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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伸手不见五指,风声,在耳边呼啸,隆隆的火车奔驰声,爆炸声,嘶吼声,哭叫声,一枚炮弹飞来轰然爆炸,把黑夜炸成了白昼,弹片四射,七零八落的残破的尸体堆的满地,烟雾弥漫,空气中充满了硫磺,硝石的味道,这是他熟悉的战场,尸横遍野,硝烟冉冉,人间地狱……
就在那片迷雾之中,隐约站着一个长裙飘飘的女子,梳着盘发,没有任何发饰,几缕长长的散发在风中轻轻飞舞,那修长纤细的身材穿着一袭珍珠白的衣裙,裙摆被风吹起,紧紧的贴着她的腿,优美的身段犹如画上的仙女一般轻盈袅娜。
她转头看他,苍白的脸,小小的,清秀的,眼神动人,她对他微笑着,笑容犹如一朵绽放的莲花,她的手上拿着一块手绢,轻轻抬手,手绢随着风儿朝他飞来,他接了低头一看,手绢上绣了一朵红梅。
“若君!”他唤她,可是他的声音是那么缥缈,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他想叫大声点,他想朝她跑去,可是他手足都不受控制,使不上力。他心急如焚,她站在战场中央做什么?太危险了,他想冲上去抱住她,哪怕是死也死在一起吧。
可是他怎么也无法去到她身边,正在他急的发疯时,突然一颗子弹飞来,打进她的心口,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她对着他凄惨的一笑,轻轻的唤了一声:“瑞康--”,声音就如那个雷雨之夜一样,她缓缓的倒下去,犹如一条软软的绳子。
他头脑轰然,心痛的无以复加,他大声喊,双手在空中挥舞着……
“瑞康……瑞康……”空中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猛然惊醒,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若君----!”
他坐了起来,在黑暗中不停的粗喘着气,汗水湿透了他的睡衣,神魂依然停留在刚才的梦境里。
程嘉琪开了床头柜的台灯,屋子亮了起来,屋内除了瑞康沉重的喘息声外,别无声响,她坐在床上,皱着眉头,静静的看着满脸惊魂未定的丈夫。
这并不是第一次他在黑夜里呼喊梅若君的名字。
良久,他终于明白过来刚才不过是个梦境,但是他满身大汗,心脏依然在剧烈的挑动,似乎感应到在遥远的北平城里,有人在用灵魂呼喊他,他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最近家里有消息么?”他问,并没有太过留意妻子脸上的痛苦和忧郁。
“没有,你爹的信是上个月到的,说一切都好。”她淡淡的说。
他摇头,无奈的摇头,痛苦的摇头,父亲的信里从来也不会提梅若君,好像梅若君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这让他很难受,他只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身体好不好,平时都在做些什么。
可是那么多年所有人都对他三缄其口,除了嘉伟上次的那封信提到了若君和丁晓辉的事,就再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了。他心里快疯了,可是他又必须装的不在意,不在乎,漠不关心,他不知道这样的煎熬还要持续多久。
今晚的梦境让他心头不停的发颤,翻身起床,走到桌子边,拿起冷水瓶,咕嘟咕嘟的喝起来水来,喝的一点不剩。
他坐在凳子上,愣愣的说着:“我要回北平一趟。”
“什么?你要回北平?你疯了么?”?程嘉琪从床上站起来:“北平现在是日本人的地方。”
“她一定出事了,她一定出事了。”他带着哀求的眼神看着妻子,眼眶早已通红,泛着点点泪光。
他的哀伤,那发自内心的深情像锥子一样扎入她的心,他的真情流露,他的泪光,他的牵挂全都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她现在明白自己只是嫁了一个躯壳,可是她是他的妻子,哪怕只是一个躯壳,那也是属于她的,就算没有灵魂也好,没有心也好,他也是属于她的,她心里想着,鼻尖酸涩起来,泪珠在眼内打转,为了自己的牺牲,为了他的痛苦,为了梅若君的悲剧。
颤抖着双唇,她强忍着失望,努力的想要保卫自己的婚姻:“你怎么变得那么迷信,不过是个噩梦而已。”
他痛苦的将十指插入头发里,是啊,不过是个梦境,他怎么可以因为一个梦就抛下妻子,擅离职守的回北平去,这简直就是荒唐。可是他心中那不祥预感根本就挥之不去,他似乎听到她的呼喊,她在喊他,她需要他。
走到书桌前,他拿起纸笔就想要写信给若君,他要知道她的情况,他不能再这样的逃避,笔尖刚要落在纸上,程嘉琪脸色煞白的冲上来把他手中的笔夺了,不,她不能让他写信给梅若君,不能。
看着妻子惊慌的神色,他皱着眉极力解释:“嘉琪,我只是问问她有没有事,没有其他意思。”
“不!不行!”?她猛烈的摇头,慌乱的看着他:“?她不会有事的,她身边有那么多的人,不会有事的,她还有丁晓辉,她马上要改嫁了,你不能写信给她,你会破坏她的好姻缘的。”
“?呵呵,丁晓辉……?”?他倒在椅背上,落寞的叹了口气,他怎么忘了,她已经有了心上人,她怎么会呼喊自己呢?她要喊也是喊丁晓辉吧。他的心变的酸涩起来,嫉妒的发狂,一把团起桌子上信纸,用力朝窗上扔去。
天边又渐渐泛白了,那一抹无力的苍白又挂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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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直到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抚着她的脸庞,她才缓缓苏醒过来,丁晓辉那双漂亮的眼睛正在怜惜的看着她,眉头轻轻蹙着,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忧愁。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她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因为她很累,很累,又昏昏睡去。过了一会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
“晓辉。”
“岳父。她的病怎么样?”
“不太好,你要有点思想准备,长期劳累过度,营养不良,还有精神抑郁。她曾经流过产,之后也没有好好调养,气血亏损,已经伤及五脏六腑,尤其是肺部。好的话半年,不好的话……三个月……”
长长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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