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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建康城五十四里,三色丛林之间,有白楼巍峨耸立,直入云霄。楼壁乃白色鹅卵成砌,触手圆润,光滑可鉴;楼檐为千年雪岩所覆,层理分明,密不露隙,是所以不透阳光,致楼内终年积寒,阴冷异常。然此楼之高可攀星月,故又名曰摘星楼。
摘星楼,武林中无不谈及色变的神秘白楼,亦是上至达官贵族,下至江湖门派不惜出重金相聘的金牌杀手楼。据说,只要一个人的名字被刻在摘星楼特制的铜片上了,那么这个人的头颅顶多还只能在他的脖子上停留半个月,那个人甚至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躲,最后只好自己挖好一个坟墓等死。江湖中人宁可得罪“诛其九族”的洛神宫也绝不敢去得罪“半月杀”的摘星楼,因为得罪了前者至少还有逃生的机会,但若是得罪了后者,那么他的脑袋就只能是寄存在他的脖子上。
此刻,这座白楼的主人,为天下英雄所恫吓的中年男子——单青榕,正独自踱步在空旷阴冷的大厅之中。他的脚步很轻,但是在这样一间孤独寂静的大厅里面听起来却显得十分响亮,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人的耳畔。这座摘星楼里好像就只住着他一人似的,但是只要他稍微拍两下手,马上就会有杀手从不同的角度出现在他眼前听候他差遣。这个一度沉稳内敛的孤独男人今天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虽然不肯承认,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只因为派出去了那个人,是那个人在牵动着他的情绪,他本也清楚不该去在乎一个杀人工具,但是他却也知道他不能再把那个人当成杀人工具,他甚至不想再把杀人的任务交给她,因为他不想她涉险。
焦灼之际,有一个杀手从正门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单青榕看到她,眼中本来的满是期盼的神色立马被嫌恶所替代,指着瘸腿的少女杀手冷冷说道:“这么狼狈的样子,竟然也敢出现在我面前!”少女杀手并未吭声,只是低头默默地看着自己受伤的右腿,她的腿筋上还插着一枝白玉兰的花茎。
单青榕嫌恶地摇摇头,只一抬手,就把那根花枝吸在手中,少女杀手痛叫一声,单膝跪倒。单青榕略有愠色的问道:“是喻洞秋那个小子干的?”少女杀手微微点头,单青榕又道:“就知道他不好对付,只是想不到这个小子竟然还有如此了得的手法和内力,看来‘拈花公子’的称号也绝非浪得虚名。”他神色转为紧张:“这么说,你们失败了,那……倩伶呢?”少女杀手道:“被喻洞秋引走了,暂时没死!”“被那个花花公子引走了?”单青榕声音都有些变调,往日的持重干练也都一扫而光,“我得亲自去一趟。”少女杀手吃力地挡在单青榕面前道:“这是倩伶自己的选择。”单青榕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问道:“什么叫她自己的选择?”少女杀手疼得快叫出声来:“在燕语楼会逢喻洞秋的第一面起,倩伶就变得意乱情迷起来,那个男人在燕语楼长饮半月,她就在珠帘后面看了他半个月……”“你住口!”单青榕加大手中的力度,直捏得少女杀手不能再说下去,而此刻从他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上似乎都能看到条条青色的经络。
单青榕也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还是松开了手,只是背过身去不再看少女杀手的婆娑泪眼。可这个少女杀手却挣扎着站起身来,酝酿了一些时候终于用从未有过的镇定坚决的声音道:“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苏倩伶任务失败是情有可原,而我白吟君任务失败就是未尽全力。”
单青榕突然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看着白吟君:“为什么?”
“因为……”白吟君停顿一下,终于说出了憋在心中很久不吐不快的话:“因为您根本就是爱着她,是男女之爱。”
单青榕猛地提起白吟君的前襟:“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掌打死你?”白吟君的嘴角已经咬出了血,道:“我今天说出这番话,本就没打算活着。其实您心里明白得很,只是您不肯承认罢了,您每次看倩伶的时候眼神中都会焕发出一种青春的光彩,但仿佛还带着某种憾叹和感伤,好像在说——如果我能在年轻一些该多好。”单青榕此刻的神色是捉摸不定的,不知他是喜是怒,是惊是叹。但是他还是笑了,用一种不会牵动脸上任何肌肉的笑容道:“想不到这偌大一座摘星楼里面,最了解我的竟然是你。”
白吟君也难看地笑道:“所以就算您不惜多年来的栽培之功,也会因为我如此了解您的心意而不杀我吧!”
单青榕放开白吟君,踱步良久,突然转过身道:“我们不妨等等看,今晚的结果如何?”
白吟君道:“倩伶的武功不在喻洞秋之下,但我敢打赌她就算有机会也绝不会杀了他。”
单青榕又准备发作了,但是这次他却强忍下来,只是把拳头攥得紧紧的,努力着让自己平静,等待他期待的结果。
小河岭的绿坡之上,两条人影正气喘吁吁地对立着,正是喻洞秋和苏倩伶两人。从到小河岭立住脚开始,这二人就已过了整整七百三十一招,但是仍未分出胜负,现在两人均累得站立不稳,只能相对僵持,暂作休息,但仍不忘打口舌之战。
喻洞秋道:“我喻某人纵横江湖这五年来,还是第一次碰到体力像你这么好的女人。若不是你天生丽质,我还真会怀疑你是个男的。”
苏倩伶冷笑道:“看来你的体力已经透支了,这次是我要得手了,我现在就来杀了你这个没用的男人。”她说着就准备再次举剑,但是手臂已经颤抖不止,她明明说要再杀人的,但她的明眸之中分明又隐藏着无限深情——其实他二人若真是想置对方于死地,又何必相斗这数时,不知有多少得手的机会都在他们故意换招的时候错过了。
喻洞秋乏力地笑道:“你也不必逞强,看你连走路都不稳了,还想杀人吗?”
苏倩伶道:“看我能杀不能杀。”提剑便朝喻洞秋迈出两步,软软地向他刺出一剑,而喻洞秋也只是伸臂把剑夹在腋下,再后退一小步,就把苏倩伶的剑带了下来。苏倩伶又出掌去打喻洞秋的小腹,掌力绵软无力,喻洞秋出双手抓牢苏倩伶的掌,只稍微用力,就把苏倩伶拉入怀中,苏倩伶大怒,伸腿去绊喻洞秋,而这喻洞秋却死不放手,即使自己绊倒了,也还是要把对方一起拉倒。
这样两人同时摔倒在地上,而喻洞秋一个不稳,差点滚下山坡去,苏倩伶忙伸手拽他,这才把他拉回来,同时也看到喻洞秋一张“卑鄙”的笑脸:“看来你还是不希望我死的对不对?”苏倩伶秀眉一蹙道:“你敢骗我。”腾起身来就像喻洞秋的胸口按下一记狠肘,喻洞秋痛得差点呕出一口血来。“对不起,对不起,还请苏倩伶姑娘饶命!”喻洞秋连连求饶,苏倩伶方罢手,又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喻洞秋无辜地说:“你前面恶狠狠地要杀我的时候,不是说‘我苏倩伶手下不知死了多少名门高手,还会怕你一个只会窃玉偷香的小贼’吗?”苏倩伶听后竟然噗哧一下笑出声来,喻洞秋凑近她:“你这样笑起来不是更美了吗?干嘛老是板着脸呢?”苏倩伶的神色一下变得很凝重,喻洞秋更加不知死活地问道:“你是不是有童年阴影啊?”苏倩伶神色彻底暗沉下来,又准备再用同样的方法向喻洞秋顶出一肘的时候,喻洞秋却突然抬头看着天上,又恢复他一贯慵懒的神情:“难怪你跟我的眼神那么像,原来我们都很寂寞啊!”苏倩伶自然没有再出手,只是平摊身子,和喻洞秋并肩观赏天上皎洁的明月,那月亮大得好像就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他们甚至已经可以感觉到那清冷的光辉正在慢慢笼罩他们的全身,让身心和这大地一起在寂静的沉默中恢复曾经的明澈。
苏倩伶的思绪也在这时飘走了很远……
苏倩伶原本不叫苏倩伶,但是她原来叫什么,她早已经忘记了。
十二年前,她还只是个平凡的农家女孩,那么其生活也不过是深养家中,习得些针织女红,日后再嫁得一个憨厚朴实的乡野村夫,就此平凡安宁地终老。
本来她可以就这样做个普通人的,因为家里虽然清平,但她毕竟是家中唯一的孩子,父母勤劳忠厚,日子也还过得幸福和睦。但是直到第二年,这个家便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本来妹妹的降生应该是这个家里最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紧接着连续两年的干旱使得整个村庄颗粒无收,而依傍土地而生的农户自然家家难安,不仅自己衣食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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