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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郑恩见那人追着不放,只得老实承认错误,笑着说好话:“是,是,是我憋得确实受不了啦!”
那人说:“茅房就在园外,离这儿不远,你不知道吗?”
郑恩苦瓜着脸说:“知道,知道,可就是去那里太麻烦了,太受罪了。去洒一次尿,又是洒香汁,又是换衣服,就这一忽儿的事,麻烦的时间比干正事的时间还多。要搁地里干活,拄着锄把停一忽儿的事,在这却跟拜客似的,你说麻烦不麻烦,难受不难受?”
“这么说,你在这住的不舒服?”
“烦死了!不是我大哥逼着,我早找个油坊打工去了。脱个光脊梁,穿个大裤头,抡起大锤,想咋吼咋吼:“抡起大锤,站得稳啊!千斤大锤抡得准啊!吐油花,香喷喷,吆——嘿!打油匠人不怕苦,吆——嘿!怕苦哪儿来吃和穿,吆——嘿!”
那人本来瞪着眼,见郑恩说起如厕一副受大罪的神情,说起打油便兴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你就是柴荣的结义兄弟郑恩吧?”
“是。我大号叫‘子明’,不过都喜欢叫我外号‘乐子’!”
郑恩见那人露了笑脸,心中一块石头往下落了落,上前拍着那人肩头说:“老伯,我一看你就是个好人,肚子里能撑船。这事您可别跟外人说,要是传到大哥姑父耳朵里,我可就残了!”
“你见过他吗?”
“没见过,可听我大哥说过。”
“你大哥怎么说的?”
“说他姑父帅着天雄军,还兼着朝中那个熟蜜什么柿子!”
“枢密使吧?”
“就是那个音。反正官很大,权利很大,谱也一定很大!”
“你又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谱大?”
“这还用见吗?想想就知道!当那么大的官,肯定也是头上戴着个鸡翅膀,身上围个花被单子,腰里一个箩圈,肚子里像揣个大西瓜,说话仰着脸,一步三‘嗯哼’:‘打他三十大板!’‘罚他十两银子!’……”
郑恩一摇三摆地模仿着戏台上的大官,样子很可笑,但那人不仅没有笑,而且脸上陡然晴转多云,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你这是在戏台上看到的吧?”
“戏是假的,可唱的人和事是真的呀!我给你说,这人只要当上官,少有不摆谱的。没当官时,走路弯腰躬背,一当上官,便挺胸凸肚;没当上官时,说话像蚊子哼哼,一当上官,张嘴便狗叫似的;没当上官,见人点头哈腰,欠人铜钱似的,一当上官,便鼻孔朝天冒气,讨债似的;没当上官,自己走路,不累不苦;一当上官,没车没轿便二里也不想走;没当上官,吃饭穿衣都很麻利,一当上官,便须奴仆帮助,没人伺候便裤子也提不上去了!”
在郭府这些天,郑恩整天被柴荣、符玉凤管教着,整天话不敢乱说,玩不能尽兴,这会儿遇上个和自己身份相仿的花园子,又想着如何拉近感情,缓解尴尬,便像碰到了知音似的把在油坊时听工友们闲侃的顺口溜,随心所欲地往外倒。
“除了戏台上的、听说的,你真实见过多大官?”那人又像来了兴致,笑着问道。
“县官,你见过吗?唉呀,你不知道那有多么威风呀!咳,在街上坐着大轿,四个人抬着;举着牌子,敲着大锣;前头一大群,后头一大帮。到了台上,往下一坐,身后衙役、兵丁站了两排,足有二十多个;还有四个侍从站在身边,一个端着茶壶,一个捧着水烟袋;还有两个一左右,站着扇扇子的。那县太爷坐在太师椅上,板着银盆大脸,挺着小水缸似的大肚子,许多平时在街上耀武扬威的头面人物排着队上前给他打躬作揖,那县官只不过抬抬眼皮,鼻子里哼了一哼,有的稍低一点身份的人给他作揖,他抱着水烟袋呼噜噜地只管抽,连看也不看一眼!大哥姑父的官比县官大几套,哪谱能会小了吗?唉,老伯,你见过他没有?”
“兴许柴荣姑父跟你想的不一样呢!”那花园子答非所问地驳斥道。
“你见过老鸦有白的吗?官只要一当大,没有不摆谱的。别的不说,只说这茅房。乡里人连个茅屋也住不起,盖房子也用不起砖根脚,这里的茅房用的全是砖头,上面盖着硫璃瓦,里边的装修比大户的客厅还讲究,这谱还小吗?茅房就是茅房,取个名叫‘更衣室’,洒尿拉屎还换衣服,这谱摆得还小吗?拉屎洒尿都这么讲究,能会不享受,能会不摆谱,能会规矩不多,能会不喜欢打人吗?像我这样一个外人在他府中乱尿,他要是知道了,还不一顿板子打死我?”
“这倒不至于吧!”
“还不只光怕挨打。挨几板子倒也没什么?”
“那你还怕什么?”
“实话给你说吧!我大哥让我等他,是想让他在天雄军中给我安排个差使。他若知道我在花园乱尿,是个不讲干净邋遢,不守规矩的乡巴佬,这事还能不黄吗?”
“这事关系前途,确实不小!”
“可不是吗?砸人饭碗,等于谋财害命,让人一步,就是添福加寿。你给我瞒着,我有空来帮你干活,行吧?”
那人又打量一下郑恩,说道:“叫我给你瞒着可以,不过你得把这盆景给洗干净了。”
“行,我一会儿找个桶,提水给你冲冲!”
“能冲叶上面,背面怎么冲?尿骚气都钻进枝叶缝隙里了,怎么能冲干净?”
“你说怎么洗?”
“把它搬到那边池塘里涮一涮!”那人刁难道。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洗树砸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