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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临去前对她说道,音儿,你是我的女儿。
在元郢的计划里,对她的利用也只是到此为止,即使老皇帝没有告诉她,元郢也会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亲手逼死生父,毁了伏家几十年的基业,他希望她知道一切之后垮掉,被事实打垮,然后韶军就会在这个时候攻占东伏。
伏音却站出来了,拥立新皇登基,诛杀异己,巩固了伏氏一族动摇的政权。
东伏与北韶的兵戎相见持续了近一年,东伏战至最后已无大将可用,伏音身披重甲上阵,誓要守住父亲的天下。
逼死生父,又与他拥兵对峙,没人知道那时候她得多绝望。
一把匕首刺进了胸口,结束了她最后的挣扎,也结束了伏王朝最后的挣扎。
伏音问他,你也希望我死吗?
那是他亲手刺进她胸口的一刀,他本来是要杀了她的。昭华一死,东伏必是囊中之物,名传天下的昭华批命断送在他手里,对北韶来说,那该是多大的荣耀。她只看到了他最后的冷漠,她昏死之后,他抱着她佯死的尸身痛哭,却只有陪他战到最后的乔义乔将军看在了眼里。
元郢将她佯死的尸身带回了韶宫,不惜代价救活了她。将其困在了离宫中。
起初,元郢偶尔还会去看看她,她的一心求死,逼得他只得躲着她,元郢并不希望她死,即使她活着,哪怕再恨他,再怪他,也是好的。久了,他也累了,倦了,厌了,他不去看她,试图在记忆里抹去关于她的一切,对她的只求一死变得无动于衷。从最初,他吩咐人小心看候着,到最后,整个韶宫都知道,他有多厌烦她。直至真的见到她死去之前,他也相信,困她在韶宫,只是为了让伏家之女的传说,庇佑北韶。
“你怎么就这么走了,留我一个人。”
“你不是恨我吗?你恨我,又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先走。”
“阿音。”
“伏音自尽的那一年,韶宫里人人都知道,太子疯了。”二哥眼里,有一股极心痛的情绪涌动,他已经不再佩戴面纱遮挡脸上的伤疤,看起来很是骇人,“他在离宫里放了一把火,想要同伏音一起解脱,我接到陛下之命赶到的时候,整个离宫都烧成了一片火海。无论怎样劝说,殿下就是不愿放手,直到我跟他说,御风观里的宫师傅也许有办法让伏音起死回生。”
他指着自己脸上的疤,道,“这,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元郢带着伏音的尸身前往落香山,宫昱闭门不见。元郢抱着伏音尸身落坐门前一天一夜,宫昱径自离去云游,是宫黎惹不住开了门。元郢说服了宫黎,将郡主的尸身保存在了御风观里,宫黎那时也是一心想做出点事情来得到宫昱的肯定,便答应了,试着以昭华碧玉来唤醒伏音。
元郢虽然将伏音留下,却安排了乔义假扮山贼混进了落香山寨里。
“之后的事,便是如同你知道的那样。”
“可我并不是仅仅是复活的伏音,”我因这个漫长的故事而感动,却也觉得格外荒唐,“我是个有自己记忆的人。”
二哥一怔,微微僵住,这大概是他们都没想到的事。
他们并非只是让伏音起死回生,而是抓回了一个有伏音片段记忆,又同样有自己生活的灵魂,强迫安置在伏音的身体里。
“不是我不肯说,能说的,能做的,我都做了。是他不肯说。”是他不肯,他说不会骗我,却也不愿亲口告诉我这一些,我倒宁肯他继续骗我,也好过那一天,他任我离去,却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哎。殿下本就不是一个会外露的人,有些事于你,是伤,于他,同样,眼见着伏音自尽,用他曾经一把刺进她胸口的匕首,以同样的方式离开,他比你更难接受现实。你自己想想吧,我该回去了。”他起身,将往门外走去,我方才抬起头看向他,二哥已和之前不同,如今是一身藏蓝色锦缎常服,再不似当初落草为寇的模样,“老九,这里没有谁对谁错,谁赢了,谁就对了,没有谁欠谁的,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你软弱,所以天下间任何人都可以欺凌你,我虽然是站在太子一派的,却也不是太子一派的人,贱内有话托我带给你,她说谢谢你,希望有一天,可以再与你小聚。”
这个世界,没有谁对谁错。我觉得好笑,原来是自个儿玻璃心了,以为受了些委屈,就该全世界都哄着我让着我,原来,他们在意我也不是应该的。
可是,元郢,你也会难受吗?像我现在这样?
一次意外的西夷行,让我意外见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或者是我一直在逃避的一个世界,可原来,不是我不去接触它,它就会放过我的。
而我,不想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又该怎么做呢?一个问题想了一整晚,我也是累了,原来太过于纠结会让很多人都变得不幸,这大概就是不作不会死吧,我是从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这么矫情呢?因为爱情?
“大哥。”我在沉默了两天之后,终于走出了房门,站在山寨前厅外,远远就看见老大扯着一幅画轴,对着画轴豪饮烈酒,我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才慢慢走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老大很诧异,故作不经意的将画轴卷起,放到我伸手拿不到的地方,转过头来跟我寒暄,“从前你就听老二的话,让他劝劝你,还是比我们干守着你有效果。”
“你刚才在看什么?”我随意想要转开话题,伸手试图拿过他的画轴。
“没什么。”老大拿起画轴放在更远的地方,避过我的手,看似无意,继续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大哥。”我犹豫了下,继续说道,“二哥当年进山寨的时候,山寨里只有你是吗?为什么没有问他为什么进山寨呢?”
大哥捋了捋袖子,坐了下来,看了我半晌,才开了口。“老二上山的那年,寨子里确实只有我,那时山寨不像现在这样,我被人逼得没办法才落草为寇的,一个人躲在山里,盖了两间房就这么过日子。可是人家不愿意放过我,几次派人搜山来抓我,我当时受伤很重,幸亏遇见了老二。他跟我一样,都是走投无路遭人陷害的,我就问他要不要留下来。”
对于刚到山寨的情景,我还记得一些,两年前的事如同昨天才发生过的,那时破旧的山寨,算上八位长兄,寨子里也仅有不到二十个兄弟。连演武堂,前厅,马圈,甚至我后来住的那房间,都是按照我的设计建造的,我说要什么,他们就想方设法满足我。说也奇怪,自我上山之后,也没见什么人到山寨里捣乱来的。
可是对于那个世界,我已经觉得恍如隔世,不知道再这么下去,我会不会将那里忘得一干二净,彻底变成这个世界的人。
“老九,每个人都有他不愿意说的事,也许跟你有关,但未必是会伤害你的,你得想清楚,你不能容忍的,是欺骗,还是伤害。每个人都注定要经历一些能让他成长的事,才能成长为人,总是纠结于过去,沉浸在伤痛中不愿意走出来,你就永远长不大。”老大垂下的目光难掩失落,他轻叹了一口气,“我原来的那个九妹,可是天下间有名的贼寇九公子,别让身边的事影响了你。”
胸口压抑得很,说出话里,喘不上气,很想痛哭一场,却发现只是心口内绞痛,有些感觉甚至都不会经过脑子了,大脑没有接收到任何信号一般。
我点了点头,不断回想着二哥说的那个故事,起身朝厅外走去。
“老九!”大哥一声喝住我,我回过头去看他。“最疼你的人,不一定是你现在看到的人,你最想要的东西,也许一开始就在你身边了。你不是没人疼的孩子,只是在乎你的人你没看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