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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根绿竹签摔落在皂班班主何大劲身前,“何大劲,本县命你速速将那……‘坏东西’带到堂前问话。”

    何大劲领了捕签,喊上要好的两名捕快牵马出了县衙。按说缉拿逐捕属于是快班的活儿,皂班和力班平日主要负责站堂值役。但何大劲为人精明老道,又是衙内老人,布泰珲使唤他习惯了,但凡临堂断案,几乎全是何大劲跑腿。

    何大劲三人出得县衙,骑马径奔北门。路上何大劲忍不住又对两个下属发牢骚:“什么事都老子跑腿,每年就区区八两工食银,都不够买鞋子的。”

    袁江道:“我说何班头,您就知足吧,我和乔四累死累活的一月下来才五钱银子。

    乔四也说:“就是,附近几县,就数咱们县肥,还就属咱们苦。”

    何大劲说:“哼,我听说郓城那边的同行们每月都不下五两。”

    乔四道:“您说放着肥差不捞,整天想着辞官,布老爷满脑袋想什么呢?”

    袁江道:“老爷是生员出身,这帮夫子书读多了都一个想法,想青史留名吧?”

    何大劲道:“你们懂什么?布老爷在我眼里绝非什么清官也不是什么直官,他就是个胆小如鼠,不知变通的主,还是个不求上进的人,换作旁人早肥得流油了,还辞官?拿竿子赶都赶不走。”

    临淄县城不大,三人说这话的功夫,北城门已遥遥在望。

    从临淄县城正直向东,出了城门不远也就不到十里的路程,便是养育了一方人物的滔滔淄江。淄江最宽处足有一公里,而最窄处却只有不到五十米。可想而知,窄处的水流势必湍急。此刻,一个赤条条的少年猛地从湍流中露出头来,几下子爬到岸边一方巨石上,在上面套上一件大褂,时不时对着石下探头探脑。原来,大石的侧下方有个不知是天然的还是被湍流长年累月冲出的一道岩罅,透过岩罅的缝隙,大石里侧的沙坑汇聚了一汪清冽的河水。只听一个女子在下面嘻嘻笑道:“叫你帮姐姐看人,你个小色狼,老往下瞅什么呢?”

    那少年闻言,反倒把头探得更低,说:“我是在看人啊,这附近除了你以外没有其他人,你既然要我看人,那就只有看你咯。再说了,本少爷帮了你这么大忙,瞅瞅都不行吗?”

    那女子笑道:“你个小贫猴,伸着脖子不累吗?喜欢看,就下来让你瞧个够,来帮姐姐搓背。”

    “哼,使唤你家少爷,想得美!快点洗,你答应给我的东西呢?”

    “哟,小财迷,还记着那事呢,急什么?你下来我拿给你。”

    巨石离地面足有一丈高,但石下俱是细白的河沙。那少年轻轻一跃,便从石上跳下去,在那一洼水泊前蹲下,离女子尚有一丈距离。尽管女子脖颈以下都泡在水中,但羊脂般色泽的赤裸身体仍从清澈的水下透着强烈的诱惑。少年年岁不大,却似乎已经初谙人事,看着看着,也不禁有些心旌神摇,便把头歪在一边,伸出一只手,道:“拿来。”

    “嘻嘻,你离姐姐那么远干嘛,难不成怕姐姐吃了你?”女子说着,伸出葱葱玉指,指着身前的衣服堆道:“喏,在衣服里面。”

    少年走到衣服堆前,最上面的是女子的亵衣,女子香气丝丝入鼻,少年捡了个树棍,一手捏鼻子,一手把亵衣挑起,骂道:“让少爷翻这晦气的东西……”话没说完,突地被人横向拽了一把,“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那女子咯咯浪笑,在水里用力抱住少年后腰,把嘴凑到少年耳后柔声道:“那个簪子不值钱,姐姐拿身子顶了行不?”吐气如兰,吹的少年耳根子一阵麻痒,浑身燥热难耐,他猛地从女子怀里挣脱。在水里,少年就如同一条泥鳅,女子扑了几次没逮着,少年已经爬上岸,啐道:“呸!留着给你的客人吧,本少爷不稀罕。”

    说着,把女子的衣服抱到一旁,扒拉来扒拉去。女子气道:“哼,死样,簪子不在这里,你一个男子汉为何非要个簪子?是要送给相好的姑娘吧?”

    “不关你事,我给你办事,你给我簪子,然后,咱俩一拍两散。”

    那女子幽幽地道:“那好吧,你非要簪子的话,改天就去找我吧,我没带在身上,就看你有没有胆子再去寻翠坊。”

    “哼,去就去,哪个母老虎,少爷才不怕她。”

    说着,他发觉手中的香囊格外沉重,用手一捏,暗藏硬梆梆的物什,便在手心里抠扯了几下,掉落一枚黄澄澄的金坠子。女子顿时脸色大变。少年将坠子举在眼前,道:“不过,现在少爷我根本用不着再去那晦气的地方了,这坠子怎么也比簪子贵吧,我在家里等你,三天不来,我就当了它。”

    说罢,少年朝女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起身扬长而去。

    身后,那女子一面紧急忙慌地穿衣服,一面从石后探出头来,骂道:“布丁你这个坏东西,那坠子是我祖传的,你给我弄丢了我饶不了你。”

    原来这个少年就是尤四娘嘴里极为痛恨的布丁。布丁今年十五岁,已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了。布丁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见过母亲,他自小被布毛一人拉扯大,除了爹他不知道还有什么亲人。布毛告诉他:他娘在他出生不久,产后出血死了。要知道在医疗水平极度落后的古代,因产后大出血而死的妇女数不胜数,已经被古人默认为是很正常的一种死法。穷人家产妇生产时还好点,因为终日劳作身体素质相对要好些,但也只是相对贵族女子而言。一句话,在古代产妇大出血死亡率是极高的。

    布丁懵懂无知的时候接受了老布毛的说法,认为他娘死了,而且死得很正常,没什么好难过的。可到了十岁以后,偶尔从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中,布丁又听到了另外一个说法。一次,他和邻居二牛为了争个泥人大打出手。二牛妈就骂他:娘都不要的孩子,没人教,别理他。

    于是,布丁的心开始变得不安,所有的邻居在他眼里都换了副新面孔。每当看到邻里窃窃私语,他都觉着是在议论他。

    十岁后,小布丁不再整天呆在院子里,他利用所有时间去钻邻居的屋后窗前,探听一切跟他有关的事情。慢慢地他又听到一些说法:布丁娘十分漂亮,跟老布毛屈了人材,后来被一个丁忧起复的官员带去京城了,还说布丁根本就不是布毛的亲生子。

    布丁回去一照镜子又看看老布毛,这一细看他才发现老布毛实在是太丑了,自打记事时起,整天一个大烟袋锅子不离手,塌眉耷眼的一副苦相,别提多沮丧了。布丁又看看自己,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浑身上下那叫一个精神。他信了——布毛不是他爹。

    布丁试着去问他爹:“我到底是你儿子不?”布毛就拿眼看天:“孩啊,去耍去。”

    布丁死缠不休,一定要问个明白。老布毛把铁铸的烟袋锅往地上一磕:“讨打!”

    布丁只好放弃了从布毛那里得到真相的想法。自此以后,他开始变了,一到了夜里,就跟夜猫子似的不着家。北门一共住着多少户人家,被他窥了个透彻,自己需要的情报没有多少,大都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一些琐碎事。渐渐地,随着探听技术的驾轻就熟,他开始探到人家的一些龌龊事。有了这些把柄,谁要是说他的闲话,一旦被他听到,布丁不再沉默寡言,如同一个小泼妇,小嘴巴巴地把人家里那点龌龊事一抖落,直臊的小媳妇晕倒,老爷们发懵,泼妇大哭。想朝布丁发火,但布丁说得分明又是家事,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些人自此见了布丁如同见鬼,灰溜溜地躲。

    久而久之,布丁渐渐地成了骂架常胜。骂得解气了行,若遇到不解气的,布丁晚上一准儿光顾她家。若是对方曾干过骚事,他就石头上包个破草鞋,隔窗给人砸进去;若是对方是个盛气凌人的大老爷们,布丁就摸黑跑他家水缸里撒上泡尿。

    总而言之,四五年下来,到了布丁十五岁这年,布丁已是北门一带头号人物,无人敢惹,就连街上几个大户人家也轻易不招惹他。人人暗地里都不叫他真名,而是叫他:坏东西。

    但是,布丁为得都是些小恶,而且,只要你不招惹他,他一般也不主动找事。所以,布丁还没像小霸王那样,成为连县令都头疼的家喻户晓的顽劣之人。

    布丁从江边走到东门,正好一辆马车要进城,布丁连招呼也不打,直接跳上马车。车把式何老四刚要回头喝骂,一瞧是布丁,把到嘴边的脏话又咽回去,带有点讨好的口气说:“布丁啊,这是刚从哪玩回来呀?”

    布丁叼着根稻草,懒洋洋地道:“戏水去了。”

    何老四道:“你可得小心点,江里最近闹水鬼。都已经死了十七、八个人了,据说水鬼专挑你们这十五六岁的娃娃下手。

    布丁道:“切,少拿水鬼来吓唬你家少爷,水鬼碰到我就是他倒霉。”

    “呵!口气倒挺大,听说过些日子,知府老爷便要亲自来祭河神。你有种的去把河神擒上来,替咱们临淄人争个脸面哪。”

    “中(行)啊,不过到时候还得借你马车用用。”

    何老四一愣,担心这坏蛋打他马车的主意,谨慎地道:“要马车干嘛,它可是我的全部家当,贵贱不能借。”

    “小气样,没马车本少爷拿什么装河神哪,河神好歹也得有个马壮吧?我把它擒上来,能扛动吗?”

    何老四见布丁是开玩笑,放心了,“嘿,你小子吹吧,等你逮到河神我第一个赶来帮你拉。”

    不一时,到了临淄城的闹市区——西门桥。顾名思义,本地因有一座横跨东西的石桥而得名。然而,虽有石桥,桥下却无水。晴日里,桥上桥下好大一片空地上商贩云集,叫卖声、吆喝声、锣鼓声终日不绝于耳;凑热闹的、卖艺的、玩杂耍的、提鸟遛狗的充斥其间,热闹非常,这里既是县城的中心也是最繁华的所在。除了下雨刮大风,几乎天天都这样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布丁跳下车,进了街心正中的“何记当铺”。何记当铺的老板是浙江人,时下浙商风行全国,他们似乎天生就是做买卖的料,身影遍布全国各地。

    布丁进了门,只扫了一眼,他就知道柜台后面正有一双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他。果然,盯他的是当铺的掌柜魏寅生。有细心的读者问了:不是何记当铺吗,怎么掌柜的却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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