷道:“恩人你有所不知,这百十年来,我以石镜透视之法观察结果,才断定‘石中仙乳’每三十年逢‘寒露’日‘子’时,必有异动,盖是时感天地之气,天降寒露,石中为产乳之时,只是为数极微,至多不过十数滴而已,总观石中仙乳,全数不过数杯而已,可知这类仙乳之得来不易,今日此刻,却正是时机,恰逢三十年之后寒露之日,是以良机不可错过!”
杜铁池道:“这么说来,须待‘子’时才可以诱其出现了!”
徐雷笑着摇头道:“这又不对,真要到‘子’时,我们再下手却就晚了,须要早上两个时辰才是时机!这个时候也不为晚,且观恩人你有这个造化没有吧!”
他似乎心里充满了兴奋,不时地搓动着两只手!
二人说话之时,天已尽晚,要在平地,或高山中别妙,此时怕早已黑了,但是这座至来峰高出云层之上,正如徐雷所说,乃是一块“向阳伏阴”地带,独得天地钟秀,虽黑夜亦不若别处之黝暗,似有一片濛濛青紫光华,将顶峰罩住,仍可对面相视说话,不觉丝毫碍难!
这时徐雷要杜铁池与其并排坐定,即见他双手搓动更疾,忽然,他双掌突扬,即由一双掌心匹练般地飞出了两道红光,射向对面石壁之上!
红光为其本身所练之真炁,一入石壁,即隐入不见!
徐雷双掌照定壁上,一意将红光继续向石内贯注,约莫有一袋烟的工夫,才见他脸上带出了一丝笑容,双手向后一招红光一闪即失。
杜铁池心正奇怪,却听得石内隐隐响出一种雷鸣之声,紧接着整个石峰,都似地震般地震了一下!
徐雷点头笑道:“这就是了!”
杜铁池奇怪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雷道:“恩人不必奇怪,我已探测出仙乳行经的路线,今夜极有可能诱其出来,端看恩人你是否有这个口福造化了!”
说罢骈二指,在四壁角落处各指了一下,偏头向杜铁池道:“我已发动了石内禁制,恩人少待一会,可由我石镜透视之法,看出石内一切。”
说话时,整个石峰微微又起了一阵震动。
徐雷点头道:“是时候了!”只见他猝然伸手向着深嵌石内的那面古镜上指了一下,即由镜内窜射出青濛濛的一道光华。
这道光华不似前次那般向空中射出,却随着徐雷手指之处,落在对面山壁之上。随着这道镜光照落之处,石壁上顿时现出了面盆大小的一团镜面。渐渐地这团镜光慢慢扩大,大到有水缸般那么粗细,就不再扩张。如此,这团光华,即随着徐雷手指之处,上下左右移动,镜光过处石内纤微可见!
似这样镜光渐渐深入,所见亦同。起先并无什么异状,到后来渐渐所见即有奇趣,石内每因质地不同,所泛出的光泽反于镜面光华,亦多不同。是以,金、银,铜、铁、锡,各色彩玉、晶石,俱以其不同质地色彩,泛射出一片五彩斑斓的绚丽色彩,一入视觉,美不胜收!
这团深入的镜光,在徐雷指示之下,深入数千百丈,镜光过处无纤不见。想象中,不过是块大石头罢了,内里还会有什么可看之处。其实却是大谬不然,撇开上述的那些石内矿藏,各色宝石不说,更有许多纵横的石道脉路,内里清泉濯濯,一入镜光,宛若银龙。
杜铁池哪里见过这类奇异景致,不禁看得呆了。他正在看得入神当儿,忽然间镜光一亮,即见一条长有数尺的晶莹小蛇,陡地由石内穿起,循着石内一道缝隙,直向上方疾若电闪奔驰般地游行而去。
徐雷精神陡地一振,手指处,那团镜光蓦地跳起,紧循着那条银色小蛇追了过去!
一场奇妙而滑稽的追逐,眼看着那条晶莹灿烂的银色小蛇,时上时下,或东或西地快速闪躲着,由于五十年来,徐雷已在捕诱灵乳方面,得到了极多的经验,是以看起来这条银色灵蛇尽管是极尽灵活之能事,却依然不能脱开那团镜光的追踪!
一驰一追,疾若奔雷闪电——
蓦地,那条银色小蛇蜡盘不动,在镜光照耀之下,反射出一片晶光!
杜铁池一直把它当成一条蛇,直到此刻,这条小银蛇盘成一团不再游动时,他才霍然发觉出来并不是一条蛇,却是一团水——一团泛出银色光泽的银色汁液!
杜铁池心里一动,这才知道原来先前小蛇,即是灵石仙液的化身,不禁大为奇怪!
徐雷手指下的镜光,紧紧将那滩灵石仙液罩定,镜光照射下的那滩银色液体,反射出点点银星,煞是好看!
看起来,那不过是一滩固定不动的银色死水。在镜光罩射之下,足足有半盏茶之久,那滩银色光液一动也不动!
杜铁池已有些忍不住了,心里大感纳闷!
徐雷微微一笑道:“杜恩人你休要受它欺骗,不久之后必有异动!”
话声才歇,忽见那团银液,电光也似地跃空直起,复作一条细若小指,长有三尺的银蛇,直向地下电光石火般地钻了下去!
徐雷早已料到了有此一手,见状忙自一指镜光,紧追下去,只是其势已显然不若银蛇那般快捷,一个没有追上,却已失去它的踪影。
“糟了!”
徐雷叫了一声,蓦地手指向止前方一指,发动了隐藏在四下的禁制!
只听得一声轻震之后,整个山峰都为之动摇了一下,一幢红光有如一面纱帐般地直由地下迅速地升了起来,不过是闪了一闪,已将整个石峰内层包裹起来。
这一突然的举止,果然运用的十分恰当,由于禁制发自地下,是向上包抄的势子,对于那道通灵的仙液发生了适时阻止的作用。
就在红光纱罩向上包抄而起的一刹,那道灵石仙液化作的银蛇已反射了起来,像是一支脱弓利矢,一闪已至眼前,饶是如此,较之那面猝起的红光依然是慢了一步,仍然被红光所化作的纱幕,及时阻在眼前!
银蛇一射不出,阻于红色光幕之内,有如冻蝇冲窗般地冲撞了起来,只是一任它冲撞得再为激烈,那是无论如何也难以脱困而出。那道灵液果然深通灵性,往上冲刺难以脱困,倏地改向侧方一个快闪,疾快如箭矢地向右侧方射了出去。这一道仍然是不灵。如此前后左右胡乱扑撞一番之后,又化作一滩死水,蜷盘在地上不再移动了。
徐雷脸上带出了一丝微笑,偏头看向杜铁池道:“时候差不多了!‘子’时一到,甘露降时,这道灵液就不再安宁,那时老夫当以镜光逼其由壁上唯一通道而出,恩人却要千万小心,否则灵液一经与大气接触,即将化为乌有,那可就前功尽弃,太也可惜了。”
杜铁池皱了一下眉毛道:“只是我该怎么做呢?”
徐雷道:“恩人不必担心。”
说时他手指对壁道:“恩人且看,对壁之上有一破裂石口,至时老夫当以法力配合镜光,逼使那道灵液自此石缝向外喷出,只是这道石缝长有尺半,却不能保证它由何处喷出,是以要请恩人你格外留意,到时,我当以本身功力,将附近丈许方圆之内,隔绝封锁,不使大气天风攻入,如此那道灵液的灵性将不会丧失——恩人只要能吞下一口,就足可告慰了!”
杜铁池道:“老前辈对我实在太厚爱了,只是这等天地灵物,只怕我无能消受,到时请老前辈与我共同享受才不致暴殄天物!”
徐雷含笑道:“到时候再看吧!”
二人说话时,那道灵液所化银水,始终滩在地上不动,由于整个石内禁制已然发动,倒不愁那道灵液再能脱壁而逝,目前离夜“子”时,还有一些时候,二人乐得轻松一下,胡乱地说些闲话。
杜铁池这才发觉到这个徐雷,敢情是无所不知,知识之广渊,涉猎之弘泛,令他叹为观止。闲话无事,杜铁池遂即把日来在七修洞府所研习情形心得,提出来与徐雷讨论。
由于徐雷早已是过来人,自然一听即知,当下不胜赞叹!深深感慨此上乘仙法入门功力之奥妙,他遗憾地告诉杜铁池说,如果他在入门之初,能够悉知这些奥秘,必然早已大成,言下不胜感叹!这一谈话,约有多半个时辰,杜铁池吸取了许多宝贵经验,获益无穷。
那道灵石仙液幻化为的一滩死水,始终蜷伏不动,然而距离霜降的“子”时,却是越来越近了,徐雷看了一下天色道:“差不多了。”
话声出口,他长袖挥动,飞闪出一枚光华灼灼,刺目难开的碧色物件,那物件看上去,极似一样梭形的东西,一出衣袖,迎风一转,又加大了数倍,带着一天碧焰,霹雷震耳的一声雷鸣,直向石壁之内穿墙而入,一闪而逝。
徐雷的伎俩,显然还不止此,就在那碧色神梭方自穿入的同时,他手拍后脑!
“啪”的一声轻响,一团红光,簇拥着大如雀卵的一粒红珠,直由他头顶正中射空而起,高高悬于头顶之上!
也同于那石内禁制一般,只见由红珠之内散发出一阵刺目的红色彩烟。这些红色彩烟一经漫出,遂即像青纱帐般地洒向四方将这些小小隘口洞室,罩了个严丝密缝!
杜铁池顿时就觉出鼻间出息一紧,耳边即听得徐雷的声音关照道:“恩人且请暂闭呼吸,行胎息之术,忍过一刻即可收功!”
杜铁池遵言调息,他如今内功大为精进,行胎息之术已可如意控制呼息,即使闭息盏茶之久亦可无妨。他这里方自闭住了呼息,耳边又听得徐雷声音道:
“恩人且请留意镜光,这灵石仙液即行就要升起,恩人不妨候在石穴口前,我就不再关照了!”
杜铁池赶忙站起身来,走向壁前。
他眼睛注视着石内那道镜光,但见镜光注视下的那滩灵石仙液,果现出了颇不安宁的形态,时而变成一长气,时而又化为小小一团。
徐雷先时发出的那支“雷火金梭”,此刻已挟着雷霆万钧声势,一路破石直下。
徐雷自十年来,练成了“戌火真功”,后脑那颗“火雷神珠”更是威力奇大,为他在十年来所培之戌火真精内冶精练而成,一经放出,远近由心,有“放之弥六合,收之藏芥子”之神威。这时那颗火雷神珠不过才发挥出千分之一的功效,仅仅分出幢红色光罩,将洞内罩定,杜铁池已感觉出遍体奇热难耐,宛若置身炉火之上,瞬息间已是汗下如雨。
是时石内那道灵石仙液,早已为徐雷手放出的“雷火金梭”逼逼得上下逃窜,那团镜光更是死死将它罩定,一任它上天入地,亦休想脱开分毫。
看上去的确是惊险之至!那雷火金梭所幻成的一条碧火紧紧蹑着那道灵石仙液,就像是一条绿色的大火龙紧追着一条小蛇,所过处烈焰滚滚,石熔金销,端的厉害之至,声势惊人已极!
这一场翻天覆地的追逐之战,看得人惊心动魄,那道灵石仙液所化作的银色小蛇,想是被那条碧色火龙追逐得无处藏身,有几次首尾相衔,其势危险万分。
饶是如此,那道灵液却并不向杜铁池、徐雷二人面前石壁冲出!
徐雷看到这里哈哈一笑,道:“杜恩人你要留意了,时候到了!”
话声一落,即见那道碧色火龙首尾摆处,烈焰大作,镜光照处,所有石质刹时变为一片赤红。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刹间,那道灵石仙液所幻化的银色小蛇比电还快地向上疾驰奔来!
这等奇快的势子,使得那团镜光也不及赶上,并听得一旁的徐雷大叫道:“小心!”话方出口,杜铁池即见面前石缝穴口白光一闪,显然的那条银白小蛇,己然跃身而出。
杜铁池因知这条小小银蛇,其实正是那道灵石仙液化身,这时见状自是不肯放过,由于两者距离至近,当下迫不及待迎头一口向着蛇头上咬去!
一口咬了个正着!
那看似银蛇的东西,其实不是,等到杜铁池迎头咬在嘴里之后,才觉出是一般冷、甜、香、涩四味交集的浓质液汁!
一股奇猛的冲势,使杜铁池简直来不及下咽,已迫不及待地大口地咽了下去!
一连三四口!等到那道灵石仙液霍然阻止住下冲的势子时,显然已为杜铁池吞下了一大半。
事实上杜铁池也实在吞不下去了。
眼看着剩下的小半截灵液一个倒转之势,破空就起。
徐雷大声叱道:“哪里去!”
手指处,空中“火雷神珠”倒卷起一片红光,直向那半截银蛇上卷了过去。
至此这道灵石仙液所化的半截蛇身,才知不妙,只见它身子向下一沉,倏地像喷泉般杀了开来,直向地面上溅落下来!
徐雷怪啸一声,已迎身而上,仰首张唇便吃,那道灵泉喷了满脸满身都是。
杜铁池也一样,就像是洗了个喷水澡似的!全身上下淋了个遍体透湿!
像是下了一天的银雨,只是这阵雨太快了,也太短了!一洒即收,等到杜铁池想到是怎么回事时,一切已全已消失!
徐雷怅恨地跺了一下脚,不胜感慨叹息地直摇头!
杜铁池也不知怎么回事,见状也傻了!
徐雷看了他一眼,却苦笑道:“恭喜恩人,洪福齐天,只怨老夫无此福缘,不过这也是在我意料之中——老夫倒也应该知足了!”
杜铁池糊里糊涂地只咽了几口,仿佛整个的胃都已经填饱了。
他先时也未曾注意到有什么异状,这时心情略定,才觉得遍体奇热,仿佛身内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劲道,这股劲道上下交流急转的结果,使得他手足发涨,头发耸耸欲立,真恨不能放腿狂奔一番!
徐雷已窥出了他的异态,倏地伸出一只手按在了他肩上,杜铁池顿时就觉出由其掌心里透出了一股更为焚热的劲道,这股劲道一经注入杜铁池身上,顿时使得他全身轰然一声大震,双目一翻,当场昏了过去。
他悠悠醒转回来的时候,却又是另外的一个黄昏了。
天空是火红的颜色。没有风,没有云,一切都似乎是静止的。
他平平地躺在石板上,只觉得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适,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徐雷就坐在他对面,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看起来他的样子,好像有了些转变了,最显著的是他头发的颜色,杜铁池记得以前是黄色的,而现在看上去却是黑的,如同墨染过一般的黑,从而使杜铁池也注意到了他的胡须,面色,眼睛。这些部位以前也全都是黄色的,而现在看起来。都有了改变,该红的红,该黑的黑。总之,这个改变,给人的印象是他年轻得多了!
杜铁池霍地由地上坐了起来。
徐雷笑道:“我算计你也该起来了!”
杜铁池站起来;说道;“这是怎么的一回事?”
徐雷道:“杜恩人你这一觉,睡了有两天两夜,你可知道?”
杜铁池暗吃一惊,打量了一下天色道:“我怎么会睡得这般死法?”
徐雷道:“恩人你有所不知,这是因为你服下了太多的灵石仙乳之故,这一觉已使得你脱胎换骨,灵性大增,未来神仙岁月,已是指日可待之事,可喜可贺!”
杜铁池神色略变,因为这一刹,他脑子里想到了许多以前所未曾想过的事情。
那是一些奇怪的念头,似乎是些冰封已久的记忆,有些又似乎从来不曾在自己身上发生过,试着再思索一些别的事里,无不尖锐灵敏,条理不紊,清晰已极。
当他目光再转向徐雷时,对方的那张脸,刹那间变得极为熟悉,宛若当年故人——灵性的滋长,使得他几乎洞悉生前之事。
徐雷叹息道:“杜恩人,你山居岁月已然不多,三月之期转瞬即至,雁荡山眼前的一场魔劫,却要仰仗恩人你的大力扫荡镇压呢!”
杜铁池点了点头,黯然道:“我知道,徐雷,你的魔难期限,也将届满,至时怕有‘三光照顶’之灾,你可知道?”
徐雷先是一怔。继之惊喜,霍地面色大变,陡地扑上前来,倒身便拜!
“杜恩人,你要救我一救!”说着,徐雷张开大嘴,一时悲从心起,泪下如雨。
杜铁池微微闭上了双眸,无尽无涯的往事,自他脑海里涌现了出来!
刹时,面前的徐雷化为一头大水牛,而他本身却变作一个牧牛童子。
那个骑在牛背上的牧牛童子,手中拿着一根洞萧,只管逍遥自在地吹奏着,却自任那头大水牛,在枯黄的大草原里走着。黄草高过一人,把人牛全都遮住了,天高无云,秋风习习,他是那么的爽意!
忽然,一声虎啸,由侧面陡然跃出来一头五彩斑斓的猛虎,张牙舞爪地直向着他身上扑来,杜铁池呀的一叫,一个倒仰自牛背上翻了下来!
那头猛虎,厉啸一声,直向杜铁池身上扑过来。
就在这时,那头大水牛“哞”地叫了一声,倏地向着虎身上撞过去!
虎牛打成了一团!
杜铁池连惊带吓地一路在草丛里翻滚着,不经意间,却向一堵山坡间直翻滚落下去。当时不省人事。
他三魂幽幽醒转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只觉得身上好冷!
想到了刚才老虎的事,心里不住地害怕,当时抖颤颤地由草丛里爬起来,他想到了那头大水牛,他就一路攀缘向上爬去!
——月光之下,他终于找着了那头舍身救主的大水牛,这时它已经横尸在地,只见它全身染满了血,肠肚滩了满地,尸身有一小半,已经被虎噬了。
杜铁池只是重重地注视着那头牛,眼泪婆娑直下——他注意着那头牛的脸——忽然那张脸一下子变了,变成了一个毛头大汉的脸——
怪的是这张脸与徐雷一般无二……越看越像,岂止是相像,简直两者就是一个人!
杜铁池忍不住“啊呀”叫了一声,幻景即失,代之的却是面前徐雷那张声泪俱下的脸。
他怔了一下,顿时悟出了这其中道理。
原来在几世以前,自己就是那牧牛童子,徐雷就是那只舍身救主的大水牛,他们之间的微妙牵联,正如同那幻景类似!
灵性的显现,只是一刹那,再想回思,却又像洒了一天大雾般的意态朦胧,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徐雷频频点头,哭得声泪俱下。
杜铁池的眼角也早已湿了——不知何时,他已经汨汨地淌下了泪水。他走过去双手自地上把徐雷搀扶起来。
徐雷一怔,道:“恩人,你答应为我化解了?”
杜铁池叹息一声道:“徐雷,你放心吧!我欠你的太多了,我想此事,真人当在他所留的柬帖里记述甚清,你拆开一看即知!”
“啊——”徐雷不胜惊喜地道:“恩人不说,我倒几乎忘了。这两天,就是开启真人所留的柬帖的日子了。”
杜铁池含笑道:“这就是了,等你拜读真人所留柬帖之后,再与我共商大计!”
徐雷一时破啼为笑道:“谢谢恩人,恩人离开洞府已有数日……”
杜铁池不待他话说完,遂即点头说道:“不错,我这就要转回去了,如果我见解不差,你我在‘大荒山’古琴洞内,尚有一段主仆之情。”徐雷倏地呆了一下,一刹时,脸上变幻了许多表情,似悟又非的,只管瞪着杜铁池在发怔!
杜铁池此刻智域已开,前生之事时有涌现。
他轻叹一声,说道:“这一切,在你拜阅七修真人柬帖之后,必有知晓,我不再多说了,眼前时日不多,我必须在此短短时日内参透三洞图解,熟悉仙法,以备来日大派用场,我去了!”
徐雷见他自服仙乳后不过二日,居然脱胎换骨,分明已悉透过往今来,由此而看,他恢复前生法力,也当是指日可侍事,一时心里好不为他高兴。
杜铁池拱手作别,遂即自地上拿起“破月三宝”。这三件物件,他来时尚还莫测虚实,此刻却像是知之甚清的模样。看着手上的玉匣,他不胜感慨地叹息一声道:“这三宝追随我数百年,如今物归原主,隔了这么久,物我两忘,恰于此时出世,只怕井非佳兆,却又要多造上许多罪孽,却又是奈何!”
言罢点了点头,遂即向外步出。
徐雷道:“我送恩人一程!”
杜铁池摇头笑道:“不用,我此刻功力半回,已非回来时模样。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口中吟哦道:“滴,嘛,破……”
徐雷一惊接道:“漏——”
杜铁池点头道:“不错,滴嘛破漏——是这四个字!”
徐雷道:“此乃上乘运剑口诀。”顿时喜道:“恩人竟己悟透至此,不日当能出入青冥了!”
说时天风大作,疾劲的罡风,平削着石洞外的表层,就像刀子削刮一般地扬起了片片石灰。这等风力,以杜铁池来时体质,那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承受得了的,然而此刻,却不能给与他丝毫威胁。
徐雷正自不解他将如何离开,却见杜铁池抱了一下拳,整个身躯,已垂直地向着峰下跃去!
不言徐雷目睹此番情景,惊喜交集,且说杜铁池跃抵山畦上,一路翻下洞府,即见大小群猿,正自喧叫混乱闹在一团!
杜铁池的乍然现身,顿时使得各猿大为惊喜,纷纷抢先上前,围绕着杜铁池,大叫大跳起来!
虽然只是短短两三日的隔别,然而在杜铁池的感觉里,却是像隔离了数十年,甚或是一生一样的那般甚久。
他此番脱胎换骨,灵性大增,一切见地均较以前大为不同!灵性的滋长,更使他一举一动都变得谨慎持重。由于他了解到本身的责任重大,更使得他不得不加紧地鞭策着自己精益求精!
与众猿调笑一番之后,他遂即进入到第三进石室,去参习那壁上的十二尊图解画像。
这十二具形象,即所谓的“十二星相面面俱到”,过去他已经参透,只是并不能深入领会。此刻,以他灵性智慧,果然,只在他定心凝思片刻之后,即已大悟。休看仅仅只有十二式图像,这其中包含的学问,却是大极了,渐渐地杜铁池已深悟出这些图解,不仅仅是上乘道法的筑基之始,甚至于,还关系着一种是一系列的镇心伏魔上乘心法!
这一突然地发现,自然使得他大是心慰的。
他在这间石府里,足足停留了七天。七天之后,当他步出石室之外,已烂熟了这“十二星相面面俱到”的神髓。
这些日子,饥饿时他只嚼食些生的黄精,口渴时就在室角吸饮滴泉,“欲念”降低到不能再低的地步,这时心情一松,才想到要好好吃上一顿。在前面石室内,他找到了一个旧鼎,经过他一番清洁打磨,勉强可以用来当锅。他就支石为灶,盛了半勺的清泉,削了些野芋山薯煮吃一饱。
多日他未曾吃过熟食,这时吃起来倍觉芳香,心想那些白猿一定也爱吃,就把剩下的那些留下。
这些日子来,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别的事情,这时一定下来忽然觉出了寂寞。他想起了梁莹莹。
思念这玩艺儿就是这样,不想就是不想,一点影子也没有,一想起来可就无了无休,况乎梁莹莹是那么可爱,双方有十几天没见面了,一想起来,自然心中充满了思盼。先只是一点淡淡的影子,转瞬间这点淡淡的影子,可就成了一种很沉重的心事,紧接着就变成了一种渴望——一种急欲要一见她面的渴望!
所谓“魔随心生”就是这个道理,又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杜铁池在参透上乘道法之后,自然而然地也就遭遇到了这种不可避免的心相。
十几天以来,除了到上峰徐雷那边去过以外,他还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洞府,加以他刚刚悟透了“十二星相面面俱到”这上乘玄奥心法,心性至为愉快,想到了须要轻松一下。好在这附近地势,他很清楚,当下就信步走出了洞府。
他原先只不过是存心在这附近随意走走,可是不知怎么一来,走着走着就穿过壁廊,向着外面步出了。
岭陌上覆罩着一层白雪,天是灰的,雪花随着风势,一阵阵地飘过来,远远看过去,耸立在峰峦上的那些松柏,像是一重重的雪堆,一列列,排列得是那么整齐。
杜铁池心中不禁一动,想不到自己所居住的那座“七修洞府”,温煦如春,一出洞外,竟然又是另一番世界,咫尺距离,竟然如此差别,真的“匪夷所思”,令人无法猜透!
他信步跨过了眼前一片岗峦,来到了一片平原地方,只见正前方,约有百十丈外,点缀着一片盛开的红梅。
血红色的梅花,与白雪互一映衬,蔚为奇景。
任何人目睹及此,都会情不自禁地兴起一番兴奋,即使你是个凡夫俗子,也鲜有不喜爱梅花的。
杜铁池心中一喜,足下加劲,遂即纵身而出,一路踏雪狂奔直向着那丛梅林奔去。
他如今功力精进,较诸昔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这时一经施展开轻功身法,才更见高明,往往只借诸足尖在雪面上一点之力,身躯已纵出十数丈以外,心里一喜,他更加地卖弄起来。过去他曾经练过“踏雪无痕”的轻身功夫,只是也只能十丈见功,再要延长下去,雪面上可就难免要现出了一些痕迹!哪里像他今天这个样子,看上去,整个身子,几乎是在雪上凌空飞越一样。百十丈的距离,不过是三数个起落,已扑到了尽头。
这种轻功,使得他自己也不胜骇异!如果说有一个人这般施展,他必然会以妖魔视之,在他印像里,还不曾见过一个人,有过如此造诣的轻功。
心里一高兴,足下更不停留,身子方一扑临,已陡地拔空而起,一跃十丈,轻轻落在了最高的一棵老梅之巅。
他足下方向梅梢上一落,猛地里,却看见了一样物件,禁不住大吃了一惊。——那是一条五彩斑斓的怪蛇!
这条怪蛇无巧不巧地正自盘身在梅树之梢,由于长躯上色泽,与那棵古梅树的颜色十分接近,一时甚是不易看清。
杜铁池足下一落,那条怪蛇霍地向上仰头,才使得他忽然看清了——是一条头上生有红色鸡冠的大蛇。这条蛇,好像正在专心一意地噬着什么,嘴里咬着一枚红色的果子,正在将咽未下之际。
杜铁池落下的身子,无巧不巧地,正好落在这条怪蛇的头前,足尖与蛇头距离不足半尺之距。
这条大蛇乍见杜铁池似乎吃惊不小,口鼻里发出“苏”的一声,身躯倏地向着树干下方缩了回去,退势极快,转瞬间己吸缩了丈许上下。
杜铁池早已吃惊地由树上飘身而下。在树下他打量着这条蛇,心中大是惊惧。
这条蛇端的称得上是条大蛇,足足有丈多长,约有杯口那般粗细,遍体红黄间接的密鳞,闪闪有光。最奇怪的是这条蛇头部那个红色肉冠,以及身后那截扁平如同扇面的尾巴!实在是大异一般,那截扇尾紧紧帖着树面,活似一面吸盘,紧紧地吸附着,确是一条罕见的怪蛇!
这条红鳞怪蛇,原是在啃噬着嘴里的那粒红果,忽然发现了杜铁池这个人,心里一急,仰头把那枚红果吞入腹内。
杜铁池方觉出这枚红果子与梁莹莹所赠与自己的“冬果”极为相似,却已被那条怪蛇吞入口内,杜铁池才又发觉到这条蛇的颈头部位,极为细小,颈部七寸以下,才忽然变粗,是以那枚红果,虽然吞下,却不能顺利过颈,说上不上,说下不下,一时卡在喉头,只急得怪蛇嘴张眼翻,嘴里腥涎涟涟滴洒不已,看上去难过极了。
杜铁池虽然不知道这是一条什么蛇,却可以断定必是一条罕有的毒物!心里乃生出了除蛇之心!
那条怪蛇在经过一番挣扎力噬之后,总算把喉间果子吞到了肚里,长躯一阵后缩,沿着树身,直向下面游来!
杜铁池心中一惊,一拍手,已把新得的那口“破月”仙剑自腰上抽来。
宝剑出鞘,顿现不见。像是打了一道闪电,白光闪了一闪,这口前古仙兵,通体上下泛现出白中透蓝的一弯奇光,冷森森的剑气,侵入毛发,在环身半丈方圆之内,都使人有所感应。
怪蛇原来有下来侵犯之意,想时猝然有畏于杜铁池掌中这口剑的缘故,嘴里忽然“吱——”地怪叫一声,才将落地的身子,霍地又向树上升了起来。
杜铁池方自作势以手中仙剑向蛇身上挥去,不知怎地一刹那,却已失去了那条怪蛇的踪影。他心里暗中一惊,不由向前走了几步,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这棵老梅树,才发觉到这棵梅树,粗过合抱的树干正中有一道显著的裂痕,那条怪蛇,显然正是进身干树缝之内。杜铁池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件事倒使得他一时为难起来。
他原想挥动仙剑,将梅树砍倒,不愁那条怪蛇不现身出来,可是他忽然发现到这棵梅树是那么苍劲雄发,花枝广被,结蕾万千。
显然,这棵树是所有梅园当中生得最壮观茂盛的一棵了,如果被自己仙剑斩断,似乎也太可惜!然而,果真爱惜这棵巨梅,却又听令这等毒物生存,说不定一旦成了气候,为害人间,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心里想着,愈加举棋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他这里正自思虑不前,忽听得身后一人老声老气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想死么?”
杜铁池心中一惊,倏地转身后看,但见面前梅树丛主交叠,哪里有什么人影?
他向前走了几步,奇怪地冷冷叫道:“什么人?”
说话时,已见一片云雾氤氲开合之间,这石上,坐着一个散发如截,面生白髯的秃顶老人。
老人身着白衣,云雾环身,衬以白雪,极不易为人发觉,杜铁池如非功力深湛,加以那双眸子自服食“灵石仙液”之后,已能洞穿云雾,是以略经注视之后,已把对方看了一个仔细。
却见对方老者一身雪白长衣,发髯如剑,由于身材过于矮小,看上去那袭衣服就显得太大了,红通通的一张圆脸,衬以雪团似的两朵白眉,面目慈祥,周身上下围簇着一团仙气,不着丝毫人间凡俗。
老者面前插有一面白色三角旗,矮壮的背肩之上,背系着一柄黛绿色银的宽面短刀,刀式奇古,形状十分特别。
杜铁池一直走到他身前站定,白衣老人脸上顿时现出惊异神态!
他愣了一下,打量着杜铁池道:“娃娃,你看得见我么?”
杜铁池插剑入鞘,抱拳道:“老人家请了,怎会在此旷野修为?”
老者一笑,微微抬起右腕,用那截宽大的衣袖拂了一下,顿时面前云雾散消。
“娃娃你先不要问我!”老者道:“你叫什么名字?”
杜铁池听对方开口闭口皆呼唤自己娃娃,心中自然大是不悦,只是看在对方那么一大把子年岁上,却也不好发作。当下他强自忍着胸中闷气,勉强抱拳道:“在下杜铁池,老仙师大名是——?”
老人呵呵一笑道:“老夫欧震,人称‘剑髯公’,来到雁荡山,旨在拜访一位朋友,只是我那位朋友好像不大欢迎我,却对我闭门不纳,是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着,因见这种梅花开得好看,一时前来赏梅,无意间却发现了种植的冬果,一时贪口,吃了两枚,是我生平从来不愿占人家便宜,况且这类冬果价值不赀,更不能平白让对方受损,所以特地在此席地而坐,等待果主前来,无意间却发现了这条‘七星钩子’正自打算生擒住他,娃娃,你就来了。”
说到这里,他微笑又道:“莫非这些冬果是娃娃你种的么?”
杜铁池先听他自称名“剑髯公”已不禁吃了一惊,因而想到前此“玉树真人”桑羽与自己所说,悉知此老与莹莹师父之间的一段仇恨,内心不禁甚为忧虑!只是他表面上却不便现出。
听他这么说,杜铁池就道:“老仙师说的冬果在哪里?在下不曾看见!”
老人嘿嘿笑道:“这么说这些果子不是你种的啰?”
杜铁池道:“自然不是!”
白衣老人道:“这些果树,是散种在梅丛之间,方才我暗数了一下,总共只有十株,却有九株上的果子,已被采摘去了,只剩下这一株。”
说到这里,伸出一根留有长长指甲的手指,向前面树上指了一下道:“你看。”
杜铁池随其手指处看去,只见那棵古梅树干,再仔细看了看,才忽然发觉那棵梅花树上,紧紧盘绕着一根极为纤细的黄色软基。
那是一种极为细软的草本植物,根部虽埋在地上,只是整个茎躯,借助于梅树干枝攀缘直上。
杜铁池注意到,就在那根纤细的软黄茎上,生着极为尖细的两排细小叶子,只在靠近树根下方部位,结有一枚红色的冬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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