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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的都有,”褚桓说,“总的来看,要么是过不下去了,要么是谁心里有了别人。”

    褚桓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了南山的父母。

    一个颇具个人魅力、但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男人,独自一人在边境附近游荡,具备超出常人的研究水平,药理药物方面能有一定造诣,通过长者的描述,那个人针对守门人的屠杀听起来不像一时起意,时间地点全都周全得很,应该是蓄谋已久,他兼具胆大、心细、狡诈、冷酷、行动力极强几大特点。

    以上种种,针对那个人的身份,褚桓觉得最靠谱的猜测就是逃到边界的制毒犯。

    但他没和南山提,只是觉得故事里的女人很可惜,如果没有那个不通情理的约束,她大可以先把自己摘出来,然后该杀杀,该埋埋。

    可是……转念一想,似乎也不是的。

    一个身处这种环境下的民族,再怎么好客,能容得下一族族长嫁给一个不知根底的外人吗?缔结这种同生共死的誓约,怎么会没有来自同族的压力呢?

    褚桓能想象得出她的孤注一掷和激烈性情。

    也许即使她能独善其身,自己也是不愿意吧?

    南山不再言语,他仿佛是为了不辜负大厨心意一样,全心全意地啃完了褚桓撕给他的肉,等把骨头啃得干干净净了,他才又说:“我还是不明白。”

    褚桓:“因为你们这里人太少。”

    人太少,生活太艰辛,譬如一个饿了一天的人,啃着没有盐味的肉,也能狼吞虎咽如蒙珍馐,但是那些饱食终日的人,纵然偶尔碰见顺口的,大概也就能给它一个多吃两口的待遇吧。

    后半夜衣服干了,两个人都没敢在这种地方合眼,干脆起来继续赶路。

    褚桓拉开了话匣子,很有技巧地引导着话题,南山终于缓缓地放松了下来,收起他不由自主地带了逼迫乃至于有点攻击性的眼神。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褚桓刚刚来到离衣族的时候,每天去族长小院里找南山聊天的轻松愉快与毫无压力。

    就在南山耐心地纠正褚桓一个离衣族语发音的时候,他的话音毫无来由地一顿,褚桓一愣之下立刻也反应过来。

    水声——水声不对了!

    南山突然冲褚桓打了一个撤退的手势,居然与白天褚桓和袁平遥遥对话的手势殊无二致——褚桓心里愕然,他没想到这个死心眼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居然把他和袁平的每一个动作全都看在眼里记住了。

    河水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庞然大物,褚桓和南山已经就地隐蔽在河岸边的树林里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攀上了大树中间,褚桓拨开层层的叶片,黑夜多少影响了他的视力,他正打算打开望远镜功能,一只手突然横在了他面前。

    “别看。”南山急促地说,“不能看。”

    褚桓十分莫名,看了还会长针眼吗?

    南山一手遮在他眼前,一手环过他的肩膀,抓着他的手臂,近乎趴在褚桓耳边说:“这不是音兽,是……”

    他话音一顿,意识到袁平不在这里,两个人谁也无法做到两种语言的精确翻译,只好将解释不清的名词跳了过去:“它浑身长满眼睛,远远瞥一眼都会受伤,严重的会瞎,还有可能会死。”

    褚桓的思想十分成熟——也就是他有自己一定的知识储备和成型的思维方式,这使得他能在很多情况下都游刃有余,然而也有不利的地方。比如说他会僵化,一旦接触的新东西和他的旧有的认知有所不符,他接受起来就会有一些障碍。

    什么叫做“浑身长满眼睛”?那么它真正用来实现视觉功能的是哪个器官?总不能是三百六十度全视角的吧?

    而不能视觉接触又是怎么回事?强光?视错觉造成的精神攻击?

    褚桓实在想象不出来,也理解不了,他正待开口再问。

    南山:“嘘。”

    窸窸窣窣的动静缓缓传来,褚桓闭上眼睛,触觉和听觉开始变得格外敏感,他听见树叶颤抖一般地无风自响,簌簌的。而某种极其沉重的东西正一步一步地从树下走过去,速度并不快,经过他们这棵树的时候,褚桓听见它停了下来。

    周遭一片寂静,仿佛风和时间都停了下来,两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它在动吗?

    全身都是眼睛,它在往哪看?

    它发现他们了?

    褚桓的手缓缓地摸上了怀里三棱刺的柄。

    突然,这棵四五个人合抱都难以围拢的大树整个晃动了一下,接着就是一阵尖锐的硬物搔刮树皮的声音。

    褚桓一侧的手险些插/进树皮里。

    那东西爬上来了?还是它想把这棵大树推倒?

    人在看不见的时候想象力能丰富到极致,特别是褚桓感觉到,南山抓着他的手心里微微冒了汗。

    搔刮树皮的声音越来越大,褚桓已经紧紧地扣住了三棱刺,做好了随时将它□的准备。

    就在褚桓身上的冷汗已经起落两次的时候,那动静突然停止了。

    静谧了片刻,方才那沉重又拖拉的脚步声令人如蒙大赦般地重新响起。

    良久,褚桓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搭上了横在自己眼前的南山的手:“走了?”

    南山将手放了下来:“走了,它每走一步消耗都很大,一般不怎么喜欢挪地方,走不到山门那么高的地方,对我们来说不常见。”

    南山说到这,眼神一沉:“但是我们每次碰上都会死人,绝无例外。我阿祖就是这么死的,所以阿妈才会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做了族长。”

    褚桓:“有攻击性?”

    南山:“吃人——走,我们尽快走。”

    两人迅捷地跳下树,褚桓这才看见地面上的大脚印——近一米宽,一米半长,将林中松软的土地踩出了厚厚的一个坑,这体重起码赶得上一辆越野车,且每一个爪印前还有一排细而深的小洞,似乎利爪的爪尖。

    褚桓瞥向树根处,方才那东西停下来看来是为了磨爪。

    老树的底部掏空了一半,木屑横飞,层层交叠的年轮在伤口中暴露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褚桓再清晰也没有地体会到了身而为人的渺小无助。

    他正满心唏嘘,突然,在碎木和草丛中看见了一截打眼的绳子。

    褚桓心里当时就打了个突,他上前一步捡起来,生怕认错,仔细翻看了几遍,只见那绳结上还连着半条辫子。

    这一截线绳和头发是小芳的!

    守山人和守门人虽然都蓄长发,但是男人一般疏于打理,唯有小芳像小姑娘一样,将一根彩绳编到辫子里,所以褚桓对那根风骚的小辫绳印象格外深刻。

    南山瞥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小辫绳的尾部是被利器割断的,很可能是守山人们自己带的武器。

    南山扒开一片灌木丛,只见掩映其中的矮树桩上入木三分地钉着一根箭。

    是守山人自己的弓箭。

    小芳作为一个文化水平十分有限的文盲,必然是没有削发为僧的志向的,那……

    要么这是他的示警,要么就是他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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