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楞了一楞,垂下目光,上下左右地在管宁身上凝注一遍,突地仰天长笑起来,狂笑着道:“好极,好极,阁下这番话,在下行走江湖,倒的确是第一次听见,十数年来,江湖中的狂徒,的确也有过不少,但却还从未有过一人,敢妄然说什么人声名地位,比天下污——”他一边狂笑,一边嘲汕,说到这里笑声突地一顿,目光瞥处,冷然望着管宁,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阁下可知在那辆车中的伤病之人,究竟是什么人物吗?”

    管宁自第一次见着那白袍书生,便觉此人绝非常人,后来见到那些武林中人,遇着此人,亦大有惊吓畏惧之态,再加上听到这些人说出的话,便可断定下这白袍书生的来历不见,是以他方才方自说出那番话来。

    但经这少年车夫如此一说,管宁心中的信念却不禁为之动摇起来,暗忖道:“这少年车夫神态轩昂,面目英挺,武功又似极高,看来并非是碌碌之子,但他对车中那人,却又如此推崇,如此揣测,车中那伤病之人,或许真是武林中泰斗一流人物亦未可知?”

    管宁对武林中人物,本来一无所知,就连“四明红袍、黄山翠袖、罗浮彩衣、武当蓝襟——”这些早已震动天下的名字,直至四明山中那惨案发生之前,他也没有听过,是以他此刻心中便难免忐忑不安,生怕自己方才的说话大胆断言,真的变成了这少年车夫所嘲讪的“狂夫妄语”。

    少年车夫目光如电,看到管宁此刻面上的神情,又是仰天大笑几声,道:“阁下此刻果然承认自己方才所说的话,不足为信,而且将之收回,那么区区在下念阁下年纪还轻,江湖阅历更浅,也不与阁下计较这些,只要在下车内的人仍然无恙,阁下便可自管上路。”

    他这几句话的嘲讪之意更加浓重,狂笑声中的轻蔑之态更为明显。

    一时之间,管宁只觉自己心中突地大为激荡起来,竟是不能自已,哪里还有什么顾忌,剑眉一轩,怒道、“在下车内之人究竟是谁,阁下并不知道,阁下此刻便已断言如此,是否太嫌狂妄……”

    他语气一顿,却根中不给那少年车夫说话的机会,便又极快地接着说道:不错,诚如阁下所说,在下年纪还轻,阅历更浅,但在下车中之人,却万万不可和在下同日而语。”

    少年车夫眉角一挑,玲冷道:“真的?”

    管宁重重“哼哼”了一声,接道:“你我如此相争,争得再久,亦是无用,不如大家都将自己车中坐的是谁,说将出来,如此一聚,便立即判出高下,岂非还比你我空自在这里花费唇舌要强胜千万倍。”

    少年车夫手中马鞭一扬,哈哈大笑道:“好极,好极。”

    笑声蓦地一顿,语气候然变冷,又道:“只是在下说出了车中之人的姓名,阁下自认此人的地位的确高于阁下车中之人许多,那么——嘿嘿,阁下又如何?”

    管宁目光一转,冷冷说道:“在下若是输了,只气阁下吩咐一声,在下就是赴汤蹈火,也定要为阁下做到,阁下若是输了,也得俯首听命于在下。”

    少年车夫双掌又自一击,大笑道:“好极,好极,此举两不吃亏,果然公正已极。在下若是输了,阁下便是叫在下立时去死,在下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管宁胸膛一挺,大声道:“正是如此!”

    少年车夫笑声未绝,突地抛去手中马鞭,缓缓伸出右掌,微微一举,带笑说道:“君子一言。”

    管宁立刻大声接道:“快马一鞭。”

    桂快地伸出手掌,只听“啪、啪、啪”:声极为清脆的掌声,两人已互击三掌,这两个少年一名是名门巨富之子,素有才子之誉,文名震动河西,风流名传九城,“骑马倚斜桥,酒楼红袖招”,却又有一身武功,满腔豪气,正是浊世中的佳公子。

    而另一个却又是一代武林宗师之子,自幼习得家传绝技,一出江湖已震动武林,扬鞭快意,抚剑高歌,也是莽莽江湖中的翩翩侠少。

    这两人直至此刻,虽是一以文名,一以武名,但却都是文武双全,少年扬名,春风得意的少年弟子,各有满腔豪气的人物,本来掩饰行藏,还应唯恐不及,但此刻两人竞意气相争,而彼此也都将对方看成自己的对手,是以各不相让,竟将自己的切身利害,忘记得于干净净,订下这样的赌约。两人三掌击过,彼此心中,却都不免有些紧张,但谁也不会将这份紧张的心情,形诸于神色。

    管宁冷冷一笑,道:“阁下此刻,应该将那辆车中的人究竟是谁,说出来了吧!”

    少年车夫亦自冷冷笑道:“此举是阁下所倡,自应阁下先说目光一转,忽又长笑道:“其实谁先谁后,又有何妨,阁下如果坚持,在下先说便是。”

    他脚步缓缓移动一下,方待说出,管宁忽的心中一动,大声道:

    “你我今日之事,不管谁胜谁负,都不得对第三者说出,这并非在下———”他语声犹自未了,那少年车夫已自接口道:“正是,正是,此话虽然阁下不对在下说明,在下却也要如此说的——”突地缓缓转过身躯,走到他刚才所驾的乌篷大车旁边,一面又道:“口说无凭,眼见方信,在下说出车中此位前辈的名号,阁下也许不会相信,可要在江湖上稍微走动的人,见到这位前辈的形状,却万万没有不认得的。”

    他伸出手掌,向车内一指——管宁心头突地一跳,想到车中之人若真的极负盛名,自己也未必细道,‘由中方自暗骂自己的鲁莽,但转念一想,想到那公孙左足曾对自己说过的“武林十四高人——四明红袍,黄山翠袖——”心中便安然付道:“那公孙左足,亦是武林十四高手中的人物,可是夜那白袍书生的手下,竞丝毫显不出自己的武功,这辆车中,若是真的“武林十四高手”中的人物,武功地位,一定比不过我车内的那白袍书生,这车中的人若非十四高手,只怕更不足论了。”

    一念至此,他心中宽然一笑,只听那少年车夫手指车内,缓缓说道:“此位前辈,便是名列宇内一流高手‘君山双残’,天下污衣弟子的统率人物,君山写帮之首,公孙左足公孙大先生!”

    他一字一字地将“公孙左足”四字说了出来,眉梢眼角,神情得意异常,只当管宁听了这名字,必定是现出惊吓之态。

    目光转处,只见管宁面上神色果然一愕,他得意地微笑一下,缓缓道:“阁下行走江湖,想必也听过这位前辈的名头吧!这位前辈在武林中的声名地位,是否比——”他极为得意缓缓而言,哪知——他言犹未了,管宁突地仰天长笑起来,笑声中的得意之情,竟比他还要浓厚,他心中一惊,暗忖道:“难道他车中坐的人,竟比天下写帮帮主公孙左足还要强上三分。”转想一想,又不禁安慰自己。

    “但普天之下,若要找出一个比公孙左足还要高强的人物,简直太不可能,何况这少年武功虽然不弱,却也未见高明,言行举止之间,现象是公子哥儿,哪里会结交到什么武林高人?他车中之人,纵然在武林中有名声地位,却又怎会强过‘君山双残’。”

    却听管宁长笑声中,朗声说道:“公孙左足公孙帮主的声名,在下的确是如雷贯耳,但是——”他语声一顿,那少年纵然如此想法,却仍忍不住脱口道:“但是怎样?”

    管凝暗一笑,朗声道:“但是公孙帮主见了在下车中的这位前辈,只怕还要退让三分。”

    少年车夫果然为之一愕,低声道:“真的?”

    突地大笑起来:“那么阁下请将此人的名号说出便是。”

    管宁笑声一住,沉声道:“这位前辈的名讳,在下虽不知道,但在下却可断言,此人的声名地位,一定要比那‘君山双残’公孙左足还强上几分,因为——”他眼见公孙左足与白袍书生动手时的情形,是以此刻说话,心中极为泰然,丝毫没有牵强之处。

    但那少中车夫听在耳里,却笑得越发厉害,笑声中的轻蔑嘲讥之意,亦复露出,狂笑道:阁下若是以这番话能够骗得到人,那只怕也只能骗骗三尺童子,却骗不到我——”目光一转自接道:“却骗不到我吴布云。”

    管宁怒喝道:“我管宁虽非武林知名人士,却也不是狂言妄语之辈,方才所说的话,如有半字虚言,必道暴死,至于阁下是否相信,在下却管不到了!”

    少年车夫“吴布云”笑声一顿,冷冷道:“阁下若非和在下有赌约之事,那么阁下便是说这车中之人是当今皇上,在下管不着,只是此刻阁下要想欺骗于我,那么说不得——在下此刻只问阁下一句,方才阁下所订之约,是否算数,如果阁下言而无悔的话,在下便要请阁下做一件事了!”

    管宁大怒之下,方待怒喝,但转念一想,自已连个姓名都说不出来,可那能怪得了人家不信,一时之间,心中顿生一种彼人冤枉委屈之感,呆呆地愕了半晌,望着这少年吴布云面上轻蔑之色,真恨不得自己能在自己胸口打上两拳,长叹一声,心中突地一动,伸手一折前额,朗声道:“口说无凭,眼看方信,阁下既然不信在下的话,在下便说千百句亦是无用,只是——”他亦自转身到车前,打开车窗,又道:“阁下自称是经历江湖的人物,或许能认得这位前辈“吴布云迟疑一下,嘴角微带讪笑地走到车旁,此刻天光甚亮,照得这条无人的道路上覆盖着的白雪灿烂如银,他馒条斯理地沿着管宁的手指向车内一看,只见这辆外表看来毫不起眼的大车里,装饰得竟是十分舒适华丽,车内平铺着一块木板,板上铺的却是十分柔软的丝棉绵垫,垫上酱紫色的绵褥之中,静卧着一个面容苍白,头巾已落,发髻松乱,呼吸微弱,几乎令人不能分辨他是生是死的中年男子。

    他心中一动,目光凝注,只见这中年男子面目瘦削清醒,双眉如剑,鼻挺如雕,嘴唇是薄削面秀逸,一双眼睛,却合在一处。

    这人的面目也似乎相识,又似乎陌生,他仔细地再望上两眼,心中突地一动,想起一个人来。”难道是他?”

    但是,对这个猜测,他又却觉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寒风吹过,他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倒退三步,突地一把拉开车门,闪电般拉出这位白袍书生的一只左手,目光微扫,突地大喝一声,旋身一掌,向立在身侧的管宁打击。

    这一掌打来,确是大出管宁意料之外,他方才见了这少年吴布云的举动,心中已觉奇怪,不知道这少年拉起人家的左手看什么?

    此刻一掌打来,他心中更是大吃一惊,匆忙中撤身一退——这一退,却又令他自己大吃一惊。

    这条路本是官道上一条分支,路本不阔,行人更少,管宁出城之际,心中思潮紊乱,根中没有注意到路的方向,只是任意驰马而奔,才会误打误撞地来到这条路上。

    两个冒着风雪的行人,恰巧从道上行来,见到前面的道路上突地有人影斜斜飞起,飞过两丈开外,惊得心头一懔,连忙将胯下的青骡勒住,再也不敢前行一步。

    管宁忙乱之下,撤身一退,身形竟突地离地跃起,这一跃之势,竟然远达两丈,越过道路,停在道旁的乱石丛中。

    他学剑三年,对于轻功一道,却始终未得入门,虽因年少好奇,对轻功有所偏爱,但学来学去,却也不能使自己一跳之势远及一丈。

    此刻他心中自然难免被自己的身法所惊,他却不知道自己在这数月之中,所研习的内功心法是何等奥妙,莫说是他人,但是一个普通村夫壮汉,得到这种能以引起天下武林中无数高人垂涎的武林秘籍,三年之后,也能成为一个能够在江湖闯荡的人物,何况是他呢?

    吴布云一掌落空,猛地一旋身躯便向管宁,口中大喝道:“先前我只知道你是个磊落正直的少年,却想不到你竞和这种恶魔混迹一处,看来公孙前辈口中所说的无耻少年,也必定就是你了,今日你既遇着我,哪里还有你的命在……”

    随着这怒骂之声,他颀长的身躯,已自转到管宁身前,手掌连挥,掌影飘忽,已自闪电般地向管宁击出两掌。

    这少年吴布云幼得家传绝学,在今日武林中,虽非一流顶尖高手,武功却已足以傲视大半江湖豪客;此刻他激怒之下攻出的两掌,不但去势如风,掌风之猛烈,更是惊人。

    一剑震九城,虽然在京城武师中亦非庸手,但他的成名之因,仅是固着他如此的豪气和满腔的热血而已,管宁既在他的门下,虽然极蒙宠爱,但他本身的技艺有限,自然也无法将管宁教成如此出色的人物,何况武功一道,本无幸致,除了像“如意青钱”上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知经过多少研习和探讨,方自发现一条捷径的无上武功心法之外,若想在这短短三年中,武功便有所成,那简直无异于缘木求鱼,痴人说梦。

    是以管宁虽然在这数月之中,得以研习“如意青钱”的内功心法,但终究无法与这幼传家学,苦练多年的吴布云相比。

    吴布云这两招一发,管宁只觉满天掌影有如泰山北斗一般,带着无比强烈激荡的风声,向自己压了下来。

    刹那之间,他但觉这种掌影风声,是自己所无法抗拒的。

    他几乎想闭上眼睛,无言地来承受这一掌,但是一种潜意识之中的求生本能,却使得他身形猛地又是一退———果然他又自避开这漫天而来的两掌,稍一定神,他方待大声喝问,哪知人家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掌风又自袭来。

    吴布云方才大怒扬鞭,却被管宁三两下巧妙的手法挡了回去,他自然不会知道那只是管宁由心随意而发,偶得妙诀的佳构,只当管宁也是个武林中后起年轻一代中的高手。

    但此刻交手之下,正是俗语所云:“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他虽然年轻,但对人对敌的经验已不少,一见之下,便将管宁武功的深浅了然于胸,心中自也稳操胜券。

    他与“君山双残’’本有极深的关系,而又从公孙左足口中,听到一些足以令他对管宁生出杀机的话,此刻他下手不再容情。

    他双掌交错,掌势连发,管宁却只有连退,避其锋锐,眨眼之间,管宁情势已越加危殆,而他们两人的身形,也已远离道路;来到一片秋收之后,早已荒芜的麦田之上。

    十一月后,北京城里城外,便已降雪,雪势稍停又止,始终没有真正地歇过一段时期,此刻这片麦田上积雪未融,自是滑不溜足,管宁慌乱之下,脚步突地一个踉跄——本就并不明朗的天空,葛地飘过一片阴霾,这难道也是象征着大地上又将发生悲惨之事吗?

    吴布云脚步微错,倏然欺身而上,手掌微挥处,食中二指,突地有如出匣之剑一般,电射而出,急地向管宁前胸“璇玑”、“将室”两处大穴点去。

    哪知他掌到中途,管宁眼看已跌倒的身躯,突地向后一仰。

    吴布云这一招虽又落空,但管宁失足之下,全身便已俱在他掌势笼罩之中,此刻管宁纵是与他相当的对手,先机一失,只怕也再难逃一掌之危,何况管宁武功本就非他敌手。

    此刻胜负之分,立时之间,便可分判,吴布云冷笑一声,手腕一反,五指微分,“五弦齐张”,候然又是一招。

    他心中已操胜券,知道管宁再也逃不出自己的掌下,是以这一招去势并不迅急,哪知管宁眼看这一招当胸击来,竟然不避不闪,反而一挺胸腔,迎了上去,口中冷冷说道:“好一个无耻的匹夫!”

    他明知吴布云这一掌之势,必非自己所能抵挡,但却又不避反迎,又突地骂出这句话来,吴布云不禁为之一憎。

    要知道管宁天资绝世,聪明超人,他虽从未有过与人交手对敌的经验,但在这种生死存亡于一线之际,他的绝顶聪明,却帮他作了个无比明确的抉择,他明知自己已定然无法避开这一掌之势,是以不避反迎,而他突地骂出这句话来,却是为了激发吴布云的少年好胜之心。

    吴布云掌到中途,突地一顿,他这全力而发的一掌,竟能随心而止,其内力掌式的运用,端的是曼妙而惊人的。

    管宁只觉得对方掌缘已自触及自己胸际时,方自突然撤力,而吴布云已自含怒喝道:“你骂的是谁?”

    管宁哈哈大笑,大声道:“阁下方才赌约之事,虽然输于在下,但此刻阁下武功远胜于我,大可将在下一掌击死,那么——”他又自狂笑两声,接道:“普天之下,便再也无人知道阁下曾经输于在下,也再没有一人会要阁下遵行方才赌约之事,嘿嘿——阁下果然是聪明人,只是阁下既然如此聪明,怎地却不知道我骂的是谁呢!”

    管宁虽非畏死贪生之辈,但自古一死,皆有泰山鸿毛之分,若是为忠义之事,让他死去,他便万万不会因之变色。但如此刻不明不自地死在吴布云手中,岂非太过冤枉不值!

    是以他方自说出这般尖刻的话来,那吴布云听了果然为之一愕,刹那之间,面目之上,由白转青,由青转红,伸出的手掌,也缓缓垂了下来,管宁冷冷一笑,昂然问道:“阁下这一掌怎地又收了回去只见吴布云胸膛微微一起伏,似乎暗中长叹一声,但剑眉随即一扬,双目直视,亦自昂然道:‘君子一诺重于千金,我认得你车中的人,武功确是高于公孙前辈,是以你此刻只管说出一事,我无不照办。”

    管宁心中暗赞一声:“这吴布云出言果然是个昂藏男子,磊落侠士。”

    目光抬处,只见吴布云目光一凛,突地现出满面杀机,接着又道:“公孙前辈的武功地位,虽然不如那厮,但是个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的大英雄,大豪杰,怎可与那万恶的魔头相比,我——我吴布云只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管宁心头一懔,付道:“难道这白袍书生真是个万恶不赦的魔头,难道那四明山庄中的惨案,真是他一手所做,唉……管宁呀管宁——你自认正直聪明,行事但求心安,若反而变成助纣为虐之徒,岂非无颜再见世人……”

    他心中正自矛盾难安,却听吴布云又接道:“此刻你赶紧说出一事,无论我是否能够办到,却一定为你尽力去做,然后——哼哼,我再将你和魔头一起置于死地。”

    管宁暗自长叹,又仔细地回忆一遍,对那白袍书生的信心,已自减去三分,当下闭起眼睛,对自己在四明出庄所见所闻又仔细地回忆一遍,突地张开眼睛,说道:“阁下如此说法,果然无愧是个君子。”他语声微顿,暗中一咬钢牙,断然接通:“此刻在下要叫阁下做的事,便是请阁下将在下车内的那位武林前辈,带到妙峰山去,寻找隐居那里的一位神医,治愈他的伤势,然后阁下的行事在下就管不得了。”

    要知管宁从凌影口中,得知妙峰山上隐居着一位奇人,能治天下各种病毒,但那位奇人究竟是谁?到底佐在哪里?如何才能见到这位奇人,求他治愈白袍书生的病毒?他却一点也不知道。

    而他思潮反复之间,自己又下了决心,无论此事的真相如何,也要先将白袍书生的病毒解去,记忆恢复。

    此念一决,他便断然说了出来,抬头望去,却见这少年吴布云面色大变,不言不动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我看阁下少年英俊,身手又自不弱,将来在武林中的前途,正是无法估量,他语声突然一顿,目光转向那篷车,狠狠向车中盯了两眼,又自语接道;“车内的武林前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管宁随着他目光一转,但见他目光之中,满是怨毒愤恨之色,心头又自一震,摇了摇首,说道:“我这人对这位前辈的姓名来历,确是一点也不知道。”

    吴布云冷冷一笑接口说道:“阁下既与此人素不相知,却又为何为他如此尽心尽力?”

    缓转过目光,凝注在管宁身上的。

    一时之间,管宁又为之呆呆地征住了,沉吟良久,却寻不出一句回答的话来,要知道他中是个大情大性的热血少年,心中有着一种迥异于常人的豪心侠气,他与那白袍书生,虽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但自觉自己既已答应帮他回复记忆,便该做到,再者,他身经四明山庄发生之事,再三思考,总觉得此事,其中大有蹊跷,绝非表面上所能够看出,亦绝非这白袍书生所为。

    这种判断中虽然有一部分是出自他的感觉,但也有着多少事实根据,尤其是那六角亭中突然现身,击死囊儿的瘦怪老人,大厅中突然失去的茶杯……实在都令他心生疑惑。

    但是此刻他却不能将这些原因说出,因之他呆立半晌,吴布云冷冷一笑,已自接道:“你可知道此人有生以来的所做所为,没有一件是大大超出天理国法之外,普天之下的武林中人,也没有一个不将此人恨入骨髓的,而阁下却对此人如此,岂非是为虎作张,此事若让天下武林人知晓,对阁下可是大为不利,那时——嘿嘿,不但阁下日后因之受损,只怕性命也难保全——”两人俱是年少英俊,自然难免惺惺相借,吴布云虽从公孙左足口中,听得一些辱骂管宁的话,以为管宁与那白袍书生狼狈为奸,但此刻他见管宁与此白袍书生真是素不相识,是以才苦口婆心地说出这番话。

    哪知他目光抬处,却见管宁双目茫然望着天空,根本像是没有听到他这番话似的,呆了良久,突地基下目光问道:“阁下既对他的事迹知之甚详,大约对此人的姓名来历,也知道了?”

    吴布云冷“哼”一声,缓缓说道:“此人的姓名来历,日后你自会知道。”语气中充满怨恨,言下之意,竟是连此人的姓名都不屑说将出口。

    管宁呆呆一愕,叹道:“阁下既然不愿说出此人姓名,在下自也无法相强,但阁下赌约既输,阁下若是遵行诺言,便请阁下将在下等带到妙峰山去,拜见这位神医,否则阁下只管自去,在下也不勉强。”

    他见这少年吴布云对那白袍书生如此愤恨,心中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勉强人家做自己极不愿做的事。

    吴布云剑眉一轩,怒道:“方才我说的话,难道没有听到吗?”

    管宁又自长叹一声,道:“阁下所说的话,在下自然不会没有听到,但在下曾对此人有道允诺,此事说来话长,阁下如果有意倾听,在下日后再详细说给阁下知道,无论如何,在下都要将他的伤势治愈。”

    他说来说去还是如此,吴布云目光凝注,默默地听着他的话,突地狠狠一跺脚,转身走到自己车前,候然跃上前座。

    管宁只见积雪宋溶的道路上,被他这右脚一跺之势,竟跺落了个深深的坑,心头暗骇,转目望去,吴布云手腕勒处,马车一转,已自缓行,不禁为之暗叹一声,亦自上了自己的马车,带起缰绳向前走去。

    哪知身后突又传来吴布云冷冷的呼喝之声:“阁下要到哪里去?”

    管宁转头望去,吴布云马车竟又停下,心头一动,口中喝问:

    “阁下要到哪里去?”

    吴布云突地跃下车来,飘身一跃,俯身拾起地上马鞭,脚步轻点处,身形倒纵,头也不回,竟又落回马车前座,口中一面冷冷喝道:“妙峰山!”

    管宁大喜道:“阁下可是要带在下一起去?”

    吴布云面上木然没有任何表情,目中的光采,却像困恼已极,冷“哼”一声,皱眉喝道:难道在下还会失信于你不成?”

    管宁极目前望,前面天色瞑瞑,似又将落雪,右手一带缰绳,跃下车来。将马车缓缓转过头来,跟在吴布云的马车之后。

    但听吴布云口中两声长啸,扬起马鞭,两辆马车,便自向前驰去,他啸声之中竞似乎充满怨恨之意,又似乎是心中积郁难消,管宁心中一动,付道:“难道此人心中,也有着什么难以化解的心事?”

    走尽小路转入宫道,天色变得越发沉重。

    是以官道虽阔,行人却不多,这两辆马车,还可以并肩而行,管宁转目望去,吴布云仍然一言不发,目光低垂下,两道被毡帽边沿盖着在下面,几乎隐约难见的修长剑眉,也自深深皱在一处。“他究竟有何心事呢?我让他做的,亦并非什么困难得难以做到的事呀?”

    管宁心中正自暗地寻思,吴布云却又冷冷说道:“妙峰山离此已不远,未至彼处之前,我却有几件事要告诉于你。”

    他一清喉咙,神色忽地变得十分郑重,缓道:“妙峰山虽是一代名医所居,却实无异于龙潭虎穴,你我此去,不但吉凶难料,而且是否成功,亦未可知。就凭你身上的这点武功,要想见到此人之面,实在是难如登天,就算是我,哼,也只有三分把握,你切切不可将此事看得太过容易。”

    管宁缓缓点了点头,心中却大感惊异,暗忖道:“医者仁心,本应以救人活命为天职,他却又怎地将之说得如此凶险。”

    却见吴布云似乎暗中一叹,目光远远望向昏暗苍弯的尽头,又道:“你并非武林中人,当然不会知道江湖上此刻表面看来平静,其实却已掀起一阵巨浪,武林中各门各派,甚至一些久未出山行道的掌门高人,也都纷纷离山而出,这为了什么,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管宁心中一动,脱口问道:“难道就是为了四明山庄中所发生之事?”

    吴布云冷“哼”一声,道:“正是,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你车中之人,此刻已成了武林中众矢之的,至于阁下嘛——哼,也是武林中人极欲一见的人物,其中尤以终南、罗浮、武当、少林,以及太行这些门派,各有门人死在四明山庄之中,自然更不会放过你们。”

    管宁心头一懔,变色道:“为什么?”

    “为什么?”吴布云低喝一声,突地冷冷苦笑起来,一面说道:

    “武林中谁不知道四明山庄中伤残的武林高手,个个俱是死在你手中那个魔头的手中,不说少林、武当等派,与此事有着切身的关系,便是点苍、昆仑等派,也都将挺身而起,为此事主持公道,此刻两河一带,早已成了风云聚会之地,你车中那人武功虽高,但是他能抵挡得了天下武林高人联手吗?”他笑声一顿,突地长叹一声,又自垂下目光,沉声道:“我此刻将你等带到妙峰山求医,此事若被江湖中人知道,只怕我也难逃——唉,”他朗声道:“前面青帘挂起,容我先谋一醉,再去妙峰山如何?”

    管宁扬鞭跟去,心中思潮又如潮而生,他倒并非因为听了吴布云的话因而担心自己的生死安危之事,而是担心自己不知能否将四明山庄中所发生之事的真相揭开,此事直到此刻,仍然是隐没于五里雾中?连一丝可以追寻的线索都没有,他暗中低语:“那突然失踪的盖碗到底是谁偷去的?六角亭中突现怪异老人,到底是谁,独木桥前的暗器人影,是否峨嵋豹囊?白袍书生是何时何地中的毒?

    所中之毒,及是何人所下?”

    这些摹除了那白袍书生或可为他解答一二之外,便是谁也无法解答,而这白袍书生偏又失去记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他长叹一声,抬头望去,酒家已经到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大步走进酒家,却跟跪走了出来,扑面的寒风吹到身上,已不再能令他感到寒意,回首一望,吴布云苍白的面色,此刻已变得通红,两人在这小小的酒铺中,一言不发地各自喝了一些闷酒,此刻心中却已热血沸腾起来,喝酒的时候,这两个衣衫槛楼的少年,自然不会受到青睬,吴布云安之若素,管宁却是生平第一次遭受如此冷淡的滋味,因之他离去的时候便掷出一锭白银,令店小二震惊和巴结。此刻他大步走到车旁,突地大声道:“吴兄,方才你对我说了几句话,此刻我也要对你说几句——”他亦自一清喉咙,朗声又道:“第一,我虽不知道公孙前辈怎样受的伤——”吴布云冷“哼”一声,接口道:“公孙前辈所受的伤便是因为他心痛手足之伤残,愤而和那魔头拼命,真气大大受损,风寒浸体,再加上心情悲愤,因之内外交侵,倒在荒山之中,若不是碰巧遇着了我,只怕这位公道正直、磊落侠心的前辈侠士,便也要死在你们的手下。”

    管宁狂笑一声,大声道:“死在我们的手下——嘿嘿,吴兄,你却是大大的错了,小弟我——固然与此事毫无关系,便是我车中的那人,若要取公孙左足的性命,也早巳取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吴布云剑眉一轩,方待答话,管宁却又一挥手掌,极快地接着说道:“我还可与吴兄击掌为誓,日后无论如何,我也得将此事的真相寻出,我车中的那位前辈,如真与此事无关,那么——嘿嘿,我倒要看看哪位武林高人对此事如何交代。”

    吴布云冷喝道:“如果是他干的?”

    管宁右掌一握,重重一拳,打在自己的左掌上,朗声道:“他如真是此事的罪魁祸首,那么在下便要将他杀死,为那些屈死的武林高人复仇!”

    吴布云冷笑一声道:“你要将他杀死,嘿嘿——嘿!”

    轻身定向马,扬鞭面去,再也不望管宁一眼,灰瞑阴暗的天空,果然下起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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