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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秋池这才罢手,起身走到许盈袖跟前冷冷地说道:“剑道中有无剑胜有剑的境界,所以你想琴剑相通,也练出个无琴胜有琴的境界,出发点是好的,却犯了舍本逐末的错误。剑道跟琴艺纵使能够相通,也有很大的区别,那就是剑道追求的最高境界是无剑,琴艺追求的最高境界是有琴。一个手中无琴心中无琴的人如何奏乐?”

    一语惊起梦中人,许盈袖痛苦不堪,想自己经过这五年来的努力原以为达到了琴艺的最高境界,到头来却只是舍本逐末,脱离了原点,算是前功尽弃;又想到自魔音门灭荟淞阁之后,实力就一直没有恢复过来,后就被千叶陵所灭,如今整个魔音门就只剩自己一人,而自己却未能练成真正的魔音,如此一来,不知何日才能重振魔音门声威。心下悲痛不已再加上刚才叶秋池的九重梵音的重创,许盈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但她强行不让喉咙里卡着的腥浓坏血喷出来,这是她在叶秋池面前最后一点的骄傲。

    叶秋池立在许盈袖的面前,用最不屑的眼光和最骄傲的神情注视她,但她却有用最殷勤的动作接好她琴上的断弦然后说道:“无论是报仇还是重振魔音门的事情,都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活着。”她轻轻地抛下琴,许盈袖实实地把它抱在怀里。她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仅凭一句话就令她重拾信心的人竟然会是五年前那个躲在师父身后怯生生的容易害羞的小女孩,看来她的蜕变的确比她多得多。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对她满腔的恨意竟全是来自于她给自己的无形的压力,就是这种压力才使得她五年间坚持不断的进取和努力,她本该感谢她才是,无论怎样,荟淞阁终究还是毁在魔音门的手上,她本该杀她的,她刚刚本有机会杀她。

    许盈袖抱着琴从殿门掠出,留下一句话道:“他日若有幸供尔驱策,必当全力以赴。”

    叶秋池又像没发生任何事似的坐回原位,独孤宁珂也不禁对这个女子另眼相看。

    接下来上场的就是那面如枯槁,穿着朴素却偏偏提着把镶金度玉的宝剑的年轻剑士。他步伐沉稳,气息顺和,一看就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他的挑战对手自然是洛神宫的剑艺舍舍主樊伽。

    樊伽不像喻洞秋这般精擅辞令,圆滑机警,也不如叶秋池那般心机深重,狠辣决绝。他遇事只靠一种东西来解决问题,那就是他手中的剑。

    他连正眼都不瞧面前这个对他拱手作揖的年轻剑士,只是用很平淡的声音对宁珂说道:“饭后运动对肠胃不好。”这句话叫任何人听起来都是充满轻视意味的推脱之词,但让樊伽说出来就显得那么认真,就算你想生气也绝对气不起来。

    宁珂正欲说话,那少年剑士却先开口了:“你是不是怕我一不小心杀了你?!”此话一出,就看到酒杯在樊伽的手指间破成碎片,他并不如他长得那般沉得住气,他是个经不起别人挑衅的人,而那少年剑士一眼就瞅准了这点。

    樊伽盯着少年慢慢地从座椅上站起来,那少年却忙拔剑退开数尺,其实樊伽并未有所作为,只是想先站起来。少年剑士的态度虽然狂傲轻慢却不失谨慎,因为他深知他面前的对手并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是名扬天下的洛神宫舍主,能与其一战的确是又令人兴奋又令人紧张。

    “你为何还不拔剑?我想看你的剑已经很久了。”少年问道。

    “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给人看的,给人看的剑,通常都很难杀到人。”

    “可是我偏要看呢?”

    “那你就得死。”樊伽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人已经冲到少年的面前,少年心头一惊,冷汗就从额头飙起,忙飞身退开数尺,再抬头看时,樊伽竟然又迫到跟前。少年忍不住大呼,举剑就从樊伽的肩胛处削下,谁知他这一剑才出到一半,樊伽的人早已换到他的左边。“太慢了。”樊伽并出两指,重点在少年的腋下三寸处,少年顿觉身体左半边都麻痹起来,他自知这下不轻很可能导致左手再无知觉,慌忙趁它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的时候使出一招小擒拿扣住樊伽的右手,自己的右手又挥起去截樊伽的左手,逼他拔剑。

    “何苦?”樊伽微微摇头,出手如电,没有人看到他是什么时候,是怎样拔剑的,只看到少年的剑离他的手腕还有几寸的时候剑就在他手中了。他的剑并未去挡少年的剑,而是作圆弧划起掠向少年的喉咙。

    “刺——”随着一声绵长的放血的声音,少年亲眼看到自己的血液从喉咙里溅出,喷洒四处。他人倒在地上的时候,红地毯已经被鲜血染成紫色的了,他在瞳孔散去之际,只说了五个字:“果然看不得。”

    几个侍卫跑进来拖走尸体,宫女们忙卷起地毯,又铺上一层新的红地毯,她们之中没有人尖叫也没有人晕倒,尖叫的话要死,晕倒的话要半死。

    喻洞秋喃喃地摇摇头,在心里道:不知今天还要换几次地毯?他马上又告诉自己最多两次,因为他已决定今晚无论如何都不杀人,但卓英乔杀不杀人就说不定了。

    想到这,他忍不住看看卓英乔,这个异艺舍的舍主依然神情自若地啜饮着杯中的宫廷御酒,仿佛眼前的比武根本与他无关似的。他什么时候看起来都那么悠闲自在从容,他太斯文**静了,斯文到不像武林中人,安静到可以完全忽略他的存在。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喻洞秋根本说不上来,整个洛神宫里的人只有关于他的来历他知道的最少,这个人完全是个谜。

    这时,宁珂公主的神色有些微变,但依旧笑容满面地对众人说道:“今日得见洛神宫两大舍主的风采,实在令本宫大开眼界,希望喻公子和卓术士也要不吝赐教才是,本宫这几个家奴确实仰慕各位的大名已经很久了。”

    喻洞秋心如明镜,于是反客为主,起身走到那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身边道:“在下喻洞秋,不知阁下可愿赐教?”

    那书生本来准备应付喻洞秋的傲慢与轻蔑的,谁知他竟然如此谦逊,一时间竟有些窘然,忙道:“赐教不敢,尊驾若有意切磋,在下尽力奉陪便是。”

    “好!”喻洞秋主动权拿到手甚是欢喜道:“刀剑无眼,拳脚多伤,我们不妨比些斯文的东西。”那年轻人便道:“如此良辰美景,吟诗作画,调琴对弈也甚是惬意。”

    “今晚就算佳景再好,死了个人的话也断然不会产生什么雅兴的。”喻洞秋话语又转为伤怀。

    “那么阁下究竟要比什么呢?”

    喻洞秋抬眼一望,看到殿外的榕树顶上正有一只孵蛋的黄鹂鸟,顿时有了想法,便对书生道:“我们不妨比比速度和出手。”他向书生指着那个鸟窝道:“谁先掏出雌鸟身下的蛋并且不惊动它就算赢。”

    “这个比法倒挺新奇。”书生话音刚落,身体就已腾起,沿榕树的树干扶摇直上。

    这个书生的轻功当真不赖,攀爬之间丝毫听不到衣带摩擦和脚尖借力的声音,远处看来,他的身形就像一片随风飘舞的飞叶。他的出手也极快极准极轻,毫不费力地就从雌鸟身下掏出那六枚热乎乎的鸟蛋,雌鸟也的确没有发现。他一手拿三枚蛋如获至宝,高高兴兴地又回到大殿,却发现喻洞秋早已坐回座上,优雅的摆着折扇。

    “你——你怎么没动?”书生十分诧异,想是不是自己刚才起步早了些,喻洞秋就干脆放弃了。

    “他并非没动,而是已经回来了。”宁珂的脸色很不好看。

    “可他手里没蛋啊!”书生说着托起手中的鸟蛋给宁珂看,自己也才重新审视这六枚鸟蛋。这一看便吓了他一跳,原来每个鸟蛋上都有个朱砂的指印。

    “你……真的是拿出来又放回去的吗?”书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喻洞秋很不在意地点点头。

    “素闻拈花公子快手无双,果然名不虚传。”连宁珂的眼中都浮现出赞叹之色。

    “在下心服口服。”书生倒也个赢得起输得起的人。

    接下来,那穿着黑色斗篷的削脸年轻人站了出来:“还请卓术士不吝赐教。”他的声音也是沙哑而干涩的,仿佛是从地狱的某个角落飘出来的一样。

    “比什么?”卓英乔终于开口了,在喻洞秋的印象里这是第四次听到他说话。他的声音怪怪的,不如女声那般圆润,又不像男声那般低沉,很像宫里太监说话的声音。可能正是因为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说话声音不好听,所以才很少说话,对待异艺舍的属下,他向来用神色说话,所以洛神宫很多人都惯用一个词来形容他——?颐指气使。

    “素闻卓术士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又精于医理和玄门法术……”黑衣人皮笑肉不笑地对卓英乔说着奉承话,却被他一句打断:“比什么?”

    “……我们不妨比比双方的意念如何?”

    “什么意思?”

    “大凡的法术都是靠自身的意念力催动灵力来达成,若是单比灵力,在下断然不是卓术士你的对手,所以我们不动用灵力,只比意念力如何?”

    “怎么个比法?”

    “意念放火如何?”黑衣人的脸上浮现出阴险的笑容,他捧起一束鲜红的花朵对卓英乔道:“龙舌兰,浴火而怒放,吐火星以搏晦,红华闪烁,熠熠生辉。我们就看谁先用意念催动烈火来成就龙舌兰的辉煌吧!?”

    “这个比法不太公平,意念的事情,谁的功劳也说不上来,不比这个也罢。”宁珂劝阻道。

    “公主放心,我们两个自会辨别,输赢也自会承认的。”黑衣人的口气听上去好像已经迫不及待了。

    宁珂只好不再说什么,但是表情却十分严肃,仿佛一件即将成功的事被不知情的人打断了还要强忍住怒气时的表情一样。

    一小束龙舌兰**进一个巨大的花瓶里摆在黑衣人和卓英乔之间。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那束花依然未有任何反应,而他二人的额头上均已滲出细细的汗珠。

    用意念去催动一件事物的发生,想想都不可思议,可有人却偏偏这么做了。

    突然,黑衣人的眉头抬了一下,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因为从他的瞳孔中已经可以看到那两股燃烧着的火红色:美,艳,烈。卓英乔的脸色也略有微变,但就在众人还未来得及一领龙舌兰的风采之时,黑衣人痛苦地仰天长吼,鲜血从口中狂喷不止,终于一命呜呼。

    龙舌兰的辉煌也就此消澈,不在烈火中盛放,就在烟灰中沉沦,这是它的命运,也仿佛是许多江湖人的命运。

    如果说前面的少年剑士的死是壮烈的,那么这个黑衣术士的死就是凄美的。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死去,或许是卓英乔用强烈的意念力杀了他,还或者是他费神过度,枯竭而死。

    独孤宁珂的神情依然优雅,照样是那几个侍卫拖走了黑衣术士的尸体,宫女们照样又换上干净的红地毯,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宴罢,众人纷纷辞别,个怀心事:有的置疑,有的憾叹,有的伤感,有的困惑。

    盛宴结束,洛神宫一行至洛阳古道之上,两旁是生长茂盛的芦苇荡。

    喻洞秋对卓英乔道:“你不该杀了他。”

    卓英乔阴阳怪气地答道:“我没杀他。”

    此时阴风惨烈,天地肃杀,芦苇荡里的絮绒膨飞飘洒,气氛陡然凝重。不远处立着一个刚强挺立的身影,其白衣猎猎作舞,周身冒着寒气,仿佛是刚从天山赶来的旅客,身上的冰雪还未来得融化似的。

    但走近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并非观光的旅客,而是一个埋伏多时的杀人者,他手中寒光泠泠的宝剑就是证明。一个人埋伏四个人本是笑话,但发生在这里却一点也不好笑。白衣人默默地冷冷地转过脸来,四人吃了一惊:“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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