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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五年,十月丁亥,寅正三刻。
长安,长安县,光德坊,张府。
这数日的相处下来,张翊均已对李商隐的脚步声很是熟悉,因而他一听便知来人是谁。
张翊均很是惊讶,下意识地望了眼藏书阁一角的水漏,现在还不到辰初,按理说宵禁刚结束。他知道李商隐暂住的王晏灼家宅,什么样的急事会让他赶着宵禁刚结束便急急地穿越大半个长安城赶回来?
李商隐甚至都忘记了敲门,推门便入,张翊均立在门廊内,感受到了随之而来的一丝惊慌。
李商隐劈头便是一句:“翊均兄,不好了!朝中将有大变!”
许是由于快马加鞭,李商隐头上的幞头都被颠没了,有些发丝被风吹得散乱不堪,全然没了往日一丝不苟的举子风范,难怪他这么快就赶到了光德坊。
李商隐随后喘着粗气,手带比划,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前后时间关系错乱不已,张翊均听不出个所以然。
张翊均连忙打断,他先让李商隐镇定下来,尔后转身取来已烧热的茶壶,给李商隐斟了一杯温茶,递了过去。
李商隐端起茶盏吹了吹,一饮而尽,因喝得太急还险些呛到。
张翊均将门扉合拢,领着李商隐走到藏书阁另一头,拖来几席蒲团放于屋角火盆旁,坐下道:“现在……你再一五一十地给我讲讲,王晏灼豢养的那个叫毕三郎的人说什么了?”
李商隐点点头,抹了抹嘴。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思路,将张翊均去往十六宅后发生的事又简述了一遍,末了道:“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名叫豆卢著的禁军都虞侯,找毕三郎的小舅子修改了一份状告穆相公的供状,今日辰时便要上呈圣人!这也是为何义山会赶着宵禁甫一结束,便快马加鞭来此……”
李商隐言讫,望了眼水漏,时间正一弹一弹地过去,距离辰初已不到一刻工夫了。
李商隐无奈地叹了口气:“晏灼虽然已去想办法,不过怕是来不及了……”
张翊均神色冷峻,重点李商隐还没说出来:“那份供状,说的什么?状告何罪?”
“呃……”李商隐对着火盆搓了搓手,回忆片刻道:“晏灼他连夜利用家族在神策军中的关系,探听到些端倪,”他说到这儿,嗓音又压低了几分:“似乎是穆相公要谋反,拥立漳王凑为帝……”
张翊均闻言身子登时一震……
王晏灼父亲王茂元是神策军将出身,从而官至节度使,彼乃是禁军世家,在神策军中的关系不可谓不密切,此事的真实性,恐怕不低……
“现在这样看,岂不正是应了那童谣所言?”李商隐轻叹一声:“真想不到,竟然会是穆相公……”
“现在下定论还太早……”
他几个时辰前刚在颍王府同殿下就此不欢而散,现在案情迷雾重重,若是心里有了定见,难保不会误入歧途。
张翊均缓缓起身,又踱回宽案,拿起拂尘搭在臂弯里,凝目注视着烧得正旺的钧炉。
“首先要确定的是此事的真实性……”
李商隐着急道:“翊均兄,此事千真万确!晏灼已经利用他在神策军内的关系核实过了……”
“我不是说这个,”张翊均看了李商隐一眼,用拂尘木柄在桌上点了点,“我问的是,穆庆臣到底有没有谋反?”
这才是最核心的疑问,这份禁军都虞侯起草的供状,到底是密奏实情,还是怀着最为阴毒恶意的诬告?
李商隐感觉自己稍稍冷静了些,他缓步探身过去,发现张翊均身前的宽案上铺满了宣纸,其中一张上写满了人名,而另一张则将长安城中诸多里坊绘制清晰,李商隐注意到,其中略用小叉作标注的里坊,正是这几日乱党有所活动的地方。显然张翊均一宿没睡,才能将这些清晰地跃然纸上,一目了然。
“穆庆臣由圣人新近亲自拔擢拜相,为的是谋杀郑注,进图诛除王守澄……”张翊均用拂尘先指向善和里,又指向了大明宫神策军衙府的位置,“此人……拥立漳王凑的动机为何?”
“对啊!”李商隐恍然大悟,他之前太过心急,甚至都忘了细忖此事背后的玄机:“穆相公权柄具为当今圣上所给,既然又被托付了密诏,应当信任有加才对,哪会有这般蠢的宰臣,自绝其路,转而拥立其他亲王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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