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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五年,十月乙酉,辰正三刻。
长安,长安县,光德坊,张府。
李商隐甫一迈入藏书阁,一股纸墨气息扑鼻而来。张翊均直入主题,舍去冗辞,将昨日发生的事情何璇玑适才所述粗略一讲。时至今日,他已不再像初识李商隐时那般疑心重重,这名初到长安的年轻举子已然获得了他的信任。
李商隐听得心惊肉跳,他虽然有心理准备,知道张翊均昨日险些葬身火海。但他没想到昨日竟然在善和坊以及西市同时发生了两件极为相似的命案,而且前夜袭击晋昌坊别业的那名叫柏夔之人,竟然城中纵火,还全身而退。这让李商隐不禁心中泛起了些惊惧,他们所面对的敌人究竟是何等庞然大物?
“对了,”张翊均走到宽几旁,回忆起来自己昏昏沉沉时李商隐说的话,“你昨晚不是说有事要讲?”
“噢对,”李商隐轻掸衣袖:“其实倒也并非重要的讯息……”他将昨日拜访王茂元私邸一事约略一讲,但在他提到近来天子削减神策军衣粮一事时,张翊均蓦然抬首,急忙向前一步确认道:“圣人削减禁军衣粮?”
李商隐即刻会意,连忙点头,他虽然不知张翊均想到了什么,但已十分默契地从侧柜取来了竹纸。
唐律规定,私藏长安舆图罪比谋反,因此每次画完用完后必须燃烬,下次如有需要只得再次作画。张翊均将竹宣用纸镇铺好,取来一支小狼毫,用极细的笔触将长安的轮廓勾勒出来。
“如此……”张翊均轻声道:“一切都连接起来了……”
李商隐不明就里,却也被张翊均这话勾起了兴趣。
“圣人励精图治,前不久削减了神策军衣粮,谁都清楚,这是变相削夺了阉宦的俸禄,必将引起北司的忌惮……”张翊均说到这儿稍顿,生怕李商隐跟不上,又用狼毫笔杆指了指藏有暗渠的崇业、善和二坊,“从柏夔的障刀、敌人的精良装备推测,神策禁军,或是曾为禁军的兵士,极有可能便是乱党,亦即我们追查已久的‘鬼兵’!”
“倘若真是禁军的话……”李商隐不由自主地抿起双唇须臾,又补充道:“鬼兵的背后,难道是圣人?!”
张翊均不置可否,思忖少顷,凝望着李商隐的双眸道:“掌握神策禁军兵权的,可并非圣人……”
此言一出,李商隐额前陡然渗出些冷汗,说话因惊慌都有些结巴起来:“……鬼兵主使难道是、难道是王……呃,骠骑大将军?”
张翊均闻言虽然跟着点了点头,却在心中隐隐觉出有些不安作祟。他眉头皱起,沉吟片刻,一双慧眸从舆图上移开,细细回想起自己在西川所惯用的推理方法:利高者疑……
“荀子有言:防为上,救次之,戒为下。”张翊均面对草图喃喃,如若能推测出幕后黑手,或者是其这一大盘谋划布局背后的真实目的,一切疑问都将变得迎刃而解。
张翊均分析道,王守澄属实是总领北司以及手握神策禁军过半的兵权,且对圣人有翊戴之功,当今天子因而至少表面上对王守澄宠荣绝伦。但是……如其豢养私兵,图谋不轨,便将是公然同天子为敌,同时也势必激起南衙反对,北司也并非铁板一块,暗中内斗怕是远比南衙的党争还要激烈。
李商隐听了,细眉蹙起,不解道:“那王守澄如此做简直堪比自毁长城,火中取栗,意义何在?”
如果王守澄不是利高者,那会是谁?张翊均一时还想不通,便轻摇着头道:“此事还不能妄下结论……翊均度之,背后的细则恐怕远没那么简单。”他话音方落,突然一个闪念划过张翊均的脑海,让他矍然抬眼,如果鬼兵的目标并没有那么简单呢?
虬髯汉咽气前在他耳侧呢喃的那个词再一次响于耳侧……
“……大明宫。”
或许……仅仅是或许,张翊均将目光投向了长安草图上最东北端,亦是全图唯一一处空白,那里正坐落着大明宫,亦是大唐的心脏。
“倘若乱党的目标……是圣人呢?”
这想法成型的一瞬,让张翊均只觉脊背一凉,浑身不受控制的冒起鸡皮疙瘩。这个想法并非张翊均第一次有,往昔他觉得只觉此念太过荒谬,但此刻他顿觉这想法居然会有那么一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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